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荣耀隶属哪个军区，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这里所有士兵的档案都被放在军事机密那一栏中，加上政府封锁消息，荣耀的威名虽在，但也没什么人真正见识过。所以，在口口相传中，荣

耀这个名字被一概放大，最后渐渐成为一个所有军人都向往的神话，就算是孙翔，也做过于类似的梦。

而现在正有人拍着他的肩膀，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告诉他，嘿哥们，你以后是荣耀的一员了。

这是开玩笑？还是做梦？孙翔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经历过这么多大起大落生死之间的搏斗之后又遭雷劈，现在还能正常跳动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

但是这动静有点大了，他一边想着，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成拳，发现不知何时冷汗浸湿了掌心。

孙翔的大脑现下一片混乱，忘记了做出反应，只有表情呆滞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身后的叶修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干脆直接越过他走到韩文清跟前，一脸熟稔地凑上去：“有火没，借个呗？”说着还从兜里掏出最后一根烟。

后者的脸似乎微微抽了两下，将打火机丢给他后转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这个兵你负责带回去。”

叶修点点头，因为咬着烟嘴，导致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当然，那是我的兵……”

打火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烟有些Ch_ao了，费了老大劲才点燃，他赶忙吸了一口。

白茫茫的烟雾让孙翔有些眼晕，渐渐冷静下来后，倒退一步，以警惕的眼神望着身前与他同样穿着迷彩军服的男人。

“你到底是谁。”孙翔悄悄攥紧拳头，布料下隆起的肌肉像是野兽一般充满攻击Xi_ng。

叶修微微偏过头来，余光扫过面前的年轻人。在他眼里，孙翔只是个满身刺的新兵蛋子，空有一身蛮力，大脑却不太灵光，根本算不上威胁：“带你回营地。”这么说着，他顺手将烟头丢在地上。

“走吧。”

孙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在他看来，叶修是个老兵，有很丰富的野外生存经历，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不过这个人看似很随Xi_ng，不像那些上司那样严谨古板……又想起了那声虎啸，他揉着耳朵，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不想烂在这片破树林里的话，现在的他完全没有选择。

犹豫了几秒，孙翔咬咬牙，埋头跟上。

所谓的营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遥远，不过因为周围树木遮盖的关系，只有在固定角度才能看见，怪不得之前他从未察觉。

叶修拍了拍孙翔的肩膀：“我先带你去宿舍看看，休息一晚，明早集合。”

后者垂着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骗我？”他听见自己问，声音有些嘶哑。

“什么为什么。”叶修失笑：“考核而已，没有为什么。”

“你们的考核就是欺骗战友感情？”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现在的孙翔还没能抽出时间体会加入荣耀的喜悦，满腔怒火烧灼他的理智。他不是太会说话的人，没有办法用语言体现出内心的情绪，所以这一路以来攥紧拳头从未松开，而现下，孙翔只想暴揍叶修一顿解解气。

感受到了身后那人的愤怒，叶修瞥了他一眼，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勾了勾手指。

孙翔的呼吸很快变得粗重，像是受到挑衅的野兽，正冲着惹恼自己的家伙龇牙。

“要打就快点。”那人说：“我还要去买烟。”

他话音未落，孙翔的直拳已经送到，凌厉的拳风带着难以掩饰的杀气，虽已双目充血，却没有失去理智，他还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所以上来的第一招并

没有用尽全力，只是试探。

叶修一个侧身闪开对方攻击，他的双手背在身后，也不做回击，只是一味躲闪，像是要让对方揍个痛快。

可孙翔一点也不痛快，他看着面前这人左摇右晃跟个泥鳅似的，硬是抓不着Mo不到，而自己的攻击都是擦着叶修衣角过去，关键时候硬生生地落了空。拳拳打在空气上，没有实感，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比起愈来愈暴躁的孙翔，叶修一派淡定，他一边从容不迫地躲开孙翔从各方位踢来的拳脚，还指点起来：“你这样不行……”只见孙翔飞起一脚直击下颌，叶修赶忙打断未说完的话向后一仰，孙翔紧接而上，压低身形去捞他的腿弯；叶修两腿交错转身避开对方的手，顺势一个回旋踢踹在他X_io_ng前，将人踹开几步远。

“你这样不行的……”他叹着气，又看了眼气喘吁吁坐在地上的家伙，这才将一直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拿出来：“不管什么时候，节奏不能乱。”

一边说着，叶修转身走下了山坡：“你的宿舍是X栋101室，从这里走下去左拐最旁边的那个……”比划了一下大致方向，男人摆摆手：“你现在需要休息一会，睡个好觉。”

“宿舍你自己去吧，我要去买包烟。”

“……”

孙翔一时间说不出话，等他好不容易平复激烈的喘息，叶修早已不见了踪影。

无奈之下，他只好乖乖自己来到宿舍。

X栋算是比较偏的一栋楼，样式老旧，墙上的裂缝清晰可见。孙翔站在大门口，看着面前锈迹斑斑的铁门，忍不住嘴角抽搐，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伸手推开。

