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下午,大家好像都清闲了起来,校园里多了很多腻在一处的小情侣,这让本来宁静的校园莫名增添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
林欢俞跟在陈笑君的身后,两个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讲,在小情侣们的烘托下,本来就很紧张的气氛隐隐约约又透出了一点尴尬。可贸然开□□流,反而会让尴尬的气氛更加浓烈,林欢俞宁愿保持着沉默。
辅导员的办公室和院学生会办公室只差了一层,林欢俞也算是轻车熟路。熟悉的环境可以让人放松警惕,林欢俞想,过会儿我应该不会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间点,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回家过周末去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陈笑君拧了半天的门,才发现已经上了锁,于是朝着林欢俞抿了抿嘴,似乎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半天才从口袋里找出了钥匙。
修长的指尖碰在铜huáng色的金属钥匙上,衬得陈笑君手部的肤色比在讲台上时看起来更白。林欢俞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略微带着慌张去开门锁的时候,下意识地觉得口gān舌燥起来。
咔嚓一声,门终于被打开,林欢俞送了一口气,逃出生天般地走进了办公室。
等坐在陈笑君对面的椅子上时,林欢俞才发现自己想错了。这里根本不能让他逃出生天,反而要和陈笑君面对面地坐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简直就像是落入了天罗地网的鸟雀。
陈笑君没有直接开口讲话,反而是在翻翻找找,半天才从抽屉里找出一次性的纸杯,拿着茶叶在林欢俞的面前晃了晃:“是喝茶还是喝白水?”没有了扩音器,他的声音显得清清凉凉的,有点像六月的晚风,让人觉得很舒服。
见陈笑君主动开了口,林欢俞的紧张感反而降了下去,朝他礼貌地笑笑,起身接过纸杯:“白水就行,老师,我自己来。”纸杯jiāo接的刹那,林欢俞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陈笑君的指尖,瞬间手指像触电似的往后缩了缩,他觉得自己现在很不自然。
林欢俞接了一杯的冷水,水的温度可以把他心头莫名其妙的燥热压下去。他从来没觉得过自己还是个颜控,明明上午的时候还恨不得把辅导员给掐死,结果仅仅因为见了真人一面而已,竟不觉得他有多么的讨厌了,满嘴想要怼他的话都成被烧成了灰烬,自己只能紧张兮兮地坐在这里不知所措。
“这个季节喝凉水不要紧吗?”陈笑君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大明显,但林欢俞可以看出来,他在努力地想让自己变得柔和一点。
心头刚被冷水压下去的火苗好像又重新燃了起来,林欢俞点点头,尽力不让自己显得这么紧张拘谨:“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陈笑君也没有再在水的温度上纠结,因为他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这个。
陈笑君的两个食指jiāo叉了一下,似乎也有些紧张的样子,但他的表情天衣无缝,依旧沉着冷静,以林欢俞的段位并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林同学,是这样的,前两天不是让jiāo了一个信息表嘛,就是性少数群体的统计……”陈笑君在努力的措辞,好像生怕让对面的人感到被冒犯一般,“那个统计,是学校上层的意思,确实是有一些不合适……我想说的是,我们院只有你一个人填了那张表格。”
林欢俞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bào躁。
我本来以为很多人都不会填,但没想到全院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填了!!
我可以承认我是全院里唯一的1,但绝对不承认我是全院唯一的gay。
别以为我不知道隔壁班的彩妆0和他外校的男朋友跑出去同居的事情,还有大三的那个铁t学姐,听说前几天扛着灭火器冲进了着火gay吧,救出了一堆吓得jī叫的姐妹。
林欢俞扶了一下额头,终于在二十岁这年明白了中国人的中庸之道有多么的可怕。大家宁愿当一起被屠宰的羊,也不愿意做反抗而死的出头鸟。
算了,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学电更救不了。
陈笑君见林欢俞不讲话,以为他害怕了,又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把你的名字报上去,我只上报了人数,你不用担心。但是领导要求我,帮助你建立正确的恋爱观,所以我将你喊了过来。”
林欢俞稳定了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问:“陈老师,你觉得喜欢同性这种事情,是错误的恋爱观吗?”
