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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男(畸形秀系列一)》作者:WingYing
前面的话:这个应该是一个短(lian)篇(rou)合集,日子淡如水,需要点不一样的添加剂,比心。
伦敦布洛姆街4号。
在这个明月高挂的夜晚,整个伦敦有一半的贵族都聚集到了这个地方,一辆辆华贵的马车沿着街边停了下来,一个个盛装打扮的贵妇挽着她们丈夫从车厢内款款地走下来。暗处的乞丐们也在蠢蠢欲动,他们会抓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上去找老爷们要一点酒钱,当然,这些令人嫌恶的家伙之中也不乏一机灵的家伙,汤姆就是其中一个。
轮子从水洼抡过,一辆黑色马车在不远处的角落停了下来。在车厢的门打开的同时,汤姆就跑了上去,他将自己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外头脱下来,平铺在积水上,似模似样地弯腰道:“恭迎您的到来,尊贵的老爷。”
须臾,他先是看到一根漆黑的杖子,接着一只皮鞋便踩在他的外套上——那只皮鞋虽然擦得锃亮,皮面却已经有些裂开,那根绅士杖更是朴素极了,上头别说宝石,连一点花纹都没有。汤姆忍不住将眼睛往上抬,目光立马被那无名指上硕大的宝石吸引住了。那是一颗鲜艳的红宝石,在暗夜中闪烁着迷人的光辉,乍看之下,和其他的宝石似乎没什么不同,可不知道为什么,它像是存在着一种奇妙的魔力,使人难以将目光从它身上移开。
直到那只手伸到他面前的时候,汤姆才回过神来。他马上抬起双手,那只手松开来,一枚硬币落在少年的掌心里。汤姆说了一声感谢,他看着那个先生离去的背影——那人走路的姿势很古怪,他的一条腿有些屈曲,看样子这家伙不但穷,而且还是个可怜的跛子。
汤姆将一便士塞回口袋里,他拿起湿淋淋的外套,懊恼地抓了抓脑袋,感叹自己今夜的运气不太好。
在这个新旧jiāo替的年代,有许许多多的商人崛起,也有很多贵族的门庭开始没落。就如同今夜这样的场合,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过去那些自以为高贵的绅士们和一身铜臭味的商贾齐聚一堂、谈笑风生。事实上,这已经当下的一种常态,靠祖荫维持颜面的贵族为了钱财和富有的商人打jiāo道,而那些狡猾的刨金者则看上了这些贵族的土地或者身份,如果能彼此互惠互利便再好不过。这样的场合在伦敦已经见怪不怪,在名利场里混迹的,除了那些处心积虑想挤进上流阶层的富人,自然也有穷酸得连一身像样的行头都置办不起的贵族来到这儿碰碰运气。
威廉.莫尔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那张邀请函,在夜灯下又看了看。那是一张金色的卡片,花纹十分浮夸,散发着像是女士香水的浓郁气味,在它的最上方写着:Edmond’s Freak Show(埃蒙德的畸形秀)。
这是最近在大都市流行起来的怪玩意儿,威廉.莫尔先前便有所耳闻,他一向来对这些奇葩的东西不感兴趣,这是老贵族们独有的矜持,他们对来自大洋彼岸传过来的东西有一种天然的抗拒,就像他们就算再落魄也依然勉力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
威廉.莫尔伯爵先生亦然。
半个月前,莫尔伯爵收到了这封邀请函。它跟一堆账单混在一起块儿,还好它的信封很花俏,没有人会忽略它。寄信人处写着埃蒙德,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信息。威廉曾一度将它投进了火炉里,却在它被火舌吞灭之前,鬼使神差地将它给抽出来。
他抬起头,猛地瞧见4号门牌上头悬着一条蛇,莫尔伯爵踉跄地退了一步。
“请留意,先生。”他差点撞上了后方走上来的一个人,威廉及时出声道歉:“噢,抱歉,请你先行。”那人并没有留意这个莽撞的家伙,越过他便走了进去。
在跨进大门之前,威廉又朝门牌瞧去,他发现那并不是一条真正的蛇,它只是一个铜像。
“故弄玄虚。”他在心里有些不快地想。
