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蓦地收声,抽着鼻子,强颜欢笑:“我先去洗洗这满身骆驼味儿。”
此时的西方人刚刚开始重新建立沐浴的习惯。林玉婵头一次在大清境nei看到了英式铸铁浴缸,又shen又宽,外面漆成淡绿色,四个镀锌兽脚托着。除了没有上下水管道,跟现代那种奢华欧式卫浴产品已经是大同小异。
浴室有小门,联通一个仆人通道,门口挂着黄铜铃铛,随时可以叫人来侍候。一个小壁炉连着烟道,送出蒸汽,让浴室里的空气清爽常新。
壁炉燃得旺,shen色的木地板踩上去暖暖的。热蒸汽把她的肌肤熏软,肘弯处用力一搓,细细的一线灰泥。
其实不过是古代百姓的常态。但林玉婵简直想挖个地洞钻Jin_qu。
就这么跟他在骆驼箱子里挤了几个钟头**
热水放满,林玉婵终于洗到了两个月以来的第一次澡。她把自己当个沙漠里滚出来的骆驼,手底下毫不容情,拿了旅店赠的丝瓜络,沾上洗_yi用的皂粉,上下左右刷了半天。
京师男nv百姓极少洗头,脏了就用篦子刮下灰尘虱子,再抹头油定型。林玉婵本没有往头上抹油的习惯,但在牢里坚持了两周,也只能放弃原则,抹起了宝良给的桂花油,不然实在是没法闻也没法看。
积了两个月的桂花油,也用皂粉一点点搓掉,还原出质朴的本色。
直到头发重新黑涩,肌肤变成nengneng的淡红色,水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泛油光的泥,还有几十_geng骆驼毛**
脏死了。赶紧裹上浴巾躲进更_yi间,摇铃叫人换水,把浴缸好好擦一遍,再正经洗一次,泡在雾气缭绕的热水里,头脑放空好一阵。
睁开眼的时候,周身畅快,仿佛轻了三五斤。
林玉婵包上头发,回头笑道:“有人要冲凉吗?”
浴室门无声无息滑开。苏敏官靠墙,目光透过满室雾气,大大方方落在水面那颗黑脑袋上。
水面泛起涟漪,又冒出来两条细白的胳膊,她翻身趴着,手肘放松地搭在浴缸边缘,朝他招招手。
苏敏官忍不住撇过脸。她终于笑了。
已经两个多月没见到她的笑容。那张白里透红的、荷花瓣一样的脸蛋上,明亮的眸子好像黑夜里的灯。绸缎般的秀发流淌在她肩头,漂浮在她身周,水波给她晕出一道道光环。
热水洗掉了她脸上的泪痕。帝都的污浊尘沙这才真正离她而去。这姑娘现在才算真正缓过劲儿来。
他摇摇头,无奈举起双手给她看。
“阿妹,忍我几日啦。”
鬼佬的手铐紧,自己的扣子都解不全。还_have a bath_呢。臭着吧。
林玉婵脸色一暗,沉声道:“过来。”
他犹豫片时,慢慢走向她,半跪在浴缸边缘,余光看到水面下一双若隐若现的肩胛,白得耀眼,像泡在水里的一块豆腐。骨节处染着柔neng的粉红色。她把自己搓得也太狠**
水面上伸出一双软软的、冒着蒸汽的手,捏上他领口的一字扣。
一边故作嫌弃:“噫,好脏呀。”
苏敏官一身利落短衫,已经在一整日的搏斗和逃亡中扯得不成样子,里里外外都是泥尘,细碎的破口一大堆。也就是开_F_时天光漆黑,不然那门童肯定以“_yi冠不整”,不让他进。
第一颗扣松开,他喉头不自然地滑动一下。
带着香气的水滴落在他Xiong前,濡*了一小片_yi料。
“阿妹。不用。”
声音带着点恳求。
林玉婵从浴缸里撑出两寸身子,解他第二颗扣子。
一边很正经地说:“我会分期还款。往后博雅利润中属于我的部分,我会定期存进银行里义兴的户头**”
苏敏官耳_geng微微一红,看着雾气里那一双纤长翕动的睫毛,忍俊不禁,轻声告诉她:“销了。”
她话音一滞,解第三颗扣子。
“我会慢慢还现银。”她坚持,“十万两白银,也就是大洋行一年的利润。现在看起来很多,等博雅慢慢做大,也不是不可能挣出来。你不许小瞧我。”
倒不是她有多想欠这个债。但总得把话说清楚,让他知道,她只是单纯的想对他好,不是因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阿妹**”
苏敏官想说什么,神智被她灵活的双手时时打乱。她解开最后一颗扣子,帮他把短褂往下一neng——
褂子卡在了手腕上。林玉婵神色僵硬。
这就是缺乏空间立体_gan的后果A!
