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正处霜降辰时,天边朦朦摹出一片曦光。与来往兴致盎然的宾客相比,云生阁内里的杂役、门童们一个二个都睡眼惺忪、无jīng打采。
从一楼行至三楼,接待服侍的仆人少说有半百数,每一个都如出一辙的萎靡不振,懒懒散散地招呼一句:里边请,亦或者做个有气无力的揖,接下来便靠回门柱或者墙角,再无声息。
门前负责寻位引领的小童上下眼皮黏连一处,不知到底能不能视物,他接过来者的信物低头粗浅一瞥,随后懒洋洋地抬起右手,指指厅中靠后排的位置,“六十三排左起第五座,右数三位。”
在他的面前,站立有三名打扮相似、身形挺拔如松竹的男子,皆是一身淡青色的广袖长袍,腰带的颜色更深些,系挂着金漆黑底的长剑。为首那人向小童微微颔首,收回信物,径自走向云生阁为他们安排好的座位。
“大师兄,大师兄……”在他身后,一名约刚及弱冠之年的青年压低声音唤道,“六十三排,这未免也太靠后了吧……”
爻楝正垂眸比对着座椅后方标注的号码小字,并没有立即回应师弟的抱怨,反倒是一行之中走在最后的男人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们君湖岛能有什么尊贵待遇?不过百年的小门小派,莫非还想着在云生阁有块单独的名牌?”
有名牌则意味着有包厢,而能在云生阁内有单独包厢的,都是历史长达千年、名声响彻寰宇的大门派。
师弟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不满地撇撇嘴,随即乖巧地回过身去,恭敬道:“二师兄,爻谦并非此意,只是怕位置太过靠后,不方便待会的喊价。”
二师兄对自家师弟的小把戏心知肚明,只是懒得搭理罢了,他趾高气扬的一个甩袖,坐在了最靠外的座椅上。
大堂里每人手边摆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茶,芽毫完整毫香清鲜,这便是云生阁三年一届的觅宝会对于普通来客的全部招待。爻谦一边就着隔壁人手里的纸张看拍卖品介绍,一边往茶碗里吐着茶叶,他满心不慡这里连个瓜果茶点也无,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茶水入口回甘,称得上是绝佳品。
“大师兄,我们到底要买什么东西啊?”“大师兄,我们全派上下到底有多少银子啊?”“大师兄,左前方好似有两名秀丽美人正在偷觑你……”“大……”
君湖岛大师兄爻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任凭聒噪的师弟怎么叫唤触碰仍是无动于衷。他本身肤色较白,因修行缘故毫无瑕疵,衬着周整gān净的衣服,安静得好似一具碧色琢玉雕。
就只在几缕乌黑长发垂落至肩膀前时,爻楝才会有小幅动作,缓缓伸出手将其撩至耳后。
巳时方至,芸生觅宝会便准时开始。没有多余的过场和废话,阁主甚至都没有露面,拍卖会就gān脆利落地直入主题。台上的两名侍童掀开了遮挡第一件藏品的幕布,言简意赅地介绍道:“天吴虎尾骨,重十八斤三两,起拍价三千五百两huáng金。”
爻谦激动地把脖颈伸到老长,恨不得贴前排人的后脑勺上看传说中的上古神shòu尾骨,短短一截淡huáng色的骨头托在红色的绒垫上,喊价在数秒内便超过了一万两huáng金。
世间分三族:人、妖、仙。在他们之中,人族将金银铜作为jiāo易等价物,妖族和仙族之间则大多以物换物。到了云生阁这类三族皆存的jiāo易场所,则会有明码标价的价码牌立于一楼正门前,例如几等品质的丹药灵器可换取多少金银云云,皆是一一清楚地写于牌上。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等到入派后第一回 出岛、兴奋得像只雄jī的爻谦都看不动热闹了,始终保持静谧安然的爻楝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到了。”他说。
爻谦听到这两个字jīng神一振,只看见拍卖台中央走上来一名小童,手里拖着的东西则被黑布挡住。“那是什么东西?为何师兄和师尊都不肯与我讲明白?不能让人晓得的吗?”
一旁百无聊赖的二师兄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爻楝却叹了口气,无奈地侧头对爻谦道:“因为你太吵了,与你解释定要làng费许多口舌,现在起闭嘴,否则可莫怪我施禁言咒。”
爻谦:“……”
瞧见师弟委屈的表情,二师兄幸灾乐祸道:“为何你们这些刚入门的师弟妹总以为爻楝很温柔包容?”
