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早已和长堇宫两位娘娘约好,等我匆匆赶到,王美人和刘才人已在长堇宫外的湖边等我了。王美人身边的姑姑解开一个小布包,倒出许多纸做的四方小灯来。
我不解道:“娘娘,这是做什么用的?”
王美人捧起一盏荷灯,神色很是忧郁,“皇上不许在宫中公开祭奠皇后娘娘,我和刘才人每年只能做些荷灯,悄悄投进这小湖里。这小湖是皇后娘娘生前叫人修的,是活水,通着外面,皇后娘娘生前最爱在这湖畔赏月,我们在这祭奠她,她若能看得见,会高兴的。”
我抬头一望,果然柳树梢头挂着一轮明月,皎洁如玉,照人心魄,也皇后去的日子,是七月十三,离月圆只差两天。
王美人在湖畔坐下,刘才人帮她点亮灯芯,两人共同将一盏荷灯放入湖面。荷灯在湖边转了几圈,这才摇摇晃晃随着水流向远方漂去。王美人闭眼He十,口中默念佛经,刘才人的目光却一直紧随着荷灯远去的方向,直到荷灯漂出视线,这才拭了拭眼角。见我看她,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原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旧人,看这灯光,好像看到娘娘的眼睛一般,心里不由难过。”
我也黯然垂下了头。
王美人叹口气,又放了一盏灯,“平民皇后太难做。就算是也皇后那般温柔贤淑、无可挑剔的人,最后也逃不过香消玉殒的结局。”
刘才人不无哀伤道:“我常听人说,情shen不寿,慧极必伤。大概皇后娘娘太好了,所以早早去了。”
我低头细想,印象中只记得也皇后饱读诗书,对定王及其严厉。定王很小时候,也皇后便教他读书认字,定王背书,稍有错漏,也皇后便用戒尺责打他,且绝不手下留情,直看得我都心惊r跳。因身份特殊,也皇后不许定王擅自出去玩耍,定王若敢偷偷出去,惩罚会加倍,记得有一次定王听到叫卖声出去看了一眼,被也皇后在大雪天里罚跪了一个时辰。也皇后的脸上从来难见笑容,似乎只有两种神情:严厉和烦躁,似乎与温柔并不沾边。
我轻声道:“想必皇后娘娘生前,恩宠并不输如今的贵妃娘娘吧。”
刘才人看我一眼,叹道:“贵妃如何能与皇后娘娘相比,皇上与皇后娘娘可是结发夫Q。”
又回头眺望湖面盏盏河灯,像是娓娓道来一个久远的故事。
“皇后娘娘本是燕郡人氏,燕郡紧靠北峤林,虽然现在峤林已和中原完全隔绝,但二十多年前,峤林时常侵扰边境,皇后娘娘家住城国边城,世代开医馆为生,战时便兼做军医,救治受伤的城国军民。皇上当时还是燕王,食邑燕地,见峤林屡屡侵犯,少年意气,带兵讨伐。然而峤林多悍勇之兵,皇上初期出征不顺,负伤退守边城,在也家养伤时和皇后娘娘结了缘。
国丈极力反对娘娘嫁进皇室,娘娘也肯听话。可皇上却是个不_fu气的x格,国丈越反对,他就越非皇后娘娘不娶,软硬兼施,甚至惊动了先帝。国丈被bī得无法,幸好娘娘自己愿意嫁,便无奈答应了下来。
后来皇上举大事,李懋良将军执掌京畿兵权,又极有威望,若得李氏助力,天下可定一半。可京畿离燕地太远,皇上不方便出面,国丈知晓皇上的心意,为了这个他不满意的nv婿,主动请缨,三顾李府,和李将军结成知己,说动了李将军助皇上起事,之后又说_fu皇后娘娘,劝皇上纳了李氏为王妃,从此李将军更是对皇上忠心耿耿。
大事既成,皇上对也氏一再封赏,然而国丈只受赏,不受封,也不愿国舅出仕做官。国舅爷耿直,听不Jin_qu国丈的话,认为国丈狭隘自私,不愿担责,与国丈多有争执,这些事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又总想起当初国丈反对他和皇后娘娘的亲事,长久以往,皇上对国丈心里渐渐有了嫌隙。
后来国舅爷被查办,贵妃诞下宥王,国丈知道祸事临头,趁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贵妃身上,安排人将皇后娘娘和定王送出了宫。娘娘走时,国丈只留了一句话,‘不知对错,但凭本能’。国丈做完这些便举家自尽。皇上雷霆之怒,密令追捕皇后娘娘,诛国舅九族。后来因为遍寻不得皇后娘娘,又祸延天下也氏。直至皇后娘娘于广陵郡自尽,方告一段落。
国舅罹难不久,凌氏便迅速坐大,直至一手遮天。因为国舅的关系,皇后娘娘的恩宠早已比不得贵妃娘娘,若当初皇后娘娘和定王留在宫里,多半逃不过凌氏的迫害。国丈是用一家十几口的命,换了定王这条血脉。”
刘才人说道这里已是泣不成声。王美人接着道:“国丈何其聪慧的一个人。当初封后之时,国丈便向皇上进言,李将军有定鼎之功,请封李氏为后。无奈李将军也是极为忠正的一个人,以皇后娘娘为皇上结发Q之缘故,坚辞不肯。若当初真的封了李氏,或许皇后娘娘也不至于这般薄命。”
我听着也倍觉心酸,_gan慨道:“是A,皇上对贵妃娘娘至今盛宠不衰,也许在皇上心中,贵妃娘娘才是情之所向。”
王美人却摇摇头,似不认同我的说法,“先皇崩于酒色中,留下七王逐鹿,一将功成万骨枯。皇上踩着这些人的尸骨,历经混战而登顶,心里尚存几分温情。”
我心中一骇,刚想继续问下去,却见刘才人赶忙制止了王美人,“罢了姐姐,大事是忌讳,我们说太多了。”
