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韩境的第一次是意外,後来接连的几次全是他主动。
韩境没有拒绝。也许是不想伤他,或者是因为钱……苏陌又灌了一口酒,烈火烧胃的感觉很不好受。
但是他要不喝,心里就更难受。
“咳!呕──”
苏陌从沙发上摇摇晃晃地站起,直奔向厕所。苏陌伏在马桶上吐得一塌糊涂,就像是要把整个胃给呕出来一样,浊huáng的秽物之中似乎还夹杂著血渍。苏陌难受地坐在地上,闭著两眼。
他觉得冷,韩哥的胸膛很暖,但是并不是属於他的。
钱买得到的东西,真留不住,都是有时限的。
苏陌讽刺地轻笑出声。
客厅的座机响了起来,苏陌蜷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沙发旁是散乱的酒罐和便当盒。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最後转入了语音留言。
“少爷。”苏陌仍旧闭著眼。
“少爷,我是章伟国……是这样的,白爷其实今早就从洛杉矶过来了。”
“白爷说……今晚安排好了和您吃饭,让少爷您回来。”
“过会儿,下午四时一刻左右,我派人去接您过来。”
“……”直到电话另一头低沈的声音止住了许久,苏陌才缓缓地睁开眼。
电影已经回放了十几次,熟悉的配乐在耳边回绕著。
苏陌慢慢地坐了起来,接著起身走进浴室,双手掬著冷水往脸上泼了几次。他看著镜中的自己。
他抬起手,拨了拨前额那乱糟糟的杂毛,静了一阵,低头看了看腕表,接著像是砸到脚一样地跳起来,在兜里掏了掏,又迅速飞奔到卧房,四处寻找著什麽。然後苏陌像是猛然想起什麽,拍了一下额头,嘴里低喃:“早知道就别砸了……这下好了……惨了……”
苏陌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接著低咒一声“管他的”,又迅速奔回了卧房,打开衣柜。
衣柜里的衣服要麽坑坑洼洼,要麽色彩斑斓,俱是与众不同,非常具有个性。苏陌迅速地翻了翻,接著翻箱倒柜地才找到了一件勉qiáng还入得了眼的衬衣──先前高中入学典礼的礼服,幸好还留著。
苏陌赶紧把衣服换了,穿著球鞋下了楼,让大楼办事处那里拦了车,催著司机驱车到市中心去,随意拣了一家理发店,一进门就冲著理发师喊著:“快把我这头发染回去!”
“这、这,还有这,全剪了剪了!”
苏陌撇了撇嘴,不忘又催一催,“手脚快点儿,我赶时间。”
苏大少财大气粗,一人使唤著店里的几个发型师,乱七八糟地折腾之後,总算把他那一头杂毛暂时料理得齐整一些。
苏陌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原来说好的时候。苏陌只得半路叫了车,一坐进去便说:“燕河山庄。”
“哪儿?”司机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苏陌有些不耐地道:“燕河山庄,赶紧的。”
司机古怪地多瞧了身後的少年几眼,没再说什麽。
S市素来是寸土寸金,燕河山庄建在市郊区,但那却是修筑在古镇里的huáng金地带,由於是早些年留下来的老房子改造的,价值特别好,就算是一般富贵商贾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入住的。
出租车上了半山,突然在路上抛锚了。
苏陌真觉得这一年来的霉运都集中在这几天了。
现在是炎夏,就算是半山头,那热度也是不容小觑的。苏陌延路而上,边走边咒骂著,不断地抬手揩著汗。
燕河山庄的白公馆就占了一大片地。这块地严格算来,说得上是白氏的祖产,白氏从老太爷那一带就到了海外发展,挺过这风风雨雨的岁月,到最後又将这片山水宝地买回来。
白公馆目前的构架也还保留著过去古色古香的气息,除了一些现代化的内部楼层,外部来瞧就好像是什麽古董大家、书法文豪的住宅。
苏陌抵达的时候,时间已经晚许多了,天都快黑下来了。
白公馆的佣人不少,瞧见苏大少的时候目色都染上了惊异的色彩,苏陌进门不见章伟国,心道果真晚了,就急急随意拦了个人问:“我……爸在什麽地方?”
女佣狐疑地盯著苏陌,支支吾吾地看了看旁人,正好此时有佣人推著盛装jīng致餐点的台车走过,苏陌连忙喊住人:“喂!他们在哪个厅里吃饭?说啊!章叔怎麽请个哑巴来做事?!”
被点名的佣人听见了管事的名号,赶紧应话:“在、在东阁那里,但是──”
“得了,我知道怎麽去。”
苏陌往前迈开几步,又陡然回过头,把耳朵上的耳钉银环零零散散地拆下来,搁到一个侍女手中,边走边回头吩咐:“先帮我保管著!”