一个门童在大门为贵客领路,这里的门童是一个侏儒,他的脸上布满皱褶,没仔细看的话,你会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小老头。他身上穿着正装,走路的时候昂首阔步,因此也显得更加滑稽。
威廉跟着门童走过一条yīn暗的走廊,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对夫妻,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停止过谈笑。
“我们真是幸运,要知道不是谁都能被埃蒙德邀请。”
“我听说,现在在黑市里,这一封邀请函的价格要两百镑。”
“噢,那真是太令人吃惊了。”女士扬着手里的绢扇,好像有点喘不过气:“不过我对埃蒙德的身份感到好奇极了,我听说他是一个侯爵,不但年轻俊美,而且家底殷实,靠在非洲的钻石生意赚了一大笔钱。”
“是这样子吗?我听到和妳完全不同——我听说他原本是一个下士,在印度驻扎了好几年,后来靠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发达了。”
威廉.莫尔并不是有意偷听,他素来对这些闲言闲语没有丝毫兴趣,可是在这条静谧的走廊上,那些话语就会变得格外清晰起来。走了一小段路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像是箱闸的铁栏前。
“这是什么?”妇人好奇地说。
“这是升降机。”威廉.莫尔开口道,“矿工会使用它从地下搬运矿物,这能省下不少力气和时间。”他这会儿终于表现出一点兴致来,莫尔家族过去经营着许多矿场,到了他这一代,这个家族就只剩下一个产量不丰的煤矿。走进去后,他还将头往外探出——这是一个棘轮装置的升降机,当它启动的时候,整个铁闸猛地晃了一下,把那个胆小的妇人给吓坏了。
“太糟糕了,简直难以置信,我们会摔下去吗?”她频频嚷嚷,像只被掐住喉咙的鸭子。那个侏儒转了过来,朝他们弯腰:“很抱歉,诸位贵客,请相信我,它十分牢固,毕竟我也不会让我自己摔下去是么?”那浑浊的眼珠灵活地转了一转,自以为幽默的言语让人啼笑皆非,于是那个妇人识趣地闭上了嘴。
随着升降机的下降,灯光暗了下来,它的速度缓慢,等待的时间似乎也变得格外漫长。威廉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宝石,在摇晃的晦暗灯光下,他在那剔透光滑的表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的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是丑陋,尽管还不足三十岁,过度的操劳使他变得沧桑,眼神看起来却像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当然,他的性格也很无趣,他接受标准的贵族式教育长大,整个人就像是按照模具打磨出来的样品一样刻板沉闷,没有丝毫的惊喜。过去他的家族也曾经荣耀过,以至于历代的莫尔伯爵都眼高于顶,不屑与下等人为伍,至于现在——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这封邀请函如此值钱的话,也许会卖掉它也说不定。
威廉. 莫尔自嘲地一笑,这时候他感觉周围又震了一下,铁栏门打开来。
最初,威廉.莫尔还担心来到这样的场合有失身份,后来他便发现,他的烦恼完全是多余的,这个畸形秀的主人会为每个客人准备一张面具。威廉拿到了一张面具,上头画着jīng致的蓝色玫瑰花纹,边缘还镶着闪闪发光的石头。它能将半张脸覆住,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部分,每个人的面具上的花纹都是独一无二的。
“请收下这个。”威廉拿到了一张牌,上头写着阿拉伯数字“6”。他并不知道它有什么用途,只是按照吩咐将它妥善地收好。
