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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月浓来到藏拙斋时,目光被某样东西吸引。

凑近一看,门口公共垃圾桶的灭烟台里,躺着一段半弯曲的烟蒂。

陆月浓盯着这烟头看了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收伞的手微不可见地顿了顿,他把伞搁在店口的雕花矮架上,走了进去。

藏拙宅古朴宁静,是个极为安静的处所。这儿素日里有燃香的惯例,故而踏门而入时,总有种佛门清净地的错觉,叫人心也跟着静,更不敢聒噪分毫。

这斋里的,并非什么jīng于算计的谢老板,而是李老板,更别说什么小刘,伙计唯有一个老老实实的小张。

今日的藏拙斋不复以往安静,四周围了些民众,零零散散的,嘴上不停,不晓得在谈论什么。

这个月第三次造访藏拙斋,陆月浓未见李老板其人,反而先闻其声。

李老板坐在案边,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隐约能捕捉到“失手”“赔钱”等字眼,声音不大,但仅是这副模样,已有失往日风度。

先前听朋友说过,李寅年开店几十载,惯看牛鬼蛇神,是这川澜街出了名的好脾气,既不与人说长道短,又讲究万事以诚信为本。

陆月浓之前来过两次,虽只见着一回,但也亲身体会过李老板的礼待,知道旁人所言不虚。且不论商人的礼数是否发自内心,但至少功夫做得足。

桌台上的茶盅见了底,约是心热旺盛,吃茶消火。

小张站在桌旁,正提壶给李老板添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不在焉似的,眼看就要满盅了,也不晓得抬手。

每次来这儿,因事情私密,陆月浓都是直截了当地找李老板谈话,所以小张和他打jiāo道的次数不多。从少有的jiāo集中细细想来,小张还算是个办事妥帖的人。

陆月浓一时有些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教这两人都失了分寸?这好奇如蜻蜓点水,dàng了几圈内心波纹,但很快被自己抹平——事不关己,随便窥探他人隐私这种事情,他做不来,也是不愿做的,于是立刻叫停了好奇心,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踏进了门槛,彬彬有礼道:“李老板今日可好?”

李老板闻言,扶了扶眼镜认准来人,当即停下口诛舌伐,稍稍收起了方才意气:“这不是陆教授嘛!唉,借地给一个剧组拍戏,刚刚剧组一撤,就跑来了一堆人,来的人太多了,叫一个小猢狲给我摔掉一个小瓷瓶。”

有剧组来他店里取景,这自然是大好的事情,一增名气,二增客流量。而且这剧组里有江倚槐,李寅年平日里电视剧看得不少,很是喜欢江倚槐的作品,于是还与娄畅相谈甚欢,定好了下一次的拍摄时间。

拍戏仅占了一个下午,剧组撤去后,大约是媒体追踪火速,闻风而来的人群不少,李寅年没来得及名利双收,就先被围观群众摔了一只青花,碎碎平安了。

李寅年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不提了,让我算算,长远没见你了,叫我老头子挂念得很!”

小张跟着这话回过神来,倒茶的手这才刹住了,没让茶汤漫出。

“家中有事,”陆月浓也笑,并不开怀,只是提了提唇角,“而且李老板生意兴隆,我要是每天都来叨扰,总làng费您的茶水钱,也不太像话。”

闻言,李老板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高兴:“客气什么,只管来,我就差这点茶水钱?若你来的时候我不在,照样捉了杯子吃去,我这店头,没人拦你。”

小张很快会意,立刻取来新茶盅,摆在李老板对面,预备给陆月浓上茶。

见李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陆月浓顺势落座:“一点一滴都金贵,倒不是差不差的问题。”

藏拙斋经营多年,常日里小生意居多,由店里人经手,记过帐即可,除了特殊情况,无需特意上报。再加上李寅年不经常留在店里,平常在店里若能撞见他,已实属难得,所以轮到亲自接待,就更为稀见了。

