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看那个人。”
“谁?哪个?”
“嗳,就是刚进院子的那个。”
一个侍卫官捧着一堆文件,跟一个警卫窃窃私语。警卫偏头瞧,果然见一个穿着侍卫官服侍的下士从院门处走进来。“看到了,怎么?”
“哈,新来的当然不认识他啦。”侍卫官撇撇嘴,嘲弄地说,“给你隆重介绍一下,免得以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叫林赛,莫顿队长的侍卫官。只经过三个月的侍卫官培训,就被调到莫顿队长的身边。”
警卫惊讶地说:“三个月?不能吧,我都培训一年了,还只能在外面站站岗而已。”
“所以说嘛,谁让你没长人家那张脸。”侍卫官略抬起下巴,轻蔑地对走过来的年轻下士点了点。
那人渐渐走近了,警卫偷偷仔细观察,果然长得很漂亮。似乎是没有经过长时间刻苦训练的原因,那人的肤色颇为白皙,不像一般士兵早已被晒成小麦色,即使穿着军装,也未免显得过于纤细俊秀。丝毫没有军人的雷厉风行,走得很慢,步子柔软,像只刚会走路的仔猫,小心翼翼的,生怕吓到什么东西似的。面部轮廓清俊明朗,海蓝色的头发,海蓝色的眼睛。他也看到他们了,眼光瞧过来,微笑着点点头,目光温润而谦和。
警卫连忙点头回礼。那人刚刚走过去,侍卫官一碰警卫的胳膊:“怎么样,不错吧?莫顿队长的心头肉,切,我最看不上这样的,什么东西!”
警卫急道:“你小声点。”
“没事。”侍卫官幸灾乐祸地笑,“你就在他身后大骂他也没事。”他指指自己的耳朵,“林赛这里有问题,他根本听不到,也不会说话。”
警卫瞪大眼睛:“不……不会吧,那他还当上侍卫官……”
“莫顿队长特批的,听说是想无时无刻不把他护在身边。”侍卫官故意哆嗦了一下,“草,真他妈肉麻。”他拖长声音,一副下结论的口气,“长得好看,自然有其他方面非常不足,上帝总是公平的。”
他们的对话林赛当然听不见,他到莫顿办公室时,里面正在开会。守卫的士兵比划一个手势,询问他是否需要进去。林赛摇摇头,微笑表示感谢,到门前等着。
不一会,在院门前遇见的那个侍卫官,走过来把文件放到莫顿的桌上。莫顿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林赛,对属下说:“今天就到这里,注意加强戒备。”士官们起立,鱼贯而出。
林赛立正站好,按规矩敬礼。他对莫顿的重要Xi_ng,繁城所有人都知道,大家笑着一摆手,算是打个招呼。莫顿走到林赛身边,低声说:“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没多睡一会。”
莫顿能欣赏这个又聋又哑的残废,令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其实林赛除了长了一张比较耐看的脸蛋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特点。他似乎骨子里就带着自卑的情绪,总是下意识地先对别人微笑,像要为自己的不足,给别人带来麻烦感到抱歉一样。这在作风刚硬快捷只相信强者的军中实在太令人难以接受了,虽然莫顿只担负繁城的保卫,和战俘营的管理,但他毕竟是个中校,居然干冒大不韪把林赛提升为身边的侍卫官。很多人都猜测,一定是林赛在床上有非比寻常的手段,说不定能满足莫顿比较特殊的嗜好。他们在谈论这种问题的时候,经常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坏笑,仿佛自己看到过林赛如何赤身果体卑J_ia_n地跪在地上,请求莫顿干他的样子。这在奢靡Yin乱泛滥的普曼国太常见了,很多贵族高官私下的聚会就是弄这个玩玩,看纤弱美丽的男孩子女孩子,在调教用具下痛楚哀嚎。
只有跟莫顿关系最好的人,才能知道莫顿在林赛身上花费了多少精力。别看他表面上一副冷酷绝情的样子,对林赛却是说不出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他用两个月时间就学会了手语,也命令身边人所有的侍卫官和属下全学会了;他跟林赛说话时,故意放缓语速,以便于对方能读懂唇语;他从来不在背后拍林赛的肩头,或突然触Mo对方,以防吓到丝毫听不到声音的林赛,也到等到林赛看向自己,才会说话。人往往都具有两面Xi_ng,也许林赛恰恰捏住了莫顿最脆弱的足踝。
