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计迫得贺云逸娶了她,贺云逸待她虽无夫妻情分,但到底是不薄,然而秋蝉却在赍恨兼并司马昱的诱导下毒杀贺云逸……他已亏欠贺云逸太多,便是贺云逸之死,归根到底皆在自己,今生,他定要保着他。
??他当了一世的傀儡皇帝,早就瞧遍了人心,如今的他已不是曾经那个十三岁的彷徨无依的怯懦少年。
??他方才的话没有说全,他自有驱逐秋蝉的办法,但对于目前的他来说,代价太大,所幸他还有一段时日筹谋,至于秋蝉这样的小人,有野望却无行远自迩的心思,先用这名不副实的主子头衔震慑一下也好。
??既已决定活下去,这辈子千难万难,也要好好打算每一步。
??他揉了揉眉头,一股疲累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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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了五日,李元悯已是无恙,夜里的噩梦也少了许多,只铜镜中的那张脸依旧没有丝毫血色,长发披散,宛若游魂。
??倒也符合这宫中人人谈及色变的不祥身份。
??李元悯唇角自嘲似的轻轻一勾。
??秋蝉端着水小心翼翼地从外头进来了,她仔细打量着李元悯脸上的神色。
??“殿下,该洗漱了。”
??她放下了水,殷勤地上前为之挽发,似是关切:
??“您身子已大好,今日这太学院……要去么?”
??秋蝉自是以为李元悯是遭了欺负才不愿去太学院,哪里知道他迟迟未去的真正缘由。
??李元悯初遇司马昱,正是在太学院。
??北安朝自□□成帝始,便设“太学院”及“国子学”二处,太学院位于北殿,是教习皇子们的地方,毗邻太学院的便是专供公卿大夫子弟教习的国子学,待有皇子年满十六,便要“秋选”,即在国子学里挑选一批背景资质优越的子弟作为皇子们的伴读,明里是天家鸿恩,暗里自是为将来的朝政铺路,这些子弟大多便是皇子们争取的左膀右臂,亦是未来天子的朝中肱骨,故而对于双方来说,秋选可谓至关重要。
??明德帝子嗣不多,膝下仅四子二女,大皇子李元乾为赵淑妃所生,赵家左相乃三朝元老,麾下门生遍布朝野,自成党派,故而赵淑妃虽不得圣宠,但大皇子李元乾的地位不可轻撼,能与之相抗衡的唯有宠妃王贵妃所生的四皇子李元旭,剩余的二皇子李元朗、三皇子李元悯皆为姬女所生,自然与皇位失之交臂。
??尤其是三皇子李元悯,他因双性不祥的缘故为明德帝所恶,早无任何希冀,贵胄子弟均避之不及,唯恐被挑去作他的伴读,没成想,反而是几位皇子皆中意的镇北侯世子司