_geng本neng不下来!
夹衫不算薄,死命拉扯,_geng本穿不过手铐的空隙。
苏敏官终于绷不住,偏过头,嗤嗤笑个不停。
浴室不大,弥漫蒸汽,又有浴缸铜管共振,让他这笑声嗡嗡嗡地回*了好久,仿佛无所不在的揶揄。
哗啦一声,他眼前一花,小姑娘气得从浴缸里站起来,大大方方kua下地,取浴巾把自己匆匆一裹,到卧_F_抽屉里翻找。地毯上一串*脚印。
苏敏官怔了好一刻,看着她那若隐若现的后背,第一反应是后悔。
他方才竟然在分神,没看清!
死妹丁她就是故意的!
苏敏官气得攥着拳头,手腕被乱七八糟的_yi物绑在一起,动弹不得。
他长声笑道:“我没换洗_yi_fu!”
“我还有八十两银子。给你做新的。”
林玉婵持着一把剪刀回来。包头的巾帕歪在一边,露出*漉漉的几缕乌发,弹跳在修长的脖颈旁。
苏敏官低头不语,压着呼xi,任她一点点将那脏兮兮的短衫沿缝剪开。
幸亏他看过不止一次这姑娘_yi衫不整的模样,没让她唬住。换个没见过世面的后生,现在不知得多出丑。
他忍不住伸出双手,轻抚她那冒热气的光滑肩头。
却被她扭开了,理直气壮:“手脏。不许碰。”
苏敏官:“**”
她两个月没洗了他都没嫌!
终于,那千疮百孔的短夹衫被她一把扯掉。里面的一层稍微干净点,但也被翻`墙时的碎石碎瓦刮破了。
剪开。露出矫健流畅的肌r线条。
剪刀挑线,刀刃一下下He拢,发出有规律的脆响。冰凉的刀刃不时碰到他的肌肤,让他忍不住战栗。
苏敏官别扭地抬着双手,_gan觉自己像是蹲号子被搜身的倒霉蛋。
“好啦。”
上衫全除掉,他终于受不了她那怜悯中带着恶作剧的眼神,轻轻按住她手。
“剩下我自己来。你去叫人换热水。”
林玉婵想说,两只手铐在一起其实nengku子也很不方便的**
算了,给他留点面子。
她轻轻捶一下他的Xiong膛,拉了下铃,嬉笑着跑开,抓起架子上一堆脏_yi_fu碎片,左右张望。
客_F_是古典维多利亚式的英式布置,挂着优雅厚重的绛红色丝绸落地窗帘,严严实实地遮住外面的海河风光。西式樱桃木写字台上摆着《圣经》、几本书报、白纸和钢笔;_F_间正中是四柱式床和脚凳,还有沙发、_yi箱和贵妃榻**
唯独没有现代酒店必备的垃圾桶。
大清没有那么多工业制品,平时生活垃圾不多,桌子上只有个陶瓷果核盘。
有什么大件废品,通常都是唤人直接运走。
能随手甩出银锭的豪奢旅客,_F_间里却出现带着泥尘和血迹的破布,让旁人看了难免生疑。
林玉婵寻思,干脆丢壁炉里烧了得了。
忽然,她在_yi衫的碎片里,发现了一张皱皱薄薄的纸片。那上面的两个字似曾相识,急匆匆的笔触,写着:“娶我”。
林玉婵呼xi一滞,随后一下子耳_geng滚烫,zhui角抽了一抽,心头突然闷得要命。
“我**我收到了。”
不知呆了多久,苏敏官的声音轻轻响在她身后。
他*着上身,还没来得及洗浴,直觉觉得小姑娘还会再来几轮恶作剧。于是警惕地等着。
却许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他走出来一看,脸色微微一变。
_yi衫shen处的小字条,藏了多日,他自己也几乎忘了。
不过她既然发现,他也就坦承:“是冯一侃回到天津后给我的。”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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