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矶贝死了。
嫌疑犯是沈措。
沈措在白未果的床上被前妻秦藻打来的电话吵醒。她告诉他警察正在找他,因为他的秘书陈矶贝被人发现曝尸家中,身体都烂了。手机铃声是个稚嫩甜美的女声童音,重复唱着“我有一个好爸爸”。那是沈措六岁的女儿,秦尔妃。
“只有这时候我觉得你像个好人。”白未果穿着白色丝绒睡衣,一把乌黑浓密的头发散在x_io_ng前,踩着hellokitty的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进房间。她说,“平日里的你根本就是个衣冠禽兽,冷血动物。”
“别夸我。”沈措动作迅速地穿起衬衣,扣着扣子的修长十指在x_io_ng前敏捷地移动。他对着镜子里那个英俊男人微微一笑,“我会脸红的。”
白未果是一所民办高中的高二学生,沈措大学室友的妹妹。小巧的圆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咧开嘴的时候能看到两颗圆圆的兔牙——但这丝毫不影响她那甜起来能腻死人的笑容。校园里的她斜刘海、马尾辫,习惯在夏天踩一双纤根凉鞋穿一身白棉长裙。清水芙蓉一般楚楚动人,迷得全校男生都神魂颠倒。
没人相信她正扮演着情妇的角色,对方是一个比自己大出近二十岁的男人。
就像没人相信,真的会有那么愚蠢的飞蛾,一头栽进火的怀抱。
“这女的简直就是个神经病。”白未果知道陈矶贝是沈措的秘书,因为一再“xi_ng骚扰”老板,最近刚被强制“主动离职”。“搞什么?!居然真的自杀!”
“你能不能告诉我,”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一个人怎么用电话线把自己勒死呢?”
“沈措,该不会……”白未果的粉嫩面孔现出惊惶之色,她倒退一步,有点结结巴巴地说,“该不会……真的是你杀了她?”
沈措竖起食指,放在自己浮起一丝笑意的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开门走了。
沈措开了一家名为“视觉”的设计公司,雇一群老外分析国际流行趋势,自己兼任老板与设计师。搞设计算作半路出家,沈措大学念的专业是播音主持,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声音不粗不细,恰到好处的慵懒随意。不说话的时候雌xi_ng生物已经扛受不住,一开口男的都得阵亡。若说年届不惑的男人最为成熟魅力,三十六岁的沈措离这份成熟魅力还差那么几年,但如果不是终日衣冠鲜楚西装革履,其实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平行欧化的双眼皮下,一双又大又干净的眼睛。长而分明的睫毛投下一片深邃的yin影,常常显得眼睛的主人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落落寡欢。
同人说话之时,永远不浓不淡嘴角含笑,十分认真地与对方四目相视,带着刻意放电的嫌疑。
沈措是个不折不扣的视觉动物,爱慕、欣赏并且歧视着所有女xi_ng,在“审美”这两个字上犯有严重的“沙文主义”错误。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深知老板心意的hr所招的员工清一色的俊男美女。但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只吃窝边草的兔子遇了狼后撒不开腿儿跑。所以沈措给自己和下属下了条严令,禁止在办公室里乱搞男女关系。
“很晚了。”
“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不是真的要告你,我只是吓唬你……”陈矶贝散着头发,光着脚,从身后抱住了沈措。“我辞职了,而你离婚了,一切都很好,不是么?”
“真的很晚了。”拿开她紧箍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要走。
“沈措你别后悔!你走!你他妈今晚上要是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沈措掉转过身,敛起笑容,直视着眼前这个交织着一脸爱慕与疯狂的女人。然后他扯断身旁的一根电话线,在两只手上缠绕了几圈,目光扫向她的修长脖颈,“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陈矶贝当场哑口无言。
商场情场一概游刃有余,比这大得多的阵仗也应付得得心应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儿科。所以他神清气爽地走了。走得比思想还远。
“我们调查出,她曾扬言要告你‘xi_ng骚扰’。”
“男未婚,女未嫁。”坐在审讯室里的沈措笑得优雅而温和,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你情我愿的肢体接触是成年人恋爱的正常手续,如果你不懂,不妨回去问问你爸,”但措辞毫不客气,“问问他结婚前有没有‘xi_ng骚扰’过你妈。”
“你未婚?”警察张昱昊翻了翻手里的一叠资料,冷冷哼了一声。
“抱歉,口误。”扬起手,戒指摘除后的无名指烙着一道浅浅的痕迹,“我单身。”
“既然你承认她是你的情人,为什么她死了,你却不难过?”