威廉.莫尔一开始并未对今夜抱持任何期待,至少在踏进前厅之前他依然并未改变自己的想法——他向上帝作证,那是他这辈子所见,此生最为奢华的场面。那是一个极宽敞的地方,目光所及的地方之处无不jīng美,绘制着华丽壁画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盏水晶吊灯,所有蜡烛点燃,使得这里如同白昼一样灿亮,顶级的红酒和香槟无限量供应,形形色色的人聚在一块儿谈笑风生, 他们的脸上都戴着面具,以便于他们抛开所有顾忌。这里珠光宝气,豪奢之至,如果不是前方那巨大的舞台的话,威廉.莫尔会误以为自己一脚踩进了销金窟里。
“你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吗?”威廉扭过头,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个子高挑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一个白色面具,上头什么都没有,比其他人都来得朴素得多。
“噢,嗯,是的。”伯爵先生犹豫地答道。这个好心人接着说:“他们应该给了你一张号码牌,上头写着你的座位。”
“原来如此。”威廉清咳一声,“谢谢你的提醒。请问你是……”
“嘘——”这个人抬起食指,神秘兮兮说:“不要透漏彼此的身份,这是踏进这里之后的第一条规矩。”
“谢谢你的提醒。”威廉看着他的背影,那个人气质独特,口音听起来不像是英国人。他看了好一阵子,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才讪讪地将目光收回。
莫尔伯爵在二楼找到了属于他的位置,那个地方距离舞台不近不远,还算凑合。他的旁边也已经坐着其他人,可是威廉并不善于与人攀谈,便gān脆一人安静待着。这里的摆设充满异域风情,浓郁的异香在室内弥漫,令人不知不觉就沉溺在一种诡妙的气氛里,慢慢地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谈话声逐渐变小,悠扬的音乐也不知不觉停止了,只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知何处而来的风一chuī而过,火光顿然熄灭。毫无预料地,舞台的幕布骤然掀开,所有的灯光集中在上头,与此同时,一阵哗然响起——一条条铁栏竖起,使得整个舞台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鸟笼。紧接着,一声声shòu吼接二连三地传出,后台的帘幕卷起,随着热闹的音乐响起来,一头头狮子和大象从帘后走出,空中飞人在空中拉着吊杆一跃而下,这并不是普通的马戏团开场白——那些坐在狮背上的人,无不长着奇形怪貌,一排穿着小丑服的侏儒站在球上chuī着喇叭,而那朝着观众挥手的空中飞人有一半是画着浓艳妆容的性感女郎,当她将身子一转,另一半身竟是个相貌英俊的绅士。
观众的惊叹声连连,热烈的掌声不断,此时,一个穿着正装的人从幕后走了出来,所有的灯光聚焦在他身上——那并不是一个人,准确点说,那是一个长着两颗脑袋的畸形人,长相像是复刻出来的一样,他们朝着观众一起扬声说:“先生女士们,欢迎来到奇妙的畸形梦幻秀——”
接下来的表演都让威廉.莫尔感到吃惊极了,他甚至忘了献出自己的掌声。不止是他,这里的所有人都仿佛来到了一个奇妙而又荒诞的世界,他们看见了长满胡子的女人优雅地拿着抽伞接受一个长着婴儿脸的青年的追求、一个能将自己所有的骨头都折叠后缩进一个窄小的铁笼里的俏女郞,还有能一举将好几个成年人一臂举起的大力士——jīng彩的演出让所有人移不开目光,时不时激起一番议论。不像那些传统的怪胎秀,这是一场奇妙的感官盛宴,它正在进一步地冲击着凡人的认知,试图将那些庸俗的思想给击溃——
“既然真心的恋人们永远要受磨折似乎已是一条命运的定律,那么让我们练习着忍耐吧。”在台上吟咏台词的少女拥有一个动人的嗓子,她的长相美丽,一头金发如同高贵的金丝般亮丽,在烟雾飘渺之中走出的身影使人觉得那就是一个美丽的女神,“我的好拉山德!凭着丘匹德的最坚qiáng的弓,凭着他的金镞的箭,凭着维纳斯的鸽子的纯洁,凭着那结合灵魂、爱情的神力——”她的歌声犹如传说中的莺歌一般,身上薄软的衣纱让她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然而,大概是见多了先前的那些怪胎,致使这唯一的正常人在此处反而变得格格不入。
