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云颦山吧。”
那是他婚前住的半山别墅区,他的童年在那里长大。
他想爸妈了。
13
薄修齐的车开得很稳。
外头的天色已经快黑了,两旁的道路随着路灯映下来光晕倒退,这让夏堂齐的脸色也跟着忽明忽暗,让人无法看透。
薄修齐的目光从反光镜的投影上弹开,他无法再继续打量下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夏堂齐已经关上了那扇向他开启的窗,即使他们认识了近二十年,那个姓席的玩意儿还比不上他的一个零头,可是夏堂齐已经亲手在他们中间划上了楚河汉界,无法跨越。
“干脆去我家?”薄修齐提议道,“我妈他们正好回国,一直念叨着你,还给你带了礼物。”
“今天太晚了,就不打扰阿姨了。”夏堂齐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又妥帖的笑起来,“谢谢薄总关心了,下次吧。”
薄修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顿了顿才勉强跟着笑了笑。
“行吧,随你。”
薄总,薄总,他也只能当个薄总而已。
夏堂齐拧开门锁之后,被屋子里翻涌起来的薄灰呛得打了个喷嚏。
他伸手打开了灯,屋里亮堂起来,只是家具都盖着防尘布,显得有一点冷清。
好在灯光是暖的,才勉强多了一点人气。
自从爸妈都走了之后,他就很少回家了。好像逃避也是一种远离痛苦的方式,只要不接触就能不痛。
其实他的父母都是寿终正寝,只是因为二人的感情实在太好,二人世界的日子过得实在太长,甚至一度决定丁克,一直到意外有了他,才改变主意把他生了下来。
夏堂齐从小就知道,他的父母跟别人的不太一样,甚至小时候还因为害怕父母离他而去在被窝里偷偷哭过好多次。可是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更不能磨灭无法流逝的时间。
他与爸妈的亲子缘分实在太浅,不过短短二十三年就无法再续了。
夏堂齐掀开沙发上的防尘罩,难受的窝在了里头。
他之所以很快就结婚,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想重新拥有一个家庭。
可是他错了,不是吗?
世上已经再没有无条件爱他的人了。
14
薄修齐刚进门就听见他妈的声音。
“哪儿来的风,把你这么大个人给吹回来了啊,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可没让人准备你的饭。”
“我自己家我还不能回了吗。”薄修齐也不恼,只是说,“夏堂齐他今天回来,我正好送他,就顺路回来了。”
“齐宝儿回了!嗨呀,你怎么不早说!”
薄修齐被他妈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然后就眼睁睁看着他妈拿出保温桶把刚
摆上桌还热气滚滚的天麻乌鸡汤给打包带走了。
“你干嘛啊妈。”
“关你屁事,没事干赶紧去把客房收拾出来。”薄夫人走得风风火火,只留下她的骂声。
“老娘真是看到你就眼疼!”
狗儿子!
15
“田阿姨你怎么来了?”
夏堂齐打开门的时候都被薄夫人脸上笑容吓了一跳。
“齐宝儿你回来也不跟阿姨说一声,阿姨家里刚炖的汤,你也尝尝。”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薄修齐名字里也有个齐字,可是薄夫人嘴里的齐宝儿却只有夏堂齐一个。当初一见了夏堂齐,薄夫人就稀罕得要命,恨不得带回自己家去养,要不是原本从未见过面,怕不是还以为抱错了孩子。
“是一时兴起回来的,就没好意思打扰阿姨。”夏堂齐一边解释,一边把人往屋里请,他很珍惜别人对他的善意,跟田阿姨也一直很亲,“田阿姨你先进屋,我刚回来家里还没收拾,您别嫌弃哦。”
薄夫人一听这话就反握住了他的手腕,感慨道:“那还收拾什么收拾,跟阿姨回家住,你好久都没来阿姨家住了,阿姨想你想得心窝疼。”
所以说,这汤提来提去,算是白拿了。
薄修齐是正儿八经在收拾房间。
他家里专门给夏堂齐留了卧室,以前念书的时候,夏堂齐还经常来家住。
毕竟他们两家隔得近,夏家的长辈又着实岁数大了些,跟孩子很难玩到一块去,反而是薄修齐他妈童心未泯,颇有一副忘年交的架势。
后头夏堂齐来得少了,不过房间依旧留着,还让保洁常常维护着,所以即使这房间很久没住人,还是干干净净的。
不过薄修齐还是把床上用品都给换了,没办法,夏堂齐娇气得很,床品不够干净就容易过敏,这里红那里痒,麻烦得很。
“来来来,齐宝儿你先换个睡衣,阿姨这次正好给你带了新的,正好穿……”薄夫人带着人上来,看见狗儿子就皱了眉,“怎么动作这么慢,齐宝儿都到了你还在这儿磨磨蹭蹭的,就叫你收拾个房间都费劲。”
薄修齐正在套最后一个枕头,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枕头整理好放到了床头,这才跟夏堂齐说话。
“弄好了,你收拾吧,换好衣服楼下吃饭。”
他说完就准备离开,跟夏堂齐擦肩的时候又听到对方客气说谢谢。
薄修齐哼了一声就算回应。
谢就谢吧,反正对于夏堂齐来说——
他早就是个外人而已。
16
夏堂齐终于喝上了热汤,薄家的餐厅是中式的圆桌,看着热闹又温馨。
“来来来,尝尝刚做的蒜泥白肉还有泡椒猪肝。”薄夫人专门给他新做了两个爱吃的菜,端上桌的时候夏堂齐没忍住愣了愣。
“快尝尝啊。”
“……好,谢谢田阿姨。”
自从他跟席珰昳在一起,因为席珰昳口味清淡不吃辣,他已经很久没碰辣口的菜了,肯定是因为太久没吃过,所以他现在就这么尝了尝,却被辣得眼泪花花。
