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多,门外传来高跟鞋规律的“哒哒”声,接着铁门被打开——我妈回来了。
她嘴里叼着根香烟,草草瞥了我和凌卓一眼:“你俩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凌卓答道。
她随口应了一句,转头看见被留地上的西瓜,立马皱着鼻子抱怨:“哎!西瓜摔地上也不收拾,真是养你们两个顶个屁用……”
我妈把西瓜捡起来,无意中看到了我和凌卓的房间,“chuáng上怎么这么多血?你们又打架了?”
我和凌卓都没答她。
我们从来不指望戚嘉敏会关心我们,也没必要告诉她今天发生的破事儿惹她生气。
她捡起破碎的西瓜扔到垃圾桶,走到我和凌卓面前,眯眼观察一会儿,“两个衰仔,没一个省心的。悠着点,打死了还好,打残就费事了。”
说完,戚嘉敏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传出高跟鞋点地和柜子开合的声音,没多久,戚嘉敏就走出来,给了我们几百块,“自己解决晚饭,还有,买点药擦擦。”
铁门再次被关上,我看一眼挂钟,戚嘉敏在家待了不到十分钟。
我妈走后,我和凌卓就回到房间,把那些恶心的被子chuáng单全装进黑色袋子里,带出门,扔进巷口的垃圾箱。
路上一直有人盯着我们议论,我回瞪他们,如果不是已经和凌卓打过一架,累了,我一定把这些看热闹的傻bī一个个揍趴下。
到了大排档,凌卓到老板那儿叫了gān炒牛河,我从冰柜拿出两瓶维他奶,撬开瓶盖,递了一瓶给凌卓。
大排档热闹嘈杂,铁勺碰锅哐当响动,隔壁桌正吵吵嚷嚷地劝酒,酒瓶被摔碎在地,后面有人喝得口齿不清还在高谈阔论……
老板拎着巨大的铸铁锅颠勺,灶上燃气熊熊大火,热烈的火光把凌卓的头发和眼睛都映成金huáng色,竟然出奇地好看。我看着他发愣,脑子里那些糟心情绪都被驱散了大半。
老板娘走过来,把牛河端上桌子,笑问:“小卓小禹,放暑假回家啦?”
凌卓笑着应:“是。”
老板娘跟我们熟,很照顾我们,每次来吃东西都给我们多放两块肉,说是男孩长身体得多吃点。只是这两年我和凌卓到到市里上学,就很少来这儿吃东西了。
桌上牛河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虽然油光发亮却一点都不腻。我拆出一双一次性筷子,趁热尝了一口,还是老味道,牛肉嫩滑,芽菜慡脆,河粉也咸香入味。我没吃过高档粤菜馆里的gān炒牛河,但我认定这家的最正宗。
恶心一天后终于得了片刻的喘息,我挖了一大勺手剁辣椒酱到碟里,埋头拼命把河粉往嘴里塞,吃得汗水、泪水、鼻涕一起流。
我抬头,嘴巴塞得满满的,发现凌卓正在看我。我们对视着,扯着嘴角笑了笑。他扯了张纸巾扔到我脸上,笑骂:“丑死了。”
……
晚饭后,我们去chuáng上用品店挑了便宜的chuáng单和枕头,回家把房间里里外外全打扫一遍。一直到十二点多,才疲累地躺到chuáng上。
已经夜深人静,可我只有不停和凌卓说话,才不会想起在这张chuáng上死去的女人。
凌卓眼睛微眯听我讲话,嘴里嗯嗯地应着,看样子困极了。我摇摇他的胳膊:“不准睡,继续陪我聊天。”
他没有回应。
我只好抓着他的胳膊不再说话,借着昏huáng的钨丝灯凝视他,等他睡着便悄悄靠近,抱住他的腰,与他额头相抵,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我从小就和凌卓共用房间,这么肉麻恶心的睡姿还是第一次。我们一起睡觉的十七年里,几乎每晚都分别睡在chuáng的两边,谁也不想碰着谁。
可没办法,今晚太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