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的存在感一直很qiáng烈,他来得让人措手不及,一路鸣枪击鼓,闹腾得厉害,可惜没有人为他的到来欢呼雀跃或小心翼翼,时机不对。他远在异国的父亲正忙着给自己的爱人举办葬礼,他的母体被押在军事法庭上接受叛国罪的指控,都有各自的忙碌。
双手习惯性地在肚子上抚摸着,兰波低下头,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自己的腹部,五个多月了,腹部的凸起越来越明显。跟臃肿的腹部相对比,他的手掌显得瘦骨嶙峋,像是骷髅上包了一层白皮,青绿色的血管张牙舞爪地顺着手背延伸向手臂,藏进灰扑扑的囚服袖口。
兰波的处境注定了他没有适宜的条件孕育生命,有时候他会想这个小家伙如此折磨人,一定是在肚子里待的不舒服,既冷又饿,于是闹腾两下跟他的母体抗议。
孩子的到来让兰波感到窘迫,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有一天要生孩子,这方面的知识几乎为零,他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怀孕初期乱吃东西极易滑胎,而他的选择只有统一的牢饭,但幸好那段时间他吃什么吐什么,吐完后肚子也没有多大的不舒服。
有时候他不可避免地后悔离开S国的举动,如果他再逗留几天,这个孩子就会把他拖住,现实就是如此戏剧化,使人哭笑不得,在他决定破釜沉舟的时候,忽然发现这艘船上又载了一位新乘客,他不得不停下来斟酌,斟酌后又决定放弃。
现在的他瞻前顾后已经不敢赌了,即便是上了赌桌,赢面也不大。
“兰波·德·葛林若,有人找。”狱警向他喊了简短的几个字,打开牢门放他出来。
这里是监狱的接待室而不是一群家属跟一窝囚犯闹哄哄地比拼高音的探望室,居伊·史密斯坐在椅子上,他穿着一身烟灰色的定制正装,头发一丝不苟地背在脑后,他面前的桌子上搁着一杯水,徐徐散着热气,这人在此处等了很久,一口水也没有动。
接待室的门一响,居伊立即站了起来,门口那人被bào涨的光线推进室内,这时只有一团模糊的yīn影突兀地出现在光中,居伊瞬间眯起眼,不是因为门口涌进来的光刺目,他只是在辨别这个人。
他几乎认不出兰波·德·葛林若,这个事实太恐怖了。
“兰波。”他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兰波的腹部,这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兰波站在原地,手局促地放在肚子上,可能是被居伊的目光吓到了。
他怎么会如此脆弱?到底发生了什么?
居伊·史密斯顾不上心痛,他赶忙迎上去,把兰波安置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做完这些,两人沉默片刻,仿佛都在缅怀过去。
“你……”
居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兰波·德·葛林若也会有这样落魄无助的时候,从前都是兰波随手帮他解决麻烦,现在……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前这个人,瘦得厉害,全身上下只有凸出来肚子有肉,乍一看跟生了什么怪病似的,卷曲的黑发枯huáng毛躁,眼睛在巴掌大的脸上异常明亮,眼眶下青黑明显,嘴唇苍白无色,黑发黑瞳惨白皮肤,活脱脱吸血鬼的模样。
不用想也知道,在监狱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怀孕,小孩把大人熬坏了。
“你不该要这个孩子,”他吐出自己刚才没有说出口的话,“这次听我的,做手术把孩子拿掉,马上就可以保外就医,军方不会再找你麻烦的。”终于轮到他给兰波出主意。
兰波没有搭理他,事实上兰波在走神,他想到凯文迪许带他去检查身体的那个下午,在弥散着消毒水气味的诊室里,他们等来的结果让人失望,凯文迪许坐在他旁边,攥着他的手,手心出了汗,有点黏。
他听见凯文迪许对医生说:“帮我测一下吧。”
医生吓了一跳,但是不敢违背首席执政官的意愿,他战战兢兢地给凯文迪许抽血,兰波在一旁安静地目睹了整个过程,暗红色的粘稠鲜血粘在试管壁上,兰波觉得有点疼。
“不。”兰波直接拒绝,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余地。
居伊有点气闷,他不忍心看到兰波如此作践自己,“你迟早会被肚子里的东西害死的!你都离开S国了,凯文迪许·卡佩连你的葬礼都办完啦,你生出这个孩子图什么?叛国罪不是闹着玩的,国家不缺你这一支死刑药剂,再说你生出孩子怎么养?给你妈妈?别傻了,她连自己都管不了,你的孩子只会被送到孤儿院,孤儿院!”他提高声音恐吓他,“孤儿院知道吗?吃不好穿不暖,小孩缺乏管教,养出来的都是群社会渣滓,更可怕的是孤儿院里有变态,他们恋童的,你想想,到了那一天,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会恨你把他生出来!”