“唉呀,怎么辣成这样?阿姨去给你倒杯牛奶解解辣。”
“不用了不用。”夏堂齐赶紧拉住了薄夫人,“也不是特别辣,只是我太久没吃辣了,突然一碰辣椒不太习惯。”
他突然发现,自己总是在体谅某个人,已经好久没有对自己好一些。
面对薄夫人关切的表情,夏堂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田阿姨……”夏堂齐卸下了一直硬抗的冷静,“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一直以为拥有的幸福都是假的,他真的有点难过。
17
“你的意思是说,你老公他在老家有ga,还有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薄夫人
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十有八九。”夏堂齐喝了口汤,都说出来之后反而让他平静不少:“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证据而已。”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薄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她亲眼瞧着长大的ga,心里堵得慌。
她年轻的时候就想给白白软软的乖ga当妈妈,自己却只有生狗儿子的命,自从认识了夏堂齐,就把这份对ga孩子的爱意全给了对方。即使后来孩子们渐渐大了,两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也开始若有似无的疏远起来,也没有像她所希望的那样能够亲上加亲成为一家人,可是她对夏堂齐的喜欢丝毫做不得假,那就是当自己小孩在疼的。
“……我不知道。”
夏堂齐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来奇怪,从他发现端倪到现在,他除了觉得可笑可悲以外,并不怎么怒火中烧。他觉得席珰昳对不起他的付出,也辜负了他的信任,可是他的心底却一直稳稳当当的,并不觉得天崩地裂想要寻死觅活。
“齐宝儿。”薄夫人把夏堂齐的手包在掌心里,“你现在有两条路走——一条是合,一条是分……”
“如果你还想继续维持这段婚姻,这件事只能冷处理。如果他有私生子这件事是既成事实,那你只能接受他未来一生都要抚养这个孩子的事情。这件事你就当作没发生过,把控好家里的财政大权,以后严加看管,这辈子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下去……”
夏堂齐光是听到这些话,就觉得窒息,他几乎是恐惧的叫出了声:“我不要!我绝对不要把我这一生都绑在这么一个人身上。”
“那你就只能快刀斩乱麻,抓住他的把柄,把事情闹大,把他搞臭搞脏,分割好财产,重新开始生活。”薄夫人叹了口气,“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齐宝儿你要想好了。”
是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被alpha标记后的ga,想要脱离一段婚姻,除了心理障碍还有生理的困难。
如果想要摆脱席珰昳的信息素给他的影响,除了选择标记消除手术外,他别无选择。
18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任何一个ga会选择标记消除手术的。
ga总是被那些浪漫的爱情故事潜移默化的影响,希望自己能够找到所谓的真爱,可是爱情虚无缥缈得如同梦幻泡影,不是每一个ga都能那么幸运。
自从人工腺体置换技术投入临床,就给了这些不幸的ga新生的机会。
标记消除手术需要破坏ga的原有腺体,再进行人工腺体移植和组织再造。可是,由于医疗水平的限制,再造后的腺体非常脆弱,如果再进行二次标记,会极度依赖alpha的信息素安抚,情绪波动剧烈,甚至终身服药调节激素水平。
因此,有很多感情破裂的ga并没有选择标记消除手术,他们选择在生理期的时候用药物抑制,但是这样同时也留下了隐患。一旦他们的前任想要使用信息素来控制他们,这些依旧保留标记的ga将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作为一个ga,夏堂齐对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他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手指也冰凉得吓人。
“无论如何,今天先好好睡一觉。”薄夫人搂着
他单薄的身子,努力的安抚他,“回到阿姨这儿,就是回家了。不管怎么样,阿姨替你撑腰。”
夏堂齐总算被带回卧室,薄夫人把他当小朋友一样哄上了床,盖好了被子,才留下一盏小灯关上了门。
她刚关好门,一转身就被站在阴暗处的薄修齐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
“你要吓死老娘啊。”
薄修齐眼圈泛红,咬牙切齿道:“我要宰了他。”
当初的那些承诺还不如放屁,世上的alpha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19
“你以为这是原始社会吗?还说什么宰了他。”薄夫人看着自己的狗儿子发出了嗤笑,“你要是这么想进局子,我是不会捞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