但很快地,坏事的人来了——他的全身长满了毛发,虎背熊腰,完全像是书里传说中的野人那样。他发出了野shòu般的嘶吼,发狂地扑向了那个美丽的少女。少女的尖叫声使让威廉.莫尔的心也跟着揪紧了,他跟其他人一样拉成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前头——表演仍在继续,少女被丑陋的野人抱了起来,她作势挣扎,但勾引的表情让她的抗争像是在欲拒还迎。
“来,坐下在这花chuáng上。我要爱抚你的可爱的脸颊;我要把麝香玫瑰插在你柔软光滑的头颅上——”另一个表演者高声吟涌,铺天盖地的玫瑰如雨般坠落,少女和野人亲密地搂抱在一起,身上的薄纱被轻易地撕去,露出了雪白丰满的rǔ房。“啊……”她在野人粗鲁的爱抚下发出了撩人的呻吟,风骚地夹紧了双腿。这时,野人猛地抱起赤身露体的少女,在音乐达到高cháo的时候,双手分开她的双腿,将那隐蔽的私处展现在灯光之下——“噢!” 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他们一脸不敢置信。在那神秘的地方,除了已经湿润的yīn户之外,还有一根肉粉色的yīnjīng,它呈着半勃起的姿态,随着少女的喘息微微颤动。
暗红色的幕布慢慢地降落,掌声如雷贯耳。威廉.莫尔扯了扯高束的领子,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渗满了薄汗。这些表演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心态,不巧的是,莫尔伯爵或许是个有心理洁癖的人,有时候他古板得像苦修院里的卫道士。他并不知道,过分压抑本能,反而更像是欲盖弥彰。
“……我们终于来到了今夜的压轴,现在,我们要向各位展示一个来自神秘异国的宝贝。”拥有两个脑袋的司仪巧舌如簧,他们合作无间,偶尔还会互相挖苦拌嘴,时常能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这时,血色的幕布被缓缓揭开,茫茫白雾之中,他们看见四个健壮的力士抬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箱走出。那个玻璃箱足以容纳好几个人,它被一张黑布覆盖着,让人看不见里头装着什么。这就是今夜的重头戏,众人停下了窃窃私语,他们好奇地翘首等待。司仪扫视了一眼所有人:“它栖息在危机四伏的亚马逊雨林,是最危险、同时也是最迷人的存在。”他走了过来,灯光随着他移动,“它是我们最有价值的商品,我敢保证,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生物!”
“唰”的一声,黑布拽下,所有人看着前头,还有好些人甚至站了起来——他们先是看到一团银白色的东西,那看起来像是蛇类的尾部,上头覆盖着细密的白色鳞片,它们熠熠生辉,犹如一颗颗小珍珠一样,接着他们将视线逐渐向上延去……
“上帝……”妇人捧住了心口,她们之中有些人似乎快要晕厥过去了,就连男士也瞠目结舌地喃喃:“我的天……”
只见,玻璃箱的“蛇”动了一动,也让他们看清了它的上半部分——那是个人。准确点说,那是个半人半蛇的怪物。
它的上半身是个健壮的雄性,人鱼线上的肌肉足以让每个女人心跳加速,cháo湿冰凉的皮肤苍白而滑腻,他的身上缀满了亚马逊部落风格的闪亮宝石,两个金色的rǔ环穿过淡粉色的rǔ头,而令人真正倒抽一口气的,是因为它的美貌。它戴上了华丽的眼罩,露出的下半张脸却已经足够令人惊艳——那是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庞,它的轮廓深邃锐利,唇色鲜艳欲滴,那近乎妖冶的五官让人一眼就想到了希腊传说里迷惑了众神的美丽蛇妖。它的脖子和双手都被锁链给缚住,整个身躯看起来软绵慵懒。
“这不是真的,太荒谬了!”不知道是谁高呼道,接着人群开始附和。嗡嗡的议论声似乎让它有些不安,它扭动脖子,蜷起蛇尾时那固定住它的锁链也跟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噢,当然,你们可以选择不相信,”司仪似乎对这个场面早有预见,他胸有成竹地说,“那么我们可以挑一位幸运儿上来,他会向各位作证,这是绝对真实的!”