齿轮摩擦的声音刺得耳朵生疼，甚至还有墙皮从门框上落下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总共就只有一层，进去便是宿舍，根本不存在什么房门号……至少孙翔是这么认为的，甩了甩头上的灰尘，他随意找了个看上去干净些的床铺坐下，喘了口气。再看室内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床铺，上头只有一张被迭成豆腐块的被子，一个枕头，以及一套崭新的军装。

“你是新来的人吗？”宿舍里除了孙翔，明显还有别的人，大概是他刚才蹲在饮水机旁边接水，正好被床架挡住的关系，进门时并没有发现。

对方拿着一杯白开水递给他，露出友好的笑容：“你好，我叫乔一帆……也是刚刚通过考核的。”乔一帆这么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现在大家貌似都还没回来呢，目前这里只有我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

“……”接过水杯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孙翔抹抹嘴报上自己的名字。

不管怎么说，这是这几天来孙翔见到的第一个看上去正常一些的家伙……而且对方一脸很好相处的样子，他再傲慢，也不会对这种人怎么样。

乔一帆告诉孙翔，出了宿舍门往右拐可以去食堂领取洗漱用品，然后澡堂就在宿舍楼后面。后者一听也闲不住了，现在的他几天没有洗澡，浑身都散发着臭味，之前因为一直紧张着还没注意，这会儿放松下来，差点没给自己熏死。

于是他顺手拿过一旁放着的干净军装，破门而出。

荣耀的澡堂还是比较良心，孙翔将热水开得很大，雾气朦胧间终于感到一丝丝疲惫，揉着酸软的四肢，水流不断冲刷在皮肤上带来让人安心的感觉。他仰起头让热水直接落到脸上，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洗了个澡，舒服了很多，但身体也开始酸痛。

这次的考核主要是精神方面的压力：孤身一人在原始森林中求生，靠的不完全是强大的野外求生技巧，更重要的是需要直接面对关于生存与否的压力。身边没有同类，有的只是让人绝望的大片森林，以及森林中数不尽的飞禽走兽，这其中有些可以成为食物让他活下去，大

部分则会要了他的命。

孙翔不是没有接受过这样的训练，有一次班长将他们整个班都丢到了荒岛上，不过在那时，身边好歹还有十几个同伴，他们可以互相依靠着继续前进……至少到了晚上，他们可以睡个好觉，不用担心深夜野兽来袭。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就要随时随地警惕身边的状况，甚至几天几夜都不能合眼，虽然说长时间无眠会导致精神压力加大，状态下降，但若是在沼泽地这种危险地带中睡去，第二天估计就只剩一架白骨。

将毛巾扑在脸上，柔软的布料让孙翔感觉非常舒服。

这次遇到叶修，可以说是他的幸运，虽然这始终只是一场野外生存的‘考核’……但如果没有叶修在，他倒是自信不会死在森林里，但肯定要比现在艰难得多。

现在回想起来，叶修倒是没做错什么，反观自己……孙翔吸了口气，手指随即收紧，攥得掌心中的毛巾变了形。

就算那家伙没做错什么，他也看叶修不爽，这件事只是给那家伙的形象继续打了个负分罢了。孙翔沉着脸闷闷地想，一边在心底咒骂着某个混蛋，一边擦干身子穿好衣服。

当他收拾干净回到宿舍时，已然是另一番景象。

洗澡花了大约二十分钟，宿舍里却突然多出十来个人，以至于孙翔推开门的刹那，手中的脸盆差点掉到地上。

有人回过头来看见了刚刚进门的他，凑过来搭讪：“嘿兄弟你好啊，以前哪里干活？”

那人虽然理着平头穿着军装，却依旧能感受到一身痞气，现下正大大咧咧地揽过孙翔的肩膀。

后者的脸几乎是下一秒就黑了个彻底，他弯腰避开对方脏兮兮的手臂，反脚就是一踹。包荣兴连忙后退避开攻击，口中还不断喊着：“哥们你脾气这么暴躁是什么星座的啊？白羊座？双子座？还是双鱼座啊……莫非你是狮子座？”

他的声音很大，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向这边，搅得孙翔心头一阵火大，沉着脸将手上东西一丢，举起拳头就要打过去。

包荣兴虽然乍乍呼呼的，手上功夫倒也没落下，迎着拳头就这么上去了。就在双方手臂相撞的瞬间，宿舍大门‘砰’的被人踹开，沉重的铁门砸在墙上簌簌抖落一层灰，正好洒了离门比较近的包荣兴和孙翔一脸。

叶修叼着烟站在门口，慢悠悠收起踹在半空的脚掌，在地上跺了跺：“全体都有——”他空出一只手将烟嘴取下来：“集合！”

反Sh_eXi_ng的，所有人停下手中的事情，迅速整队站好，孙翔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也没有拖拉，只是在站定位置后便抬头死死盯着那人，要是视线能杀人，叶修现在不知道死几百回了。

不过叶修压根没在乎那愤恨的目光，而是将肩膀上一直扶着的人就近找了张床轻轻放下。这时候，就有人按耐不住好奇心伸出头去看，他起身瞥了那人一眼：“你，出列。”