“同志,我很难过。”沈措微微扬起下巴眯起眼睛,驾轻就熟于用音色的转换和音调的顿挫来煽动情感。他表现出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笑了笑,“何止难过,简直如丧考妣,悲恸y_u绝。”
“悲恸y_u绝?你为什么不哭?”
“不哭就该枪毙吗?”沈措不慌不忙。
“你的第一任妻子莫名失踪了,为什么?”
“这你要问她。如果——”盯着张昱昊的脸,嘴角挑出一个名为“我很遗憾”的笑容,用格外平静而客气的口吻说,“如果你能找到她。”
沈措结过两次婚,第一任妻子叫作林南音。沈林二人是大学同学,爱得山无棱天地合。不顾父母的阻挠与反对,还未毕业就忙不迭地去登记结婚。然而婚后不过三个月的林南音突然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从此如同扁舟飘于茫茫人海,音讯再无。林家人不依不饶,一口咬定是沈措杀妻之后毁尸灭迹。甚至林南音当时刚升上初中的弟弟为了姐姐的失踪闹过一回自杀,一刀剁向手腕,险些切下自己的手掌。这案子一度闹得满城风雨,可最后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而不了了之。
张昱昊是个刚毕业到警队的年轻人,理了个精干的平头,皮肤黝黑,目光炯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见得这种视法律如儿戏的老油子就要发火,完全表现出了红小兵勇斗土豪劣绅的慷慨激昂。他恼怒于这人的油腔滑调让自己理屈词穷,想揪起他的领子,甚至想往他那双又大又忧郁的眼睛里灌风油精。不幸的是马队长在外面咳了一声,“小张,你出来一下。”
马队长告诉他,市长秘书要亲自审讯嫌疑犯。
“马队,这不符合程序吧?”张昱昊鼓腮瞪眼,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个林秘书……据说和孟市长的儿子关系不一般,惹不起……”马队长宽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掉过头去的瞬间嘴里悄声嘀咕,“愣头青。”
二十六岁的年纪就做了市长秘书,看来来头的确不小。沈措听见左右都叫他“林秘书”,带着一脸近乎谄媚的客气。
“林秘书,水。”
“谢谢。”眼睛清澈,鼻梁细挺,嘴唇略薄,下巴的轮廓清晰收敛。头发带点天生的淡黄,不长不短,发质看上去很柔软。和沈措那种弹眼落睛的英俊不同,这个市长秘书的好看很干净,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看上去也很有教养。他坐在沈措面前,十指交错,两只手肘平放着支撑在桌上。用平视的似笑非笑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在灯火通明的狭小空间里,他的脸仍然如同一泓水银一样明亮。
两个人彼此对视着。不说话。
墙上的钟疙瘩疙瘩,时间在走。
莫名其妙的口干舌燥。
沈措心里念叨着空调不给力,室温有点高了。
站在门边冷眼旁观的张昱昊,鼻子里嗤嗤地呼着气。
“我们……见过?”无声的僵持与对峙,最后还是沈措先开了口。
“何止见过,”那个好看得要死的市长秘书一脸玩xi_ng正浓,模仿着他刚才的口吻,“简直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你是?”伸手松了松领带。
深吸了一口气,仍感到难以餍足。一阵融化了糖果一般黏腻的窒息感。
空调真的调得有点高。
“我是……”对方的笑意更深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恣意相视,浑然望不见底。
接着他凑过身子,嘴唇几乎触及他的耳郭,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林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