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满脸惊恐的不可置信。
“别他妈上蹿下跳了,难看。”原行声说,“程海我告诉你,当年你为了什么抛弃我,你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我在牢里外边儿屁事都
不知道。不戳破不是我不恨你,是老子压根就没拿你当回事儿,我看见你就恶心,还男朋友,谁给你的脸说这句话的?你当初拿了钱一走了之的时候就该知道,我,原行声,不是你能随便玩弄的对象!”
程海脸上有泪痕,“可是我回来了,你那么生气明明就是还爱我!什么狗屁儿子啊!你哪儿来的儿子!!你跟女人硬得起来吗?你明明还喜欢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沈棠被突然发出的动静给吓了一跳,遥控器从他手中滑落,他低头去捡,看见地板上一滴滴的血珠。
“你的手?”沈棠睁大眼睛愣了一会儿,连忙拿了医药箱出来,原行声用纸巾用力一抹后避开了他。
沈棠不依不挠的跟着,原行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沈棠迟疑了片刻,大力敲起了门。
不出他所料,原行声一直没开门,但沈棠没放弃,贴着门敲了很久,左手酸了就换右手敲,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一筹莫展之际,他想到了刚才那人掉落在地上的一串钥匙,沈棠拿了它,找到其中一个对口的钥匙插了进去。
咔嚓一声,门开了。
沈棠松了一口气,手里的纱布和药酒却被人碰掉了。
原行声倚着门,很不耐烦的说,“什么事?”
沈棠捡起纱布,“给你包扎,流血了。”
“不用。”原行声作势要关门。
沈棠个小,往旁边一缩,艰难的挤了进来。
原行声低头打量着他,“我说了不用。”
“伤口会发炎的,你刚才出去吹了风,感冒更容易发炎。”沈棠说着就拉过他的手很轻的擦了擦。
原行声强行压下去的火气被酒精刺激点燃了,他声音沉了沉,“我说话没听见吗?不用就是不用,你别烦我。”
沈棠的手顿住了,他仰头看着原行声。
“你别烦我。”
“爸爸。”沈棠嗓音中带着明显的惊慌,他还没来得说什么,原行声就决绝的带上了门。
沈棠回过神来后,将纱布收好,去厕所找了拖把,拖干净了地,最后坐在沙发上,脑袋抵着胳膊,轻轻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虽然那时候他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正经,沈棠还是记得很清楚,原行声曾经说过,“你要让我觉得烦了,立刻把你送走。”
此刻沈棠很害怕,原行声刚才皱着眉头对他说了烦这个字,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他食之无味的tian了口原行声买的棒棒糖,一点也不甜了。
原行声是真心爱过程海的,所以在他因为利益驱使背地里后捅他一刀后才会那么的痛不可当。
当然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现在这些痛楚早就被生活消磨干净了,他决定抛弃过往,从头来过。在一次一次的试炼中,他发现自己飞不起来了。
原行声躺在床上拆了包烟,门外是沈棠扫地的声音,他闭上眼发现心口有点儿疼。
伤口会淡,疤痕却不会。他一直以来都是疯狂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只身一人去沈家谈判,其实六年前他和沈棠见过一面了,那个被保姆虐待,身上都是通红印子,哇
哇大哭的小孩儿。
他收养沈棠,一是利用,就当做这是他的秘密武器吧,拽着一点东西总不至于一个人迷失。二是仍未泯灭的善意,或许是沈棠干净清澈的眼神,或许是他拉着他衣袖,谨小慎微,可怜又倔强的表情,让他想起了当年迷茫无所依的自己。如果当时他没接他回家,那么沈棠被送回去,没了父亲的庇护,家里对他的态度显而易见,他一个小孩儿什么都不记得,他该怎么办?
