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早出晚归里,俞家后院里的丹桂,开到了最盛的时候,花香浓郁到了极点。白日里,俞家这座大院静得出奇,到了夜里,更是静到一种悚然的地步,俞彪病中的哀咽像是夜风刮过,“咚”的一声,花架上的什么东西掉进了井里。
幼玲一点儿也不怕。她站在桂花树下,胸腔里是对俞博衍的怨怼,这让她的脸在花树影后的灯光里有些不大高兴,脸颊上的胭脂也失去了往常的色彩,缥缈的两抹红挂在她的脸上,仿佛能随时散去。
除了怨怼,她还有对俞博衍的点点委屈,不过,这委屈随着俞博衍漫步走进院里的身形,从她的眼睛里消失。
她横手把俞博衍拦下,白皙长条的手臂尾巴,是一条被夜风chuī起来的浅紫色纱绉手绢,“你真打算听老爷的?”
俞博衍站定,面容在被桂花枝叶错开的斑驳电灯光下更显俊郎,淡淡含笑,“为什么不听,连你都要听他的,我这个儿子怎么能不听呢?”
幼玲环臂,“那么,你属意了哪家的小姐?”她靠近俞博衍,身上的香气扑近来,调子拖的长长,有分明的一种不甘心在里头,“还是,哪家的——姨太太?”
俞博衍注视着幼玲的脸,轻笑一声,“自然,是小姐。”他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看到幼玲眼里出现的不甘,又说道:“姨太太都是有主的人儿,我怎么好去招惹。”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幼玲再不看他,甩手扭头往西厢走。
俞博衍吁了一口气,正要回自己的房间,经过北屋门旁不远的竹丛时,耳朵尖的听见竹林后边,有细微的声儿,像是一双脚踩在了gān脆的竹叶上,窸窸窣窣的。
他背手,放轻脚步慢慢靠近。越近,那窸窣声越清晰,最后一步,俞博衍跨得相当大,倏地出现在那人面前,把人看清。
是秉容,他手上还拎着壶水,老爷子渴了。
俞博衍换上一副松快的神情,背着电灯光,把秉容笼罩在一片不大的昏暗中,“做什么,在这儿偷听人说话。”
秉容抬头看他,不大好意思,踌躇着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换来俞博衍继续开口,“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了?”
“你和幼玲。”这个词从秉容嘴里说出来,是很陌生的,所以他说的很青涩,“你们,在亲嘴。”
俞博衍哑然失笑,晓得他这向看过去,是看岔了眼儿,也不反驳,只说:“那又怎么样?”
“幼玲她,她是老爷的。”秉容慢慢的说来,“她们都是老爷的。”
“那你也是吗?”俞博衍靠近一步,把秉容bī近竹林,风chuī得竹叶沙沙响,周身满是竹香,他bī问,“你也是老爷的?”
秉容被他bī得靠后又靠后,直到脊背贴上一根手臂粗的竹,才站稳。他对上俞博衍的眼睛,脸上没有一点儿怯,有的只是迷惘,“不是。我谁的人也不是。”
俞博衍瞧他什么也不懂,低头靠近要亲他乱瞟的眼睛,不想给秉容伸手挡在胸前,低下头还没问,秉容先说了:“水是刚煮好的,会烫着你,博衍。”
俞博衍瞧他右手拎着的烧水壶子,失笑接过自己的右手拎着,左手把秉容搂到身边,“烫着我,我可要疼的。”
秉容扭头轻轻“嗯”了一声,尾音都没落完,就给俞博衍亲着了嘴巴,眼睛微微睁大,听得耳边“砰”一声响。
俞博衍把烧水壶子扔到了地上,他故意的,存心的。
秉容扭头去看,昏暗的竹影下,壶盖子摔在了竹根上,滚水一下全淌出来,才灌好的一壶水,一下全没有了。
“唔。”他推了俞博衍一下,却不被放开,反而被搂得更近,舌尖被吮得微微发麻,鼻腔里哼出一声急促的“嗯”,不得已搂着俞博衍的腰,被推进竹林jiāo错的深处。
俞博衍放开他,让他说话,“你怎么能把壶子扔了,老爷要喝水,唔——”俞博衍不乐意听这些,低头亲他,把他剩下的话全堵在喉咙里。竹林里,两人的侧脸给北厢房东屋窗格映出来的灯光照得一清二楚,正是老爷子住的屋子。
秉容踩在不平的盘乱竹根上,后仰着身体,耳根的通红,一直蔓到脸上去,快不能呼吸了,才推开俞博衍,喘息着说:“博衍,不要亲了,我嗯……”才说完,又挨俞博衍啄了一下湿润的唇,额头抵住俞博衍胸口,换气吐息,“博衍……”
“我怎么?”俞博衍的手掌覆在他温暖的后脑,“我可没捏住你的鼻子。”
秉容不说话,只是喘匀呼吸,抱着俞博衍,一下又一下的,呼吸声响在沙沙作响的竹林里。
屋里的俞彪着急了,又在唤秉容的名字,秉容听见了,要往外头走,“博衍,你害得我要重新烧一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