威廉.莫尔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也跟其他人产生了同样的困惑。他也认为这不可能,心里认定那一定是什么骗人的把戏。威廉扯了扯嘴角,可是就在他准备站起来离去的时候,刺眼的灯光蓦然照了过来,威廉本能地抬起手挡在眼前。
“各位,看看我手里的牌子!”司仪高举着一个牌子,“我们刚刚邀请的那位女士,抽中了6号!”
一道道视线聚拢而来,他们看向二楼那个不起眼的角落,这时候的威廉.莫尔正好站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准备就绪,这让他百口莫辩。
台上的双头人仰着笑脸,其中一个脑袋说:“这位幸运的绅士,请来到这儿——”另一个又说: “你没见到大伙儿都很期待吗?”
威廉攥了攥微颤的手指,没有人发现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们只会见到二楼的客人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从旁边的阶梯一拐一拐地走了下来。灯光一直尾随着他,就像是为了阻拦他临阵脱逃一样。而后,他终于来到了台上。
“请,先生。”威廉将手杖jiāo给了台上的助手,他们给了他一双新手套并让他戴上。
一个qiáng壮的力士拿了一个榔头走过来,“铿”地一声,沉重的锁头被敲开。在他们打开箱门的同时,什么东西滑到了他的脚边。威廉猛地退了一步,那是一截蛇尾,它缓慢而懒散地滑动了一下,接着便动也不动。
“噢,别怕!它的脾气虽然不太好,不过不用担心。”另一个声音接着说:“现在的它安份极了,它绝对没办法伤害你 ……”
威廉.莫尔咽了一下,他没有退路,只能壮起胆子,一步一步走向前头,就像是掀开神秘的面纱一样,随着步伐的靠近,他也逐渐看清了箱中的奇妙生物……
——如果说,先前在位置上,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绮丽却模糊的轮廓的话,那么现在呈献在他的眼前的,则是一个无比真实的、使他的身心都受到qiáng烈震撼的奇迹。那一瞬间,威廉.莫尔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被用力地绞紧,甚至连他的呼吸也跟着一并被夺去了。
好奇的人们伸长了脖子,周围鸦雀无声。
“嘘……慢点儿,你要耐心地靠近它,不要让它感到不快。”威廉.莫尔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他摒住声息,双眼完完全全钉在眼前的人蛇上,箱中的人蛇斜倚在暗红的垫子上,粗重的铁链锁住了它。它的全身都覆盖着细小的鳞片,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也盘绕着妖娆的蛇纹,银色的发丝如若蚕虫吐出的丝线,在它的身躯上如扇子摊开。
它察觉到另一个人的靠近,蛇身缓缓地蜷动起来,发出了诡异的“沙沙”声。不知不觉,男人已经来到了箱中,他仿佛一脚踩进了一个诡妙离奇的梦境之中,不断地刺激的神经让他整个人如同钢板那样紧绷,他慢慢地在人蛇的面前将双膝屈曲。
“好了,现在,伸出你的手——”犹如一个牵线木偶般,男人将手掌探出,当指尖快要碰触到那妖娆的脸庞时,它猛地将脑袋甩了一下!