说到底,假意和真心各掺半,到底哪个能更占上风一点。
他不知道。
而后的几天里,原行声都是早出晚归,甚至有几天彻夜不归,沈棠趴在阳台上等他,小脸都冻僵了,他还没回来。
沈棠想,他是不是应该识趣一点。
年三十晚上,小区里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过节气氛,隔壁张叔叔家门口摆了两个大灯笼,还送了一个给沈棠。
他问,“你爸爸不在啊?”
沈棠局促的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他做了一桌子菜,用的是原行声之前塞给他吃中午饭的几千块钱,他只用了一点点,其他的都存在小盒子里。
菜是按照菜谱上学的,沈棠有时候会看看烧菜节目,他记xi_ng出奇的好,很多东西看一遍就记住了,试验了几次后,菜做得有模有样。
原行声第一次吃到的时候,咬着筷子说他是天才。
沈棠望着窗外幽幽的白雪,无声叹了口气。
原行声开门进来,屋内冷不丁的灌进了凛冽的冷风,沈棠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用手捂着嘴巴,将声音压住。
这还是沈棠第一次看见他穿着肥厚的军大衣,整个人裹成了蚕宝宝。
沈棠毕恭毕敬在凳子上坐好,原行声擦着头发出来一瞅,全是他爱吃的菜。
又一瞥眼,沙发上有个小包裹。
“你什么意思?”原行声说。
沈棠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信封,原行声mo了mo,厚厚的一叠钱。
“最后的晚餐?你小子什么意思?”原行声看这架势已经很明白了,沈棠要走。
“这里是你给我的五千块钱,我除了买菜以外没动过,还有四千二百块。包里我多装了很多饼干,我怕我走了,一时间找不到吃的,会饿,所以我拿了一些,如果你不高兴,我就不拿了。”沈棠听他声音拔高了,一时间有些害怕,讲话的尾音带着颤。
原行声看着他,一口气喝光了桌上的热水,才勉强吐出字句来,“你要走去哪儿?”
沈棠说不知道。
原行声深深地喘了几口气,“为什么要走?”
沈棠没说话,背着书包往前走了几步,原行声从背后扯住了他的书包带,沈棠没挣扎,转过头来看着他,半晌闭上了眼睛。
“你说你烦我了,烦我就要把我丢出去。”
原行声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就是他的一句气话,他这人平时就这样,撒气的时候什么话都往外飘,什么滚蛋,垃圾,傻逼通通往外冒,可是他忘了,听见他这话的不是徐青青,不是他的狐朋狗友,更不是短暂的一时欢愉的炮友。
是一个什么都不记得,可怜的,敏感的,脆弱的孩子。
原行声看见沈棠紧闭着的眼睫下渗出了细小的水珠,水珠越滚越大,在脸上划过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
“可是我不知道能去哪儿,在这里我只认识你。”沈棠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带着哭腔说。
原行声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疼,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看见沈棠这么懂事一孩子哭都哭得那么压抑,有些心疼。
他走过去搂住了他,将沈棠的脑袋按在他x_io_ng口上。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搭伙过日子的吗?搭伙啥意思你懂吗?两个人一块儿生活,谁都不准离开。”原行声放缓了语调,揉了揉他的头发,忽的听见沈棠闷着嗓子哭出声,先是抽泣,慢慢的变成了嚎啕大哭。
他拍着沈棠的背,很轻的劝we_i着,“你怎么能比爸爸先反悔呢?之前那句是气话,不作数了好不好?”
沈棠哭的声音越来越响,而且没有停下的意思,原行声觉得还是让他发xie一下比较好,便搂着他没说话,等对方哭爽后,他发现自己x_io_ng口湿了一大片。
转头看了一眼摆满菜的桌子,原行声嘴唇张了张,嗫嚅半晌道,“还有,别费尽心机讨好我,这个家里我们是平等的,我们俩大老爷们不整这套,你该花钱去花,该捣蛋去捣,捅马蜂窝都没事儿,只要你高兴,什么都可以。你是我儿子,不是我请来的佣人保姆,照理说,平时该是我照顾你多一点,但我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用再迁就我,我脾气臭的时候别理我就成,我对你摆脸色你也朝我摆,但是不能说脏话,你好好的别学我说脏话。”
沈棠哭得泪水糊了一脸,仰着脸偷偷瞥他。
“这脏的。”原行声伸手搓了搓他的脸,“听明白没?”