在头顶日光灯的照she下,对面的陈笑君被裹在了一片冷光当中,他停顿了很久,两片薄唇才微微张开:“我觉得,是错误的。林同学,中国人讲究的是yīn阳调和,至阳则过刚,过刚则易折。我并不能接受同性恋。”
一句话,将林欢俞心中重新燃起的火苗,给浇灭的彻彻底底。
鲁迅曾经说过,不要对直男产生非分之想,因为他们都是傻.bī。
虽然上面那句话鲁迅并没有说过,但林欢俞觉得这句话非常jīng辟,可以和鲁迅的犀利措辞摆放在一处,因为它们都能揭露出腐朽旧社会的丑恶嘴脸。
但对面是辅导员,一个林欢俞想要平平静静地毕业就不能随意得罪的男人,林欢俞不可能把纸杯里喝剩的那半杯水直接泼在他的脸上,然后扬长而去。
“所以老师您恐同吗?”林欢俞问。
陈笑君缓缓点头:“你要是非这么讲,我也不会否认。”
林欢俞觉得,现在应当是展现自己过去二十年的全部修养的良好时机,他挂上和善的微笑,朝着陈笑君说道:“陈老师,我听说你是哲学系出身?柏拉图和佛洛依德的理论,我想你应该是比我要清楚的。伟大的哲学家都曾对同性之间的爱情进行过赞美,古往今来亦有无数的大师喜欢同性,我觉得,我并不是孤单的个体,也不是社会的异类。”
陈笑君面无愠色,大概是林欢俞的一席话激起了他哲学系子弟的天性,开始从另一个方面与林欢俞辩驳起来:“林同学,你是电力专业的学生,你应当比我要明白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道理。异性之间的相互吸引,是自然的规律。”
“那么陈老师,可以请你解释一下什么是自然吗?”
“当然,自然是事物的本质,是不以人类的行为为转移的。一朵花的凋零是自然,动物的成长与死亡也是自然,当然对异性的倾慕也是自然。”
林欢俞喝了一口水,突然觉得自己一个理工男跑过来同一个哲学专业的文科生辩论,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
他绞尽脑汁,终于在记忆的边缘搜索到了可以反驳陈笑君的话来:“可是陈老师,据我所知,同性之间的性.行为,并不仅仅会发生在人类的身上,很多哺rǔ动物都存在这种现象。甚至曾经有过报道,外国某动物园的两只雄性企鹅,有过一起筑巢并且企图去孵化幼崽的行为。可见,爱情并不是仅仅局限在某两个性别之间的。”
“但是林同学,同性之间并不能进行繁衍,如果人类都去喜欢同性,我们的文明该如何发展下去?”
必杀技终于来了吗?这种话从林欢俞出柜开始,就常常听见有人用这种话问他,以表示同性.恋的不合理。
对林欢俞而言,回答这种问题,比回答电路老师的基尔霍夫定律还要轻车熟路。
“首先,陈老师,在做出所有人类都去喜欢同性的假设前,希望你能先去假设一下自己会不会喜欢上同性。如果喜欢同性这件事让你觉得恶心,那么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也都是这么想的。性取向并不可能轻易的改变,我们都是天生如此的。
其次,如果恋爱的目的就是为了繁衍的话,那么这种理论和天主教徒倒是不谋而合。同时所有的避孕措施都可以称为有罪的,堕胎也应该被禁止。那些明明是异性恋,却选择丁克的家庭,更是罪无可赦了。”
“林同学。”陈笑君推了一下眼镜,“你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
林欢俞:“陈老师,我并没有让你去接受,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是怪物,也不是异类。我喜欢同性,并不代表了我的恋爱观是错误的——滥jiāo和玩弄别人感情才是的。”
陈笑君点点头,一成不变的脸上隐约挂上了一丝温和的笑:“林同学,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的谈话暂时就到这里,以后每周五吃完晚饭希望你都能来一趟我的办公室。这个是学校里给我的硬性任务,时间不会持续太久,希望你能理解。这是我的企鹅号,为了方便联络,还是加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陈老师:我是个恐同的直男,所以我的另一半也必须要是恐同的直男。
林林和陈老师关于自然的探讨,有参考北京同志中心的《同志行为“违背自然”的谬误在哪里?》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