他还想挤兑几句,却被台上动静吸引去注意力。有一小童掀开深色遮布,底下先是露出一方散发着雾气的极寒不化冰,再细看,冰块其中冻着一尾手掌大,鳞片晶蓝色的小鱼来,等到盖布全部掀开,却看见鱼的腹部赫然一道溃烂的伤口,伤口中伸出一支妖冶的红紫色花蕊,花瓣像是嗜了血一般魅惑。
或者准确来说,这朵花确实是嗜血而生,吞食寄主的内脏、血肉,最终刺穿它的身体绽放。
骨花,如此邪性的物种爻谦自然有所耳闻,生长条件十分苛刻,故异常稀有。它会一点一点蚕食宿主的生命,但宿主一死骨花立谢,若想骨花存活,必须经得外力,让宿主始终保持将死未死的状态。
生不如死,残忍至此。
不化冰中的骨花俨然已趋近成熟,换句话说,不化冰中的这尾鱼被冻住前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的生机,冰一碎,鱼不出数秒便会死,花到时也会随之凋谢。
“骨花,龄七十,起拍价一百五十两huáng金。”
即便被chuī得天花乱坠,骨花实际上的功效也只有一个——大幅增进吞服者功力,还因其嗜血本性极易在使用过程中被反噬,再加其生长条件残忍被自诩正派人士所不齿。
所以小童报下价格后一时间竟无人开口,长达十秒的沉寂后才有人慢吞吞地报了一个:“一百五十。”
然而就在这时,爻楝举起了手边的竞价木牌,“三百。”
“噗——”爻谦刚好不容易和睡不醒的小童续了一杯热茶,此时尽数贡献给了前排人的后脑勺,“……三,三百两huáng金,我们岛……”哪里有这么多钱啊?
他识时务地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腹中。
一时间,大厅内多数人都将视线移到了爻楝身上,其中有疑惑,有不齿,有惋惜,基本都是将爻楝当作了不择手段、急于求成的下等修者,再一瞧他的身边还有两名相似穿着,襟口绣有门派标志的同伴,更是将整个君湖岛都看作了不入流的邪门歪派。
先前竞拍的那人远远又喊了一声:“三百一十两。”爻楝眼也不眨地跟道:“五百两。”
自此,拍卖厅内再无声息,小童也慡快地倒数三下,将骨花记于君湖岛的名下。
总体而言是一场非常轻松的拍卖,货已到手爻楝也不打算久留,“走吧,取了东西便回岛了。”他回头看一眼为五百两huáng金心疼得直抽气的爻谦,脸上又露出了真是麻烦的表情。
随即他便抛下这位没见过世面的小师弟,径自离开了座位走向寄存拍卖物品的一楼正厅,反倒是二师兄黑着一张脸,拎起爻谦的后领把人拽下了楼。
那里爻楝正低头解开腰间夹层里的储物袋,他随手从中取出三样物品,一一在桌上摆开,接着对接待的小童道:“且看看吧。”
“我家阁主说不必看了。”这一次的小童倒没那么睡不醒的样子,他尊敬道,“阁主相信这三样必然每样都远超骨花的价值,不过阁主表示他更想要的是仙君手上的东西,若仙君愿割爱,除这骨花可相赠外,阁主还愿打开藏宝厢,任君随意挑选三样。”
爻楝眉心一皱,他下意识将右手掩于袖中,也遮住中指上的玄色水纹银戒,“不必了。”
刚回过点神来的爻谦再次大吃一惊,差点吃成个大胖子,他只知道打他被师尊收为弟子,求仙论道这数十年来,每天是起早贪晚勤俭节约,一颗聚灵丹恨不得掰成几瓣来吃,明明是在籍弟子却混得比其他门派的打扫小厮还惨。
今早师叔在他们临走前递给大师兄爻楝一个储物袋,也未说什么,只是让他们早去早回,却没想这个袋子里个个都是价值超过五百两huáng金的仙器。
更重要的是爻楝手上的戒指,爻谦只隐隐听说是师叔为治师兄失忆症专门炼制的法器,却没想到价值竟然如此之昂贵。
面对爻楝的断然拒绝,小童也未再qiáng求,他转头观察面前的三样灵器,很快便取走左边那样,随后转身对爻楝躬腰,“请随我来。”
爻楝抬脚欲跟,几步过后却被墙壁上挂着的一样物品吸引去目光,他顿了顿,终是心有疑惑地止住步伐。
紧随身后的爻谦差点撞到爻楝背上,幸好年轻人手脚伶俐,堪堪转个弯闪躲开,却差点跌地上去,他抬头,就看见爻楝面朝着一把鞘身洁白的宝剑,微微凝着眉。
“大师兄?”
“爻谦,你随那童子去取不化冰来,我在此处等你。”爻楝说罢便不再分心给身边的人,爻谦自是听话,闻言也不再询问,立刻跟上小童消失在走廊处。
未感知到半丝的灵力,爻楝如此想着,他伸出手抚向墙壁上这把白剑的剑鞘,这才发现剑身竟雕刻有繁复jīng细的暗纹,肉眼难以察觉,只有触碰时才能清楚地感知。
他不明白缘何这把属于普通人类的佩剑竟然三次勾住了他的视线,两个时辰前进门起一次,拍下骨花下楼起一次,随小童入后台取物起一次。
分明爻谦和二师弟都丝毫未注意到这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剑,爻楝从墙上取下白剑,手握剑柄和剑鞘,噌一声剑出鞘,剑身开了刃,泛着幽幽冷光。
用作武器太为轻薄,用作装饰又不够jīng美。
爻楝疑惑地将剑挂回墙上,退后两步,却发现自己的眼睛又情不自禁地追随着这把无用的白剑,不管怎么告诫这不是自己的行事风格都难以抑制。
他终究是叹了口气,向柜台前守着的童子问道:“这把剑如何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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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开文!
攻是爻楝,已经出场嘚瑟好一会了,
受吗,也出场了,就是出得不明显——不是那条鱼!也不是那朵花!以为是鱼或者花的回去看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