沈棠没说话,只是将脸埋在他x_io_ng口跟小狗似的蹭了蹭,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嘿,还撒娇了。”
“爸爸,你别不要我。”沈棠说完,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来,一张干净漂亮的脸哭得通红。
“不会的。”原行声拍拍他的背。
沈棠顿了顿,打了个哭嗝,半晌才安静下来,原行声笑他,“不哭了?”
沈棠点点头,将脸擦干净。
原行声说,“眼睛下边儿的泪痣不是让你当开关按一下就哭的。”
沈棠mo了mo眼角,将湿气抹掉了,“那是为了什么?”他声音还有些瓮声瓮气。
“为了漂亮。”原行声往沙发上一坐,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沈棠“雨过天晴”图。
沈棠才不管什么泪痣鼻痣的,他现在肚子饿得快打鼓了,他看了一眼饭桌说,“那我们能一起过年吗?”
原行声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拿纸巾擦了擦被对方哭湿的衣领,想了想后斩钉截铁地说,“沈小棠,你书包里那些一百分的卷子一定是抄来的吧。”
沈棠:“……”
哭过一顿适当发xie以后,沈棠好像卸下了心里的重担,变得没那么拘谨了,甚至连吃饭的时候都多吃了两碗。
最后打着饱嗝被原行声请了出去。
洗碗的活是原行声来干的,他平时就是没时间做,真正做起来肯定比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好,但沈棠偏不放心,扒拉着门偷看他。
结局……被原行声丢了一捆葱。
外面鞭炮放得很响,原行声给徐青青他们几个回了几条we_i问短信后,也跑到阳台上跟沈棠一块儿看烟花。
沈棠一眨不眨的盯着看,眼睛因为哭过,红肿得特别厉害,都肿出内双来了。
原行声大言不惭的对他说,“红包今年就不多给了,明年考个第一回
来再给,不过今年我还有个礼物送你。”
“什么?”沈棠很兴奋的偏头看他。
原行声指了指窗外的烟花,“看见没有,这些都是我给你放的,牛逼不?咳咳……帅不?”
这当然不是原行声让人给放的,他还没那么空,只是看见沈棠一心扑在烟花上,随口胡诌了一句,没想到沈棠居然信了,“真的吗!好漂亮!”
原行声:“……”
无语了一会儿又不免有些心酸,他背对着沈棠叹了口气。
他脑海中没有关于烟花的任何记忆,不知道失忆以前有没有看过,应该没有吧,看他们家对待他那样子就知道了。
沈棠个还没阳台高,垫着脚撑起手臂才能勉强仰头看。
原行声看他趴上去没一会儿又掉下来,再努力撑上去的模样颇有些逗乐。伸手把他抱起来,“就一分钟,看完自己跳下来。”
沈棠很开心的露出虎牙笑了,伸手够了够天空。
烟花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天际,沈棠目不转睛,张大嘴巴看着。
“对不起。”原行声忽然说。
沈棠头一回露出孩子般天真可爱的笑容,“没关系,爸爸。”
斑斓的烟花转瞬即逝,在天空中划过绚烂的痕迹,透过月光,透过星星,将阳台上一大一小两人的侧脸照得通亮。
原行声不知为何心绪有些寂寞惆怅,他点了根烟,没有抽,任凭烟蒂一点点燃烧殆尽,指尖触碰到火星的时候,他忽的感到鼻子一酸,以为自己触景生情哭了,mo了mo脸却什么都没mo到。
怀里的沈棠在笑。
距离有人陪着一起过年的记忆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了。
此刻他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一点有家人在的感觉。
吵闹,又温暖。
大概,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