“噢!”人们跟着提心吊胆起来,但是男人却没有却步,这时候的威廉.莫尔仿佛已经遗忘了恐惧,或者说,他甚至已经忘了此刻的自己身在何处。他的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造物,手掌再一次伸出,嘴里无意识地轻喃着:“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不管威廉.莫尔的安抚是否起了作用,人蛇没有再做出拒绝的动作。手指轻轻贴在它的脸上,冰凉滑湿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同时亦将火热的温度传递给它。那温暖的触感一开始似乎让它感到不适应,但是渐渐地,它习惯了它,威廉用掌心轻轻地抚摸那张脸庞,不断地呓语:“别怕……”他的声音在颤抖,不知是在安抚还是在说服自己,细细地抚摸过那妖冶jīng致的五官之后,他将手大胆地延绵而下——
最初,威廉.莫尔对人蛇抱有疑惑,他在心里认定这是一场骗局,可是现在的他不得不信这世上确实存在着这美丽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怪物。他的手从它的锁骨滑下,它的骨骼构造与人类也不尽相同,它的肩膀更阔,肋骨的数目比人类多出两三根,大概是雄性的缘故,它的肌肉jīng壮,线条优美,就算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威廉.莫尔的手滑过它的胸膛,那温暖的温度似乎令它感到舒服,它扭动了一下身躯,艳红的唇微微张合着,金色的rǔ环随着胸口的运动而上下起伏。看样子,他们恐怕给它注she了什么奇怪的玩意儿……他的手指拂过了脐眼,一直往下,接着便到了那粗壮的蛇腹,就在距离腰身往下不远,有一块地方鼓了起来。
如果威廉.莫尔理智尚存的话,那么他就应在这儿马上停手,然后像是落荒而逃一样地离开这里。可是,他没有。他完全受到了蛊惑,人们总是难以抗拒诱惑,这是他们的原罪,他们的好奇心太重,若不然他们的祖先也不会因此受到恶魔的挑唆轻易地犯下错误。它的腹部很光滑,却只有那一块覆盖着细小的鳞片,鳞片的颜色很浅,用手掌来回抚摸之后,除了刺痒的触感之外,威廉.莫尔发现它们变得柔软湿润,随着手指的动作,上头的鳞片被掀开了一些。
蛇尾牵拉着锁链不安分地滑动着,一滴汗从威廉的额头坠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部位,那些鳞片像是有生命般地慢慢张开,露出了一点肉粉色的内腔。蛇尾甩了一甩,好像要把什么给卷起来。威廉.莫尔恍惚地想起一个旧事——从前有个调皮的男孩在院子里抓到了两条小蛇,它们像是麻绳一样纠缠在一起,其中一条蛇的腹部伸出了红色的小肉芽并用它牢牢地勾住了另一条蛇,他曾经试图将它们分开,结果到死它们都紧连在一块儿。
就在这时候,锁链发出碰撞的重响,“嘶!!”人蛇挣断了脖子的锁铐,它呲牙地扑了过来。威廉.莫尔吓地坐倒在地,他以为自己即将命悬一线,但是人蛇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它的鼻翼动了动,像是在闻着这个人类身上的气味。出乎预料的,它并没有攻击他,而是缓缓伸出殷红的舌,开叉的舌尖如同蛇的吐丝,慢慢地从男人的嘴角舔舐到眼角……威廉.莫尔颤颤地抬起手,差点便要碰到它的眼罩时,便有人闯进箱中将他们分开。
“真是太惊险了!”那双头人司仪用夸张的语调说:“我忘了提醒你,不要摘下它的眼罩,邪恶的美杜莎会将看到它双眼的人变成石头。”他将威廉.莫尔从地上拽了起来,这有些láng狈的瘸子往前走了几步才站稳,他看起来像是丢失了魂魄。
“好了,快告诉所有人,你看见了什么?”威廉.莫尔感觉到那放在肩上的重量,眼前一圈圈的光晕让他有些晕眩,他试图回过身,却发现那巨大的玻璃箱已经重新被黑布给掩盖上。
威廉.莫尔扫视着台下,他站在铁栏中,那一张张鲜艳的面具正在盯着他,这一切令他产生了一种幻觉——他就和台上的那些怪胎一样,世人看着他们的目光毫无区别。但是,他又迅速地回到了现实之中。
——有时候,现实远比幻想还要来得荒谬。
他抬起手,缓缓地擦过额头上的汗,对他们说:“……它是真的。”
从前,有个调皮的男孩。
他瞒过了佣人,悄悄来到了院子。那里杂草丛生,了无人烟,只有一座废弃的小阁楼。男孩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从那之后他便时常偷偷溜到这儿。他在这里抓到过许多有趣的东西,像是甲虫、蜘蛛、兔子,甚至是蛇。
这个地方,成了他的秘密乐园。
这一天,男孩追逐着一只灰兔来到阁楼前的一棵树下,它灵活地钻进了树dòng里。鸟鸣声传来,懊恼的男孩仰起头,蔚蓝的双眼瞧见了那枝端的鸟巢。