对于莫顿的提问,林赛摇摇头,比划着手语:“我已经迟到了。”
“没关系。”莫顿笑,只做口型而没有发出声音,“昨晚玩的太疯了。”
林赛立刻脸红了,耳垂都变成粉色的,他瞪了莫顿一眼:“现在是工作时间。”
“好好好。”莫顿叹口气,这个看上去很温顺的情人,有时候非常固执,也因为身体缺陷而更为敏感。他拉过林赛坐到办公桌旁,“那我们就说工作,不过你中午必须睡一觉。我请来一个新的厨师,点心做得特别好,这回能让你过足瘾了。”
林赛抿嘴微笑:“那请他先做些巧克力慕斯,我晚上上课时好送给钟珉老师。”
莫顿把摆满材料的办公桌稍稍收拾了一下:“前几天刚捉到一批新的战俘,还有几个敌国情报人员,劳特和霍维斯正在加紧审讯。我刚才开会,让他们城内保卫工作再严谨一些,以防有什么漏洞疏忽,系统内也要自查一遍。”
“霍维斯?”林赛神色有点异样,“他也能行?”
“怎么,你也看不起他?”莫顿放下资料,“林赛,不要轻易否定任何一个人,我倒觉得这只花孔雀很不简单。劳特刚捉到独立行动队队长,就被他要去了。”
“独立行动队?是不是叫蓝……”
“蓝廷。霍维斯捉过去调教一番,听说对他很感兴趣,要我们不能插手。”
“可是这个人很有价值啊莫顿,他应该知道很多。”
“劳特拷打他很久也没弄出一点东西来,索Xi_ng交给霍维斯。这些跟咱们关系都不大,只要最后犯人关进战俘营就行,由着他们折腾去吧。”
林赛点点头,揉一揉眉间。莫顿看他强打精神,脸色柔和下来:“累了?去歇一会,不如晚上别去学画了。”
林赛连忙摆手:“不行,我答应过钟珉老师,不能失信
。”
“真是。”莫顿笑,“那你现在去休息,我作为长官,特许放你一会假。”边说边半强迫似的把林赛带到里间休息室。帮他脱了外衣和鞋,拉过被子盖好。
一沾到床,林赛浑身的倦意一拥而上,不由闭上眼睛。四周静悄悄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映得他脸上的肌肤细腻光滑,海蓝色的头发柔顺亮泽,显得静谧而美好。莫顿爱怜地吻了吻林赛的眼睑,起身拉上窗帘。
晚上,林赛坚持要去学画,对他的小小固执,莫顿一向无可奈何,只好派车去送他。林赛做事认真,既然要学就得学好,两年来每周三次课,无论怎样都没有迟到或缺席。他画画似乎极有天赋,色彩运用得极为大胆,水平突飞猛进,钟珉老师甚至建议他可以办一个小型画展。这个建议莫顿很赞成,林赛因为身体的原因,过于谨慎也过于自闭了,莫顿希望他能多接触一些陌生人,多交些朋友。
钟珉画了一辈子画,头发都白了。他是个很严格的老师,一次只教一名学生,而且不许人旁听,以免分心。林赛的作画技巧已经很不错,他通常是在家里画完,拿来给老师看,再稍作修改。这次一共拿了三幅画,一幅林间日出,一幅林赛的自画像,还有一幅静物,摆在黑色钢琴上的白色蔷薇花。钟珉站远一点看了看,说:“还不错。”他刚要指出不足之处,林赛伸手比划:“我觉得还有些欠缺,再添点东西会更好。”然后拿起画笔,在那幅景物画中黑白相间的钢琴键上,添了两片飘落的蔷薇花瓣。
一堂课时间很短暂,在林赛神情专注地细细描绘花瓣的过程中流去。临走的时候钟珉打手语:“画展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再多画几幅,到时候我们好挑一挑。”
林赛微笑点头:“谢谢您,老师。”
钟珉在门口一直看着林赛的马车离开,这才回到屋中。他到窗口向外望了望,随即关紧门窗,拉上窗帘,走到画架前,小心翼翼揭开那幅林赛刚刚修改过的静物画。在画布的左下角里,抽出一张不过食指宽的字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蓝廷被囚于繁城战俘营。
“进去!”狱卒用力推了一把,当啷一声把牢门关上。蓝廷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手铐脚镣发出叮当的撞击声,眼前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
紧接着,他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队长!”“蓝廷队长!”