苏陌边快步走著边整理著自己的仪容。
他打小就一个人住在外头,这几年来,他来的次数十只手指掰开来数都嫌多。白爷早些年还待在S市的时候,苏陌一年瞧见他的次数也不多──多半都是闯祸的时候,而且必须是大祸。後来苏陌闯的祸越来越多,等级也越来越高,白爷倒是理也不理了,都jiāo给手下去处理,这严格来说,也算是合了苏陌的心意。
他这位父亲,苏陌也说不上来。就陈大律师的话来讲,其实苏陌这态度算不上奇怪,白家亲情本来就单薄。
怕,是当然的。
苏陌先前信这话,後来就死也不信了。
他听说,白爷後来去了洛杉矶,定居在那里,不为别的──刚出生的小女儿心脏有些毛病。
那时候苏陌也才上初中,他想不明白,後来从章伟国那里偶然看到了小妹妹的照片,更纠结了。小娃娃生的漂亮,细嫩细嫩的,从小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可爱的紧。苏陌当时照著镜子,还拿板子去拍了拍自己的後脑勺,他这後脑尖的,看起来像个小泼猴。
那时苏陌年纪小,做不出什麽正经事。年纪长了点,知道了一些事情,做的事情就更不正经了。
然而,最大的遗憾在於,苏陌的心,死的不够透。
这心眼,实在不知道像谁。
“章叔。”苏陌正好瞧见章伟国从东阁饭厅大门开门而出,便喊了一声。不想,章伟国脸色一变,低喃了一声“少爷”,苏陌丝毫没察觉出异样,“我刚才一点事耽搁了,我现在就进去──”苏陌边说著边去推开门。
“等、等,少──”章伟国没能把人给拦住。
东阁的饭厅虽然不是白公馆最大的,单看面积却也足够办一个小晚会了。中央的圆桌就坐了几个人,苏陌不认得那一些,中央那一位,他倒是化了灰也识得的。
白长博似是在与人谈话被陡然中断,原来不甚和睦的神色,在瞧见苏陌的时候笑意渐褪。
苏陌在捕捉到了白长博不甚欢喜的面色时,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後方。他原想自己迟了,盼著章伟国帮忙在白爷面前说些好话。
然而,白长博却慢慢将酒杯搁下,看著前方,喜怒不知地冷然轻道:“伟国,你是怎麽办事的?”
章伟国qiáng定了定神,屈著腰身,“……我现在就带少爷下去。”
“什麽意思?”苏陌来回看了看,最後握了握拳,低声道:“章叔……你骗我?”
章伟国抿著嘴不说话,直起身来,扭身为苏陌打开了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陌回头看了看白长博,前头的饭局一如先前的继续下去,他的出现只是个突来的插曲,无关紧要。
苏陌脸上升起一股不自然的绯红,他奋力地甩开门大步而出,章伟国的手紧了紧,垂下头,终究是没有追出去。
和一gān政要的会面结束之後,白公馆的书房内,白长博与旧友对坐饮酒。
王劭群与白长博相识二十多年,算得上颇有jiāo情,两人年岁相当,但是任旁人来瞧,都觉得肖大老板必是大了白长博几年岁数。
“长博,你看看你,十年前这模样,十年後还是这模样,要是再过十年,你还是这样,我就──”
白长博一笑,取过了旧友的酒杯,道:“少碰点烟酒就行了,我不像你这麽快活,婷婷盯我盯得厉害。”
王劭群摇了摇头,应道:“长博,我看你对儿子和女儿,实在不是一个样儿。”他止住了一下,看著对头那能撼动黑白两道的男人,道:“女儿到底是女儿,我说,长博。你就是嫌弃那小子母亲出身不好,可到底是白家的骨血。你也养著十几年了,是该认祖归宗了。”
白长博摇晃著杯子,豔红的液体轻轻晃dàng著。他点了一下头,“出身是一点。”
白长博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了落地窗边,道:“另一点,质不好。劭群,你知道我从来不会làng费时间去培养一个庸才。”
王劭群了然地点点头,“那你打算以後怎麽处置他?”
白长博往酒杯里倒了酒,说:“该给多少给多少,婷婷的那一份……”他指了指好友,“他别想。”
王劭群笑笑,“长博,那小子看起来憨得很,没这麽大的心机。”
白长博回头看著友人,静静笑了笑。
这个笑王劭群还算是熟悉。白家上一代也是个大家族,单是老太爷的元配就有四个男丁,後来续弦的四太生下最年幼的白长博就与世长辞,也许白长博打小生的斯文好看,年岁又轻,屋里兄长没人把他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