很快到了劳动节,这时的“五一”还是小长假,公共假期有七天。
初三毕业班要补课。板报上的中考倒计时,一天天的在变少。
宋野历来是不怕学习的,补课也补得欣然自若。
曲燎原就不行了,补课时间里活像一条neng了水的蛞蝓,无jīng打采,奄奄一息。
好不容易坚持到补课结束,老师们加班也都很疲惫,长假小尾巴,师生得以一起放一天假。
这天放学钟声一响,曲蛞蝓马上原地复活,把书本随便一卷收进了书包里。
坐他前面的文聪扭过身子问他:“小曲儿,明天gān什么?”
“没想好呢,应该**在家做卷子吧。”曲燎原悲痛道,“我_M这几天在家歇班,肯定不让我出门!”
文聪是个损友,不教他好,说:“你瞅个空跑出来呗,去我家玩儿。”
曲燎原一点不想做卷子,想去玩,道:“我看情况,能跑我就去。先走啦。”
他从自己桌后出来要走,文聪伸出脚绊他,他一个灵活弹跳跳了过去,文聪还没笑,他又回身一抬tui,穿着回力鞋的脚呼一声就踢到文聪面前,文聪猝不及防,惊得整个人向后一*,要不是身后就是书桌,差点摔坐到地上。
曲燎原也不是真要踢人脸,收回了脚,两人像模像样地互相抱拳。
文聪假惺惺:“曲少侠好功夫。”
曲燎原笑嘻嘻:“承让,承让。”
教室前面,宋野提着书包,站在讲台边,一脸无聊地等着曲燎原过来,和他一起回家。
出了门,曲燎原也不好好走路,左摇右摆地用肩膀撞宋野一下,宋野又撞回来,他再撞回去,反复几次,两个人如同橄榄球运动员一样互相挤着下楼,曲燎原还喊口号带节奏,“嘿呀!呀嘿!嘿呀!哈!”
班主任站在一楼楼梯口:“**”
宋野:“**”
曲燎原敬了个少先队队礼,说:“张老师好!”
教数学的班主任说:“别只知道玩,回去把错题都改了,不会就问宋野,或者去我家问我。”
曲燎原险些现出蛞蝓原形,道:“哦**”
班主任忍笑道:“走吧走吧。”
宋野道:“张老师再见。”
晚上huáng金档,电视台在播新剧《亮剑》,曲家一家三口边吃饭,边一起看电视,正看到热闹处,电视图像闪了闪,人脸从正常色变成了橙红色,刺眼而模糊。
曲燎原按着遥控,试着T了T,没有用。
“显像管又出毛病了。”曲大江道,“今天凑He看吧,明天找人来修修。”
高秀月道:“算了,明天正好小曲儿也放假,你带他去市里逛逛,买个新的。”
“不修了!买新电视!”曲燎原欢呼一声,说,“修多少回了都,这电视比我年纪还大两岁呢,早该换了。”
曲大江还有点舍不得,说:“我那时候攒了一年多的工资才买的,当时最新最好的,里头全是松下的配件。”
曲燎原道:“这回买个什么的?我喜欢小野他家那个。”
他说的是宋野家去年冬天买的新电视机,进口ye晶屏。
高秀月道:“卖了你咱家也买不起,别看那东西薄薄的,都快两万了。”
曲大江看儿子,商量道:“就买个普通的吧?”
曲燎原提宋野家电视也就随便一说,并不是太在意,道:“行,反正电视台演的东西也一样,能让我看我就高兴。”
高秀月道:“你还真提醒我了!先别买了,等小曲儿中考完再买,这电视,坏的不早不晚,正好,省得影响他学习。”
曲燎原惨叫道:“_M!我一共才看几回A?这礼拜还是头一回看!李云龙为什么被免了团长,我都不知道!”
