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砚高二那年,母亲因急病去世。
常年不着家的父亲终于肯腾出时间回来,为自己冷落多年的妻子操办一场体面的丧礼,并很快又给他娶回了一位新后妈。
对方是父亲身边最得力的秘书,在外jīng明能gān,对内温柔体贴,自然比只会待在家当全职太太的母亲更能讨父亲喜欢。
林北砚在心里冷笑,连带着对那个随苏虞一同进门的漂亮小孩儿也没了好脸色。
父亲在旁边殷切地介绍着,说这是苏虞与前夫生的儿子,叫苏怀安,比他小两岁,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身体不大好,让林北砚不禁想起某个夜晚在书房门外听到的那通电话。
“……孩子发烧了怎么不告诉我。”
“什么说了没用?安安也是我的儿子!”
“算了我不想跟你吵……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来看他。”
他当时还小,不懂事,等父亲出门便把听到的告诉了母亲。
母亲笑着摇摇头,说他一定是听错了。
背地里却偷偷哭过好几回。
而今母亲不在了,父亲也终于如愿,将自己喜欢的女人堂而皇之地迎回家,还要他和这个几乎霸占了他童年所有父爱的弟弟好好相处。
林北砚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场荒诞的闹剧。
“……哥哥好。”
苏怀安捏着衣摆,怯生生地抬头叫他。
白皙微红的脸,清澈水亮的眼睛,声音小且软糯。
像个乖巧害羞的小孩儿。
林北砚点了下头,没说话,勉qiáng扯出一抹笑。
装什么装。
恶心。
晚上一家人吃饭,林父坐在主位,苏虞母子俩坐一起,林北砚独自坐一边。席间听父亲说到这便宜弟弟要转去他那所学校的初中部,又被苏虞不停往他碗里夹菜的殷勤态度弄得有些心烦,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说饱了,起身上楼回了房间。
苏虞面露尴尬,转头问林父孩子是不是不高兴了,林父摆摆手说没事,脑子犯轴呢,让他自个儿冷静一下就行。
苏怀安捧着碗默默扒饭,没吭声也没往楼上看。
等到晚上客厅没人了,苏怀安才偷偷溜去厨房,从冰箱里翻出一袋面包,用吐司机烤了两片放盘子里,端到林北砚的房间外敲了敲门。
门里隐约传来走动的声响,但时远时近,显然没有要给他开门的意思。
苏怀安站着等了会儿,又贴在门板上叫了两声哥哥,都得不到应答,只好把盘子放在门口地上,顺便留了张小纸条,说是特地给哥哥做的夜宵。
回房途中想着光吃面包可能太gān了,苏怀安又折回楼下热了两杯牛奶,一杯自己喝掉,另一杯小心翼翼地端到楼上,摆在盘子旁边,还拿笔往纸条上加了行小字,问哥哥明天放学能不能一起走。
刚才吃饭的时候林父就说过,明早会开车送他俩去学校,至于放学怎么安排,以苏怀安对他妈工作繁忙程度的了解,估计多半是要让他们自己回来的。
……他不想一个人走。
这房子看着挺气派,实际上就一胡同巷里改建的小别墅,外头全是错综复杂的街巷,也不许出租车开进来,万一迷路了或者碰上什么——
苏怀安倏地闭了闭眼,抬手按住心脏的位置,良久才慢慢起身,扶着栏杆走回自己的房间。
留纸条是为了示好。
同时也是为他的示好留下证据。
如果哥哥真的不肯出来,等明天林父和他妈起来看到了,自然也会提醒一句的。
只是想归想,第二天起来看见躺在垃圾桶底的吐司片以及中间那个被揉皱的纸团,苏怀安还是觉得有点儿难过。
他长这么大都没人给他留过夜宵呢。
真làng费。
上学路上林父果然提了这件事,说今晚加班不能接他俩放学了,让林北砚别只顾自己走,记得等弟弟一起回家。
“知道了。”林北砚插着耳机低头玩手机,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也不知是真听见了还是随口敷衍的。
苏怀安倒是听得认真,听完还用余光悄悄瞄了林北砚一眼,想看人什么反应,结果被后者冷着脸瞪了回来,立马收起视线,埋着头一个劲儿地捏自己膝盖。
到学校之后两人下车,林北砚腿长走得快,苏怀安就在后头小跑跟着,也没留意周围的标识,直到进了教学楼才猛地撞到林北砚身上,还好意思问他为什么突然停下。
“这里是高中部。”林北砚抓着他那两条书包带,跟拎小jī似的,把人qiáng行转了个方向,冷声道,“那边两栋才是你们初中部的教学楼。”
苏怀安哦了一声,尴尬得立马往前溜。
结果溜不到一米又被林北砚拎著书包带给拽回去,告诉他高二放学的时间比初三要晚得多,让他没事就自己先回家,别等着一起走了。
“那……那有事可以等吗?”苏怀安姿势别扭地回头看着林北砚,“我不怕晚的,可以……可以边写作业边等。”
“随便你。”林北砚说完就松开手,也没给人留个方便联系的号码或者转身走进了教学楼。
苏怀安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边在心里估算着时间边等,直到看见林北砚在五楼走廊上匆匆略过的身影,才拉好被他扯歪的书包带,慢吞吞往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