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也不怎么希望谁跟我的十八岁相同,那是一段很糟糕的年龄,是一段我长期没法去正视的糟糕年纪。
我在三十岁终于开始正视起我的十八岁,我站在那座已经废了很长时间、即将要拆除的废桥上十分细致地品味我十八岁莽撞如牛的年纪。
然后我就跟秋水遇见了,是一个十八岁还差两个月的秋水。
我虚长他十三岁,就是我在我的人生大路上行走着、骤然像被雷劈了一般醒悟了自己性取向那个年龄时他才是刚刚从他妈肚子里生出来的年纪,这是一段十分漫长的年龄差。
漫长到我终日毫无用处的诸多个自我领悟出来的人生道理好像终于找到了它们的宣泄口。
设想去指导一个十八岁的自己在未来好好生活,想想都是件十分让人能够提升满足感的事情。
男人好像长到了一定的年龄就是特别喜欢做人老师,要十分权威地坐在那里给迷途的小朋友指点迷津,虽然我已经极力在大脑中警告自己“好为人师”并不是个什么遭人喜欢的好爱好,但是它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让人感觉到心情愉悦,药效偶尔能够等同于抽烟喝酒赌博玩游戏或者性爱。
总之该解释的我已经十分尽力地在解释了,命运就像有人牵绳,分明那个混蛋遛狗一样遛你,你还自以为自己自由无比。
如果不是我的表弟严岚给我发消息说长康那座老桥要拆了,如果不是我刚跨过我二字头的人生我就不会回去,那么我就不会见到秋水。
我或许不应该神神叨叨地用任何玄学的说法来试图印证一段故事它所开始的必要性,那是人类在十八岁的年龄阶段才会做出来的事情,更何况秋水在我这里很长时间也只是等同于很多跟我产生过短暂感情、又注定会因为种种事情要分开的其中任意一个人。
他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性。
命运偶尔就是这么奇怪,只有当你跳出来的时候你才能够发现它的存在。
当然这件事情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解释。
事情都是先发生的,而理由都是后来找的。
你跟你的第五任妻子终于走到了白头,你也可以在将死的前一刻表明之前所有错误的婚姻都是为了更好的遇见她。
我想可能到我的**十岁,跟秋水两人并排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的时候,我可能习惯性为了哄他而告诉他——到现在为止,这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然后我们就可以双双拔掉呼吸管,完成我十八岁没有跟我当时的喜欢对象完成的那一项仪式,之后会有人拿着我提前支付的金钱把我跟他烧成灰的骨灰盒塞同一个墓碑里。
这样就是很好的一生。
但愿我的人生、我的小朋友的一生,都能够在恰当的时候感叹出命运在关照我们,它确实是最好的一生。
第2章 桥
我出生在一个叫长康的城市里,它大概是在跨过两千年后被被评定为了县级市,但这并不妨碍它是一个消息闭塞的地方,出门拐角碰见的某个人可能就跟你家的某个亲戚存在某种联系。我妈曾经是市医院的护士,到我上初中后她升为了医院的护士长,在医院的B超室给人开条喊号,她会给上医院找她的亲戚或者亲戚的亲戚等一系列她眼熟的熟人安排插队,她还曾在我小学的时候收过红包,一个护士收红包现在想来可能觉得有些好笑,**十年代因为计划生育的原因医院不能告知孕妇自己肚子中胎儿的性别,经常就会有人找上我妈,给她包一点钱或者一些米油之类的家庭用品让她私下告知腹中胎儿的性别。
我想冥冥之中我妈也曾做过杀死女胎的刽子手,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一切都是为了生活,生活实在是个很好的借口。
所以我妈经常会看着我,认真而严肃地表达:“黎簇,都是为了你,妈妈都是为了你。”
我妈对于我这个她唯一的儿子实在抱有很大的期待,期待到会偶尔偷窥我的日记,看着我的日记从想要变成科学家变成我是个同性恋,然后我妈就jīng神崩溃了。
就十分简单的,在我十多岁的时候,就像在她大脑内本来就存在的一根长期绷紧的弦,而那根弦就在在一个阳光特别好的下午那猛地绷断了。
这样说或许不太好,她是生我养我的女人,我感谢她,也爱她,但是这并不能阻止我客观的去评价她为一个疯子。
她曾经在我爸试图跟她离婚的某个我还年幼的下午赤身luǒ体地奔向长康桥,不管不顾地就从桥上越了下去。
用身体力行地向我爸表示——如果我爸要离婚,那么她就自杀。
她还曾试图在我爸跟她吵架的时候给我猛灌洗衣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