高秀月揭穿他说:“你少来了,这礼拜是我在家,平时呢?你哪天放学回来不偷看一会儿?当我不知道吗?电视机那后盖就没一天不是热的。”
曲燎原:“**”
吃完饭,曲大江还在坚持看那模糊不清的电视,_geng据声音来判断说话的是谁,剧情走到了哪里。
高秀月在厨_F_洗碗。
曲燎原看了会儿电视,眼睛花得快不能要了,和他_M说一声:“不看了,我找小野玩儿去。”就出了门。
对门宋野父子都在家,nv主人没在,但家里窗明几净,宋家父子都是很爱gān净的人。
“燎原来玩儿了,”宋志国开的门,穿了件质地很好的衬_yi,D了副眼镜,温文儒雅的模样,笑着说,“吃过晚饭了吗?”
曲燎原道:“吃过了,刚吃过。”
宋野听见声音,从自己_F_间出来,道:“小曲儿,进来。”就又转身Jin_qu。
宋志国当即显得有些尴尬。
曲燎原挠挠头,说:“宋叔,我Jin_qu了。”
宋志国道:“去和他玩儿吧。”
穿过比自家大一倍、还摆着近两万块ye晶电视的客厅,曲燎原进了里面宋野的_F_间。
宋野坐在chuáng边,一脸不高兴,曲燎原一进来,他马上道:“把门关上。”
曲燎原关了门,小声问道:“怎么?又跟你爸吵架啦?”
宋野不答,想起什么,从chuáng头桌拿了一个金属盒子,说:“给你吃。”
曲燎原接了,看上面印的字样,巧克力的英文单词他还是认得的,他最喜欢吃巧克力了。
“巧克力豆。”宋野道。
曲燎原吃了两颗,又把盒子扔回桌上,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翘起二郎tui,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育宋野说:“小野,别老和你爸吵架,都这么大了,你也该懂事了。”
宋野:“**”
曲燎原放下tui,向前探了探body,脸凑到了宋野面前,露出笑脸,他笑的时候,左腮上有一个很shen的酒窝,右边完全没有。
宋野眼睛看着他的酒窝,解释道:“不是我要和他吵**”
曲燎原忽然呲牙,巧克力豆的褐色熔浆被他糊在牙齿上,非但如此,他还做了个斗jī眼。
**宋野只得笑了。
曲燎原恢复正常脸,边tiangān净牙,边笑说:“这个太甜了,没有上回那个酒心的好吃。”
宋野道:“酒心的还有,等会儿你都拿走,我不喜欢吃。”
曲燎原蠕动着转椅的轮子向他靠近了些,说:“跟你爸怎么了?”
宋野没和他对视,不知看着哪里,道:“就是一点小事**没事儿。”
曲燎原猜测可能是和他后_M有关的事情,就没再问,开心道:“我家电视坏了!明天我爸带我去买新的,你一起去吗?”
宋野道:“上午下午?上午我要听英语广播。”
“那就下午去,”曲燎原道,“正好我早上还不想起。”
宋野说:“不行,明天来跟我一起听广播。”
曲燎原马上哀嚎:“你饶了我吧哥哥!”
宋野说:“还有不到五十天**”
“大师!”曲燎原向前一趴,转椅随着他的动作撤后,他上半身就直挺挺地趴在宋野的tui上,假哭道,“本施主六_geng已经很清净了,求大师不要再念经了!”