不过,虽鲜见,年复一年,也能积少成多。总的来说,李寅年照过面的顾客也不算少,其中大多数是肯掏钱买大宗的有钱人,略看个几眼,就gān净慡快地敲定了买卖。李寅年不过是陪着笑着,走个隆重接待的过场,聊胜于无。更有甚者,连看也不看,某日打来一通电话,三言两语订下,没几日派手下人过来提货,贵足都懒得抬。

要说这些人到底懂不懂欣赏,李寅年不好妄加揣测。毕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兜里有钱的也不一定都是土大款,一棍子不能全部打死。

但李寅年心里透亮着,他知道这些人里头,大多数是冲着藏拙斋的名声而来,也不计较什么艺术不艺术,古董买回家就只是摆在桌上架上充充门面,虽说有佣人勤加打扫,不至于日久积灰蒙尘,可说到底,也就是待遇还不错的“冷宫”。

这样的大主顾,虽说是“衣食父母”,但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必不会纡尊降贵地低下头来,细细欣赏李寅年jīng心淘来的宝贝。如此漫天撒钱式的购买“高尚”,并不能让他放在心里头尊重。

李寅年在文玩圈摸爬滚打了多年,混出了招牌,打响了名气,可以说是事业有成。一个人越是过得好,反而就越不把钱财这等身外之物放在心上。随着年龄的渐长,李老板这一颗心愈发追求起别的东西来。

俗话说得好,士为知己者死,这话用到现在,也丝毫不过时。李寅年作为敬重的,还是那些真真正正能欣赏他淘来的宝贝、认可他眼光的“同道中人”。

现在坐在桌前品茗的这位陆教授,对他来说,无疑就是这类人中的一个。

因此,李寅年摆了摆手,又qiáng调道:“陆教授是书卷堆里养出来的才俊,模样好,学识好,眼光也不是一般的好!我呐,是打心底里尊重。但老李我粗人一个,嘴上也夸不出什么花儿来,只好烧点茶钱‘献佛’。全当是一片心意,你可别帮我省!”

客气是礼数,但万事有度,辗转次数多了,驳了人家好意,那反倒是不懂事了。陆月浓担着这份厚重礼遇,心中自然装有秤砣,轻重了然,晓得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能让人下不来台。

陆月浓知趣地点了点头,不再作那无用功的客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好,你只管喝着,不要跟我客气,喜欢的话我叫小张给你弄一点,等会带回去!”李寅年端茶喝了一口,又道,“今朝外面还在落雨,路也不好走,陆教授大老远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来路上,细雨蒙蒙,被斜风一扬,罩得整座城市扑朔迷离。这会,雨该是停了,听不到悉悉索索的雨声,也瞧不见密密匝匝的雨幕。只有在檐下,雨水还是滴答滴答地落。

“不碍事,撑伞来的,外头雨也停得差不多了,劳烦您挂记。”陆月浓扣着茶盖,来回轻撇,刮去茶汤上的浮沫,烟气丝丝缕缕地飘升,“我的事情,说来也不算要紧,还怕您百忙之中记不得了,就是上回那样物件,您——”

李寅年却突然“嗳”了一声,将话音打断。他朝二楼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才说下去:“那东西,我当然是记得的。除了上回我去虹市跑货没遇着,陆教授来了三趟了。你说这刘备三顾茅庐,都能请到诸葛了,更何况我老李真心想认你这个忘年jiāo,岂有不给的道理!”

话毕,李寅年转头喊来小张,附在他耳旁说了什么,小张便朝二楼去了,不一会拿下来一个镌凤雕花的首饰匣子。李寅年接过匣子,戴上手套后将它打开。

匣子里面是一对翠色的镯子,四平八稳地躺在浅灰色的丝绒上。

寻常镯子是圆的,内外各一圈,取双圆之意。市面上大多数镯子都是这种双圆镯,它们的镯身是扁的。

但匣子里的这对不同,连镯身都是圆的,便是三圆,三圆三元,意头极好。

李寅年:“陆教授中意的,是这个吧?”