蓝廷的心陡然沉了下去,眼睛逐渐适应牢房内的黑暗,看清了里面站起来的几个人,果然是自己的队员。当初他们被围困在密林中,只好分散成几个小队,自己和这几个人一队。敌人追得太紧迫,蓝廷和他们分开,打了几枪把敌人引到自己这边来,想掩护他们尽快逃走,没想到还是……
一个队员冲上来扶住他,又是悲愤又是失望:“队长,你也被……”
这个队员是蓝廷以前的卫兵,名叫盖比。蓝廷的目光扫视他们一圈,看得出来他们也吃了一些苦头,不过伤势都不严重,没有带刑具,只是衣衫破烂,神情很委顿。
这间牢房很大,关着的人也不少,除了他们五个独立行动队的,还有二十多人,个个灰头土脸,面色青白,都没有带刑具。环境很简陋,连张床铺也没有,青砖地上胡乱铺着三十来张草席。空气混浊,令人作呕,只有西面头顶上巴掌大的一块铁窗,算是唯一能看到外面的地方。
牢里的人一看见他进来,全都站了起来。有人认识他,上前立正敬礼:“蓝廷队长,F五师第一集团中尉多维向您报到。”随之,大家纷纷上前见
礼。绝大多数都是FA五师的,只有两人是六师的,一小半见过,有几个还曾经一起打过仗。
一个牢房里,就有这么多战友。蓝廷从来没有想过,帝国竟会有这么多人成为敌人的俘虏,又是吃惊又是难过。他一直以为,军人最高的荣誉,就是战死疆场,流尽最后一滴血,国内也是这样宣扬的,原来根本不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会被抓住?为什么不坚决抵抗到底?为什么不杀身成仁?他没有理会那些人的敬礼,神情冷淡。
盖比看看那些难友,再看看蓝廷,忙说:“队长,你是不是,是不是被刑讯了?快坐下来歇一会。”
蓝廷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里坐下,远离那群人。五个行动队的队员对视一眼,也跟过来。蓝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道:“你们怎么被捉住的?”
盖比咽了口吐沫,艰难地低声说:“我们在林子里迷了路,转了一整天,还是被敌人追上,他们有警犬……十八个人,就剩下我们五个……到后来子弹都打光了,我们又饿又渴,身体太虚弱……结果……”
“结果就投降了?!”蓝廷冷冰冰的话,像一根刺,狠狠地捅入每个队员的心里。他们全都变了脸色,低下头,羞愧难当。
另一边的人听不过去了,那个叫多维的打着哈哈接口道:“蓝廷队长,我倒觉着适当的妥协并不是一件错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你闭嘴!”蓝廷硬邦邦地顶了回去,“我教训我的队员,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多维MoMo鼻子,没敢再出声。
蓝廷看看自己的队员,五内翻腾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知道他们都不是懦夫,都经过长时间战争的洗礼,绝不会贪生怕死,可还是缴械投降。自己呢?不也被关在这里,成为一名俘虏,又有什么资格说他们?这两天的事情,放电影一样在蓝廷眼前滑过一遍又一遍。被剥光了吊起来拷打,无论怎样的屈辱痛苦,只能被动承受,什么人格尊严,完全变成一句空话。甚至还被霍维斯这个混蛋……
一想到昨晚的疯狂交媾,蓝廷一阵反胃恶心,像是被一根铁棍从下面一直捅到喉咙口。妈妈说的对,他悔恨万分,应该早些自尽!从一踏入战俘营那一刻起,就已被钉在耻辱柱上,这样苟活下去,又有什么用?!
他翻来覆去想着自己的心事,一会咬牙切齿一会自责懊悔。队员们听到他的申斥,本来就严重鄙视自己,又见他神色Yin晴不定,谁都不敢再出声,牢房内的气氛沉闷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