男孩爬上了树,粗糙的树皮擦破了他的膝盖,费了一番劲儿后,他终于来到了树上。男孩趴在那粗壮的枝gān上,他往下看了看,这棵树足有两层楼高,他吞咽了一下,转向前方小心翼翼地往鸟巢挪去。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枝端,瞧见鸟巢里的蛋时,男孩高兴地笑了起来,就在这时候,一些奇怪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男孩抬起头,视线穿过斑驳的树影,看向阁楼的破窗子,那古怪的声音来自那儿。他好奇地伸长脖子,身子不知不觉向前倾……
一只手伸到眼前。威廉.莫尔猛地回过神来。
“两百五十磅。”柜台里的人说道。他嘴里叼着烟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现在只剩下这个位置。”那个人吐出一口烟,“你真幸运,这是这个月剩下的最后一张。”
说实话,在打听到价格之后,他便应该掉头离开。可是,威廉.莫尔并没有那么做。他拿出身上的钱,动作有些僵硬,却没有迟疑:“请把它卖给我。”
点算完钞票之后,那人拿出了邀请函,一眨眼就被男人给抽走了,“谢谢惠顾——”身后传来了愉悦的声音。
伯爵先生逃也似地从当铺走了出来,他戴着帽子,用外套将身子裹得严实,许是怕被人认出来,他没有在门口多做停留,便拿着杖子混入了往来的人群之中。
埃蒙德的畸形秀静悄悄地发迹,它在不为人知的暗处刮起了不得了的漩涡,不过是寥寥数次的表演,便让它一举成为了伦敦上流人士的新宠。它成为了所有人的话题,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传说中无与伦比的jīng彩演出,还由于它那独特的经营方式——它从未公开出售过门票,也并未像其他秀场一样大张旗鼓地进行宣传,而是向它的客人寄出一封神秘的邀请函。演出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一个月会有两三场,有时候连一次都没有,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会知道确切的时间。
至于表演的细节,谈到这一点,观赏过畸形秀的人们要么三缄其口,要么说得天花乱坠,听下来只会让人觉得毫无头绪,这也使得大伙儿的好奇心达到了巅峰——他们猜测那些怪胎究竟是真是假,并对埃蒙德的真实身份产生了许许多多的说法。有人说他是个四处旅行的航海家,也有人说他是来自东方的神秘贵族,甚至还有人说他或许并不是个人类……众说纷纭,只有一点是肯定的——任何观赏过畸形秀的人都会认定,这是他们一生中所体验过最华丽、最不可思议的奇妙盛会。
埃蒙德畸形秀没有向任何人收取钱财——它有可能出现在贵族的手里,也有可能投进一个乞丐的破碗中,它没有任何规律、没有任何准则,就像邀请函上所写的那样:这是一个不被规则所束缚的世界。想要得到它全凭运气,而当中总不乏缺钱的人将自己的机会卖给追求新鲜刺激的人。随着畸形秀的名声越来越响亮,邀请函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但仍然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先生女士们,欢迎来到奇妙的畸形梦幻秀——”台上的双头连体人又一次带来了震撼的开场。
威廉.莫尔这次的座位比先前的远得多,这一次的表演较前一次也有很大的不同,这是埃蒙德畸形秀的另一个独到之处,它保证每一次的表演都是独一无二的。一如那一夜,每个人都兴致勃勃,他们的双眼不曾从舞台上离开过——莫尔伯爵大概是这里头唯一的异类,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每一次舞台揭幕他便频频张望,像是在殷殷期待着什么东西的出现。
威廉从来不觉得时间如此难熬,那面具下的脸色有些苍白,连夜失眠令他双眼下的黑影加深了不少。他想到了旅馆房间桌上的那张过期火车票,他本该在几天前就离开伦敦,但是他现在却又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我也许是疯了。莫尔伯爵不止一次对自己这么说,可他又不断说服自己——只是再一次。他必须求证,而究竟要证明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一整夜,威廉都坐立难安,他不断地拿出手帕揩汗,就连他座位旁的女士都发现了不对劲,不由出声问:“你还好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