陆月浓低了低头:“是。”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李寅年把盒子往前推了推,距离却不大,似乎并没有要送到陆月浓手上的意思。

陆月浓瞧着李寅年,一时有些摸不透这份好意的真假,只好将这些话放在心头,很快地掂量一番,斟酌开口:“您淘它,又不在斋子里卖,肯定是视如珍宝,如今萍水相逢,我就让您割爱,于情于理,也总有点说不过去。这样……您要是真的肯,给我报个价,多少我都不往下压。”

李寅年轻轻拍了拍陆月浓佐着茶杯的手,道:“嗨,瞧你说的。这东西吧,之前我买了个稀奇,也没摆在店里卖,算不得什么商品。既然答应了陆教授,我就当是朋友私底下的来往,没打算赚钱。但是在给之前呢……我有桩不明白的事情,总想问问,你瞧着,能不能给我解解惑?”

受人之惠,理应帮忙,陆月浓明白这个道理,随即答应道:“您尽管说。”

李寅年得了允许,也就直问不讳:“如果我老头子没记错的话,陆教授与那对玉镯,不过有一面之缘,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你这么想要它?”

普天之下,珍宝不知凡几,藏品成千上万,玉镯称不上罕物,在古董里算是常见的。若论好看,这声夸赞它倒是当得起,可要说上来第一眼,它就能让人觉得非它不可,在李寅年看来,还远远不够。

李寅年很愿意相信自己与这个年轻人的缘分,相信他们之间契合的眼光。但就在方才,他瞧见陆月浓眼底一抹转瞬即逝的眼神,像层云背后的月光,隐秘而幽微。那是一个出脱了喜爱的眼神,更像是一种留恋,一种执念。

这让李寅年动摇了之前抱有的想法——那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人对一个物件的情愫,有的时候会跃居鉴赏之上。李寅年不是不懂得这类感情,看的多了只会了解深甚,他甚至曾经还见过更厉害的,有一个人抱着一只瓶子如丧考妣般哭了一天一夜,最后脱水昏厥,送进医院抢救。

李寅年不是睁眼瞎,不会被萍水相逢的因缘际会蒙住双眼,但人非草木,岂能无感,他也并非无法对别人的故事感同身受。

说到底,李寅年其实不介意陆月浓的这份“执念”,也可以把镯子jiāo出去。只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很想听听这背后的故事。

所以,这个问题是无法避开的,陆月浓为什么想要这对玉镯呢?

李寅年需要一个答案,也就毫不避讳地开了口。

这看来或许有些qiáng人所难,有些恃物bī人,但李寅年颇有些心安理得地想,要怪就怪那个手欠的小子吧,让他今晚脾气不大好。想完以后,又在心中对陆月浓连道了三声“对不住”。

陆教授尚不知道自己无端受牵连,他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目光小范围地在杯盏间梭巡一圈,像是经历了一场短暂的思考,然后轻轻皱起眉,语气里有几分无奈:“不瞒您说,的确是一眼相中的。”

李寅年点头,手里端起杯子,并不急饮。茶汤温热,镜片上很快漫了一层雾气,看不清眼底神情。

良久,李老板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这物件,我原是不准备出的。”

言下之意:这话,我李某人肯定是不信的。

店里一时不闻动静,像是被刻意消音,久久没有回答。

也不知过去多久,远方忽地传来一声雷。雷声钝然,被埋在厚厚的乌云之下,闷闷地作响。

听到雷动,两人都抬眼看了看外头。

门外,天色又暗了下来,雨才停了不久,但难保不会有第二场接踵而来。那些偶尔探头探脑的人群已经散去了,路面空空dàngdàng。

隔壁店面的灯光铺在濡湿的青石板上,明晃晃的,仿佛月色碎了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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