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桃花灼灼、仙气氤氲。
山是仙山,山上有十里桃林。常年花开不败,林中有一石碑,上书“桃花源”。
桃花源里三千桃花树,晨岚的清新与花香jiāo融,桃花树下有两个道人正对坐下棋。
一个身穿白衣,斯文俊秀,双目沉静如水,另一个人身穿灰衣,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两位道人全神贯注盯着棋盘,头发上、道袍上,都落满花瓣。
山间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原来早课已毕,一群身穿蓝色弟子服的。少年少女持剑而来,束带、衣袂飘飘。那群弟子看见淹没在花海里的两位师长,连忙停下躬身问安。
原来这两道人是三清峰的峰主常溪亭和其师弟林渡舟。
九嶷分九峰,有九位峰主,其中混元峰、青龙峰、三清峰峰主已有元婴修为。
常溪亭站起身,抖落一地乱红,看向这群弟子。
弟子中有一高挑少年,头发梳的十分整齐,露出冰雕玉琢的脸,目光清冽坚定,身形单薄挺拔,举止端方合度。常溪亭常听得授课的师兄弟评论:“你们三清峰的韶玉,有洁静jīng微之意,是个好苗子。不过,那个沅沅么,啧啧。”
那韶玉边上又站着另一个弟子,是个纤薄少女的身形,缩着背,塌着肩,低着头,就像只鹌鹑。她发际边小绒毛调皮的卷曲着,前襟有些歪,腰带也有些松垮。
这个弟子恨不能把自己埋起来,反而更为显眼。常溪亭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就是那个评论里的“啧啧”,林渡舟的大弟子——沅沅。
常溪亭对弟子仪容仪表要求颇高,再看她两手空空,语气里自然带了十二分的不满:“沅沅,你的佩剑呢?”
“啊?”那少女缩着身体就是怕常溪亭看见,点她名。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不甘不愿的抬起头,看了看这位三清峰首座。她空长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眼神却十分无辜,长长的眼睫扑闪了两下,才恍然大悟道:“呀,蛟蛟落在静虚阁,多谢常师伯提醒。”
常溪亭的额角跳了跳:“蛟蛟?”
“回常师伯,当初铸剑的时候,铸剑师问我这剑叫什么名字,我想此剑善御水,水有蛟则灵,故取名蛟蛟。”沅沅连忙解释。
常溪亭立即皱眉:“灵剑取名自当正、洁、雅,此名不正不雅,过于邪气!”
沅沅心中不服:又来了,常师伯表面端正威严,内里睚眦必报,小心眼的很,老是盯着这种微末小事,真是枉为师长。幸而有师父在场,师父就是她的护身法宝,在常师伯这里百用百灵。
沅沅忙笑着向林渡舟求救: “我师父觉得挺好的,师父,对吧。”
她小shòu般祈求的眼神成功逗乐了林渡舟,他将扇子抬起,挡住笑意,轻声咳了一下,以掩盖压抑不住的笑声:“咳,快去把剑拿回来吧。”
林渡舟显然对这两位的口舌之争习以为常,又十分慈爱的叮嘱沅沅,“起身坐立,千万记得要留意随身的佩剑,剑修的剑如同性命,你虽是法修,自当同理,下次可不能如此。”
林渡舟开口,常溪亭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保持着多看一眼都嫌多的表情,不语。
既然常溪亭不再说话,那么沅沅就当他默许了,松了口气,边掐诀便笑道:“是,弟子记下啦。”
在沅沅的驾驭下,一股清澈的水流从空中凝聚,从小指粗细的水流渐渐汇集手臂粗细,亲切的在沅沅头上转了个圈,蜿蜒着朝静虚阁取剑去了,算是个十分随便的取剑方式。
常溪亭又皱眉,忍不住替林渡舟操心。常溪亭知道林渡舟向来对弟子宽容,仿佛是一个八丈高的灯台,照的亮别人,照不到自己,十分需要自己的关照,只好帮他教导这群弟子:“如今三清峰事多繁杂,你们为人弟子的当有分寸,不得妨碍师父清修。师兄师姐有什么不妥的,师弟师妹们也要多提醒一二。”最后一句话是看着韶玉说的。
韶玉会意,和其他弟子们一起应声:“诺,谢师父/师伯指点。”
众弟子们又行了礼,垂手缓缓的退到三丈开外,才转身离去。
弟子们安静的走了好一会才重新活波起来。常溪亭耳力甚好,听见有弟子兴灾乐祸的声音:“哈哈,沅沅,你又被常师伯抓了个正着!”
那沅沅抱怨道:“哎,我每次看到他吓也吓死了,都不敢去找师父,免得遇到常师伯。每次遇到他,总是被揪出来说一通。常师伯天天跟我们师父一起,占着师父的时间,他就不打扰师父了?还说我们打扰师父清修……”
又听见她说:“常师伯看我,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他觉得我能够拜入九嶷山,就应该沐浴焚香七七四十九天,再对着师父三叩九拜,然后再扒皮抽筋、重新做人!我容易吗!师弟,他怎么看你挺顺眼的呀,师门长辈们怎么看你都顺眼的很。还有我没有带剑的时候你也提醒一下呀,老是丢剑,这样好烦的。”
“你的剑为什么要我提醒?”韶玉懒懒道,“倒是有件事情可以提醒你。师姐,你知不知道这个距离,常师伯一定能听到你的话。”
“啊?刚才怎么不提醒我,等我讲完了才说。”
“不可妄议他人,不可目无尊长,这还要提醒,笨也笨死了。”
……
常溪亭挑了挑眉,看着林渡舟,“渡舟师弟,你徒弟对我和她自己甚为了解啊,挺准确的,她还嫌我打扰你清修?既然如此,这棋也下得差不多了,散了吧?”说完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林渡舟正在用扇子掩住自己微翘的嘴角:“无妨,沅沅童言无忌,请溪亭师兄不要挂怀,我们再手谈一局。”
“也好”,常溪亭看着林渡舟笑了笑, “既然都已经被这么说了,自然不能如那丫头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