宋野:“**”
曲燎原生x|爱玩,淘气,但绝不是不懂事的那种熊孩子,如果他哪里做得不对不好,只要劝他一劝,他几乎都能改了。除了不爱学习这一件事,谁劝也没用,不爱就是不爱,死不悔改。从小学到现在,他的成绩一直就在班里居中,好的时候中偏上,差的时候中偏下,只是不至于像文聪那样一路垫底罢了。
宋野已经说过他很多次了,这时也没再继续说,知道再说两句,他必定又要扯到“当兵”这个话题上去。
曲大江是当过兵的,从部队转业回来才进的407厂保卫科,曲燎原小时候没少听他讲在部队里的事,上了初中的曲燎原,成绩还是不好,时不时还要嚷嚷两句要去当人民子弟兵,曲大江被高秀月埋怨一通并耳提面命,这才再也不提部队如何如何。
终究是时代不同了,二十年前曲大江们转业回来,在部队学了点技能,进企事业单位是很平常的事,现在,正经大学毕业生排队找工作,还都得坐冷板凳。
曲燎原自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去当兵也不像是真的想当兵,更像是拿这事当挡箭牌,挡挡父M_师长和宋野的zhui。
宋野是真替他发愁。
翌日下午,曲大江带曲燎原和宋野一起去了市里。
厂里有不少单职工家在市区,平时一个人上班住单职工宿舍,隔三差五还是得回家看看,市里就有一趟公jiāo专门跑这条线,起始站在市中心,终点站就是407厂。
在商场里,三个人选电视选得很快,一来高秀月给的预算有数,二来曲大江已经想好要买某个品牌,推销员介绍了He适的,同价位功能也都差不多,曲大江让儿子挑了个模样最顺眼的一台,就付了钱,店里安排送货,天黑之前能送到家里。
从电器商场出来,曲大江还要去买点别的,俩小孩不想跟着一起去了,曲燎原就说想去书店。
曲大江掏出钱来,拿了张二十的人民币,想了想 ,又换了张五十给曲燎原,说:“不要乱花,买两本习题,回去叫宋野教你好好做题,不许买闲书。”
宋野道:“曲叔放心,我看着他,不乱买。”
“四点我去书店找你们,别乱跑,有事给我打电话。”曲大江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宋野说,“千万把手机装好,别弄丢了。”
他用的还是诺基亚3310,宋野用的却是宋志国淘汰下来的银色诺基亚N70,能照相,还是滑盖的。
曲燎原还没有手机,他搭着宋野的肩,一副自己肯定能保护好宋野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爸,您就放心去吧。”被曲大江狠狠弹了两个脑瓜崩儿。
和曲大江分开,两人却没去书店,去了家麦当劳。
宋野买了两个甜筒,一人拿了一个,又买了一大份薯条,曲燎原喜欢用刚炸出来的薯条去蘸着冰激凌吃,宋野喜欢番茄酱。
两人并排坐在麦当劳临街的窗边,边吃东西边观察外面的车水马龙,像两个小孩子一样。
市区和厂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厂里人很多,但大家都是熟人,谁都认识谁,每天来来去去,都是那些面孔,大家还都穿着统一的灰蓝色工作_fu,稍微脸盲一点就会认错人。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规律又缺少变化的生活,就好像生产车间里那仿佛永远不会停下的车chuáng嗡嗡声。
不像外面,好像花更红柳更绿,新鲜的东西很多,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发生。
曲燎原每次到市区来的新鲜_gan都很qiáng烈,_gan觉每次都和上次不一样。他只出过一次远门,小学毕业那年暑假,爸_M带他去北京,看了天安门,爬了长城,逛了颐和园,回来什么都没记住,只记得很热,人挤着人。
宋野去过不少地方,寒暑假总是跟着宋志国夫Q俩,天南海北的旅游,回来会给曲燎原带礼物,不像文聪,也常去旅游,回来就只会放“那个什么特别好吃/好玩,下次给你带A小曲儿!”的zhuipào。
但是宋野不怎么对曲燎原讲旅途的事,都是曲燎原缠着他追问一大堆问题,问什么他答什么,自己是不讲的。
他对名胜古迹和风土人情都不太_gan兴趣,或者说,他对旅游这件事就不_gan兴趣,和爸爸以及后_M一起出门,完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每次都憋一肚子气,回家还要郁闷很久,要被曲燎原嘚吧嘚地吵上好大一阵子,他才能高兴得起来。
现在,他和曲燎原坐在快餐店里看路上行人走路,觉得很高兴。
这种快乐,倒像是与生俱来,理应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