我也只好作罢,俯身拾起一只荷灯,点亮灯芯,轻轻放入湖中。看荷灯渐渐漂远,我心中顿生无限_gan慨,荷灯中的火苗一跳一跳,确实像极了别离时的泪眼。
慢慢目送所有荷灯远去,月上中天,耳中渐渐传来一阵阵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像孩童低声呜咽一般。
刘才人凝神听了一会,突然道:“皇后娘娘生前jīng擅音律,琴箫琵琶无一不通。这箫声竟十分得她神韵。”
我看着圆月,喃喃道:“兴许除了我们,这宫里还有人记得她。”
惊变
定王一走便是三个月,其间皇上到存玥宫和若初、缃绮一起用晚膳,谈及这些同龄的孩子,皇上连连称赞定王,说他虽年少,但聪睿夙成,处事甚雅,文章也极佳,是难得的可塑之才。而后又夸赞若初气质娴雅,端庄得体。缃绮听完,趁机向皇上提出将若初许给定王,这般郎才nv貌,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皇上虽不置可否,从神色看心中似乎也有这个设想。而若初自不必说,zhui上嗔怪缃绮鲁莽,心中是愿意的。
那天之后便有传言说,皇上已属意定王做太子,希望将凌小姐许给定王作王妃。更有甚者言之凿凿称,等定王从江南回来,皇上就为他们完婚,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我听在心里,想着这对于定王殿下来说,也是双喜临门的好事。眼看他的努力一点点得到回报,我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天气越来越冷,定王回来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一个薄雾蒙蒙的早上,我给若初梳洗完毕,见她随手翻开一本书,想起我心中的疑问,便道:“若初,曾经有人教过我一首诗,但我又不识字,记x又差,几乎全忘了,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是什么?”
若初欣然应道:“好A,你可记得一句半句?”
我仰头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将那一大块硬吞下的gān烙拼凑起来。
“花**子**龙**五,我**心**月**西。”
若初等了一会儿,见我看她,愣道:“没了?”
我老老实实摇头,“没了,我就记得这么多。”
若初虽有些懵,但还是歪头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应该是这个没错了。”
这回轮到我发愣了,“没了?”
若初又想了想,“是**没了。”
难道我听漏了什么?这一首诗背完,哪里有“宥”字?
我又求若初将最后一句背了一遍,屏住呼xi,静静听“西”前面那个字。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郎?”我喃喃重复了一遍。
“是A。”
我又随口问道:“哪个郎?
若初却一下被我问得红了脸,啐我一口道:“还有哪个,我不理你了。”说完便做He上书做自己的事去了,留我原地兀自发愣。
正想着,冷缃绮突然抱着一个匣子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未等若初招呼,自己抱了小案,跪坐在地上,一边取匣中的东西,一边急道:“我昨夜反反复复做了很多梦,总_gan觉心里不踏实,今天一早便想着来你这里卜一卦看看。”
若初听了,忙坐到她身旁,关切道:“是定王的事么?前几日不是听皇上身边的人说,一切顺利,只等回朝复命,难道突然生了变故?”
我一听有变故,也赶紧围坐过去,只见缃绮取出几片guī甲,刻了几个字,又拿出一个小炉子,用火折子点燃,又将guī甲放入,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我和若初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双手He十跟着祈祷。
guī甲“噼啪”烧了一会儿,等到火完全熄灭,缃绮从烟灰之中取出,凝神看了一会,脸色越来越凝重。我和若初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两颗心悬在半空,唯恐她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缃绮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眉头越蹙越紧,掷下guī甲,有些烦躁地起身道:“不应该A,怎么会这样!”
我弱弱地问了一句:“是**不太好吗?”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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