“帮我带话给我父亲,就说我想他了。”兰波双手撑着桌子吃力地站起来,他文不对题,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温和地坚守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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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凯文迪许沿着克里姆宫一条笔直的主道往外走,没有树,他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固定在路边的灯光追随着他,突然,他停下来,发现自己站在一块枯huáng的草坪上,瞬间,现在的兰波从他脑海中远去,他想到了他亲手埋葬的人。
宴会之前,凯文迪许一直认为,跟刚见面的人滚上chuáng,不是蠢就是色,或者说……又蠢又色。
直到他在宴会上看见兰波·葛林若,他的人生观被颠覆了,连同未来一道被地震般的震dàng彻底改变。
作者有话说
凯文迪许·卡佩:刚下定决心把家里的戏jīng给埋了,结果一埋埋了俩,失策,还得再挖出来(>﹏<)
最近好忙,可能做不到日更,哎呀呀,可能也没几个人看~(>_<)~
第3章 B线
宴会是为庆祝凯文迪许·卡佩抵达亚瑟堡而专门举办的,此时,亚瑟堡处在南方革命党的控制之下,凯文迪许则是北方军的指挥官。虽然南方北方都是同一个党派,但合力推翻了旧政府后,两股势力不约而同地在台面底下对上了。
所以这个夜晚,既是礼仪上的迎接也是暗处的试探与较量,凯文迪许带着一队人踏上最后一道石阶,寂静如cháo水一般从宴会厅门口向灯火辉煌深处蔓延,倏忽吞没掉嘈杂的欢闹,人们纷纷停下动作,矜持地打量着这群远道而来的北方人。
统一的暗绿色军装,跟宴会上的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却仿佛还带着北方雪原上的烈风与酷寒,他们步调一致地走进来,立定时还有鞋跟敲击地板的铿锵声响。
领头那人身量很高,宽肩窄腰长腿,将一身军装撑得板正而漂亮,棕色直短发,也可能是金huáng色的,但那人气质冷冽,金huáng色的头发长在他头上总感觉违和。
迎面看过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双眼睛,眉骨和鼻梁高,显得眼睛格外深邃,很少见的灰绿色眼睛,不觉让人联想到旧时盛大的皇家宴会,苍白皮肤的贵妇人拖着华丽的刺绣长裙,轻摇手中稀有鸟类尾羽制成的彩色扇子,婀娜地走过身着燕尾服的绅士们,留下一路跳跃的香水味,她一回头,脖颈上佩戴的祖母绿宝石在水晶灯下闪闪发光。
当人们从奢华的幻想中回过神来,就发现这双眼睛比暗绿色军装颜色浅,然而两种颜色搭配起来出奇好看。
——凯文迪许·卡佩是天生的军人。
人们这样评价他,也许还有外貌的功劳。
但是北方佬有个共性,那就是不解风情,看看他们的脸上哪有一丝表情,复制人似的,生生破坏了如此欢愉的夏夜。
南方人打心底里瞧不起北方人的死板,可他们只敢藏起脸自以为高高在上地鄙夷,没胆子笑出声来。
乔治·邦尼特陪在凯文迪许身边,跟如此年轻的北方军指挥官相比,南方的指挥官就显得太过消瘦gān瘪了。他头发全白了,脸上皱纹遍布,鼻子倔qiáng地挺立着,眼神闪着jīng亮的光,看上去是个jīng明的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