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暗沉,梧桐树被风猛烈摇晃。
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书房里开着台灯,慕正海坐在昏huáng的光线里,语重心长地说:
“词遇从小被宠大,任性浮躁,周围那些同学,一个二个都是娇生惯养的少爷,给不了他好影响。你是吃过苦的孩子,性子稳,肯用功,把你放在他身边,我很放心。”
把我放在他身边么……
陈叶尽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淡淡一笑:“伯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词遇的。”
慕正海微笑:“呵呵,照顾谈不上,你们都是孩子,互相帮助,共同成长就好。”
“没有您的关照,我根本没机会进入崇圣就读,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您对我付出这么多。我很喜欢词遇,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肯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对他好。”
陈叶尽一番话说得流畅而自然。慕正海听了,连连感叹:“心枝好福气啊,生下你这样懂事的孩子。你好好学习,往后词遇长大成人,继承家业,身边正需要你这样的帮手。”
陈叶尽心头轻轻跳了一下,客气地说:“谢谢伯父关心,我一定努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晚上,慕正海执意留陈叶尽吃晚饭。陈叶尽推不掉,只得应允。
结果自然气氛古怪。
慕词遇没说话,俊美的脸上写满嘲讽,刀子般凌厉的目光时不时剜向陈叶尽。慕修励坐在陈叶尽旁边,虽知道慕词遇瞪的不是自己,依然产生一种“我是共犯”的错觉,浑身不自在,局促地埋头扒饭。
一月前,他父母去南美洲过两人时光,把他一个人塞到慕正海家寄住。能和慕词遇住在一栋房子里,慕修励很是兴奋,期盼着能通过这段暑期时光,拉近兄弟之间的距离。可是,眼看着明天就要开学,他和慕词遇的关系仍然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慕修励多少觉得沮丧。
他正乏味地嚼着青菜,慕正海忽然放下筷子,对桌上的三人说:
“明天早上,张伯会开车送你们去学校报道。叶尽对崇圣不熟悉,词遇你带着他在校园里转转,认识老师和同学。”
“怎么……”慕词遇一惊,差点把筷子扔到地上,“怎么陈叶尽也跟过去?”
“我已经安排叶尽转到崇圣,从明天起,他将是你的同班同学。”
“他凭什么转到崇圣?!”慕词遇愤怒地提高音量,“崇圣从来没收过他这种身份的学生!”
“叶尽的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光凭这点,就完全有资格进入崇圣。”
“又不是光看成绩,书呆子有什么用……”
“还跟我顶嘴!”慕正海脸色一沉,挥手打断他的话,“把叶尽转到崇圣是我的决定,以他的资质,放在普通高中实在可惜,他在崇圣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
慕词遇渗出一声冷笑:“资质?爸爸,我看他最大的天资,就是跟他母亲一块,把你哄得团团转。靠慕氏这块跳板,摆脱他们渣滓一般的人生,变成有钱有地位的上等人。”
他转头面向陈叶尽,身子往后一仰,幽幽说:
“说到这,我不得不佩服你们母子俩,为达到目的,一点脸都不要,尊严这种东西,恐怕你们从来没见吧。”
“住口!”
慕正海怒喝,猛地起身,扬手一掌甩向慕词遇。
——啪!
餐厅里一声脆响,慕修励吓得耸起肩膀。
空气中有短暂的寂静。
慕修励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
视线里的画面就像定格了似得——慕正海定定站着,慕词遇定定坐着,而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身体斜倾,用手撑住桌子的陈叶尽。
慕正海的一巴掌,打在了陈叶尽脸上。
确切说,是陈叶尽起身替慕词遇挡住了那一巴掌。
慕正海瞪大双眼:“你这是做什么?”
陈叶尽抬手揩掉嘴角一点血渍,轻声说:“我能理解词遇的心情,伯父,也请您理解词遇。您珍视我的母亲,因此愿意关照我,我很感激。但以我的身份,闯入词遇的生活,词遇当然难以接受。您与他是父子,父子之情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感情,完全不必为我这个外人而造成误会。”
慕正海听罢,沉吟半响,叹道:“还是你懂事啊。”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严厉地注视慕词遇:“同样的年纪,他如此懂事,你却只会无理取闹,你应当认真反省自己。”
慕词遇扭过头,冷着脸不吭声。
“还有,我已经跟潘校长打过招呼,他不光跟你一个班,也会跟你住一间宿舍。”
慕正海这句话,犹如一个霹雳,把慕词遇震得快气炸:
“搞什么,你竟然让他跟我住一起!”
“宿舍本就是两人一间,校规明确规定,无论谁都应当遵守。潘校长出于跟我的私jiāo,特别照顾你,允许你一个人住一间房……哼,我看这样照顾你,对你没什么好处。所以,我特别叮嘱潘校长,不必再对你开什么特例,叶尽品行好,功课好,做你的室友最合适不过。”
“我跟他、他,”饶是慕词遇平时伶牙俐齿,此刻也气得舌头打结,“他不过是你一个……”
他想脱口骂出“一个婊子情妇的儿子”,但是,当他对上慕正海威严的目光时,他张开的嘴巴完全发不出声音。
慕正海yīn霾密布的脸色,令慕词遇心中涌起一阵惧意。
比起亲昵他的父亲,他更畏惧他的父亲。
“没意见的话,就继续吃饭。”
慕正海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