被抓个正着的倒霉蛋只好跨前一步。

“叫什么名字？”一边这么说着直起身，叶修咬着烟嘴，眯眼盯着对方。

“报告！我叫方锐，正方的方，锐利的锐！”方锐站直了身体大声回答，紧接着还嘿嘿笑了两声：“教官你那是什么烟……看上去挺好抽的啊？”

“……”叶修难得被这人的不要脸惊到了：“你现在是跟教官说话的态度？”

方锐继续笑：“我看您这么和蔼可亲，就想搭个讪嘛。”

慢悠悠地吐了口

烟，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对方半晌：“行啊，立正！向左转！绕着宿舍跑五圈。”方锐的脸瞬间耷拉下来，一脸备受打击的模样。叶修呵呵笑了笑：“我开玩笑的？”

“真的？”方锐抬起头，满脸惊喜。

“当然是假的。”叶修眨眨眼：“五圈怎么够，为了表明我对你多加关照，十圈，跑步走！速度快点啊，我这里掐着时间呢，要是慢了的话那就再跑……”他话未说完，方锐已经一阵风似地冲出去了。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叹口气，他抬手挥散面前的白雾：“做事总是这么冲动，从来不考虑后果。”叶修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孙翔的位置，后者脑袋一热，差一点就要冲出去，好歹在关键时刻硬生生忍住，站在那儿干瞪眼。

结果对方倒是没在意，下一秒就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Mo着下巴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细细打量了一遍后，乐呵道：“哎呦，这次的兵看起来质量都挺高嘛。”

乔一帆站在孙翔旁边，突然有种被当成货物检查的感觉，不由得背后一凉，吞了吞口水。

包荣兴根本没注意这个，他只觉得这次的老大很拉风，没几句话就让方锐那小子苦着脸出门跑十圈……最开始他踹门的动作也很帅来着。包荣兴想着，举起了手：“报告！”

“说。”叶修顺手将烟头丢进垃圾桶里。

包荣兴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老大，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笑了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忍不住开口：“叶修？那个西南特种兵团嘉世被称为‘斗神’的团长，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大校的叶修？”

说话的那人正好在孙翔后面，听到这话他也是一惊，反Sh_eXi_ng就去看叶修的肩膀——两颗星被一道竖线横穿，那是中尉的军衔。

“低调低调，”叶修说：“虽然哥已经不在江湖，但是江湖依然留有哥的传说……”

“……咳咳咳……”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哎哎你们别不信啊。”他一脸深沉：“想当年我也是个人物。”

“报……报告！”有人举手发出了质疑：“嘉世的团长是个大校……而您……”那人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开口：“您只是个中尉啊。”

“呵呵，”叶修抬手，拍了拍肩上的军衔：“有些时候看人，这里，是看不准的。”说着，又拍了拍X_io_ng口：“要用这里。”

用心看？这种老套的说教还有人在用啊……有谁小声嘀咕着，眼神瞟向看上去不那么壮实的叶修，不由自主地带上些轻视，心底里把他当做一个不正经、又喜欢冒充别人的草包。

于是，唐昊发出一声轻哼。

“看来有人不服我啊。”叶修Mo着下颌，随意地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嘛，你们总有心服口服的那天。”这话成功撩起了不少人的怒火，隐忍多时的孙翔第一个冲出来：“报告！”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摆了摆手：“归队！”

孙翔瞪着他，一动不动：“报告！我不服！”

“……我知道你不服啊。”叶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年轻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他叹息一声，向前左迈了一步跨立站直：“我会让你们用年轻人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不过，不是现在。”低声说着，收起之前一概的懒散，叶修眯起眼睛扫过面前每一个人：“你们今天都刚刚通过考核来到这里。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吧？”

他跺了跺脚，军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里，是荣耀！”

“而你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荣耀新兵连的一员！这个宿舍的都是一排的人，而我，是你们的排长！”

挂着中尉军衔的男人抬起手，逐个点过所有成员：“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样，但是在这里，你们最好给我收起以前那副态度……”话说到一半，方锐正好气喘吁吁地冲进宿舍大声喊着报告。于是叶修指尖一转指着方锐：“不然这就是下场。”

方锐：“……”我这算不算是躺着也中枪？

“剩下的话明天再说。”他再次弯起唇角，舒展开的眉眼将之前的威严一扫而空，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也不敢继续造次，霎时间只有方锐的喘息声在屋子里回荡得异常清晰。

“你们自己互相认识一下……啊对了。”抬手指了指床位，上面躺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孩子叫邱非，你们所有人中，他年纪最小，但也只有他是完全靠自己走到营地的。虽然莽撞了点，但是勇气可嘉……”说到最后，叶修干咳两声：“他找到营地的时候已经发起了低烧，现在打了一针估计睡一觉就差不多了……嗯，你出来。”

乔一帆顺势出列。

叶修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帮我照顾好他。”

“……是！排长！”有些受宠若惊地点点头，乔一帆不由自主地看向叶修肩上的军衔。

这样一个人，真的就是他们的排长，从今往后的直属上司了？

不知为何，乔一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好先沉默下来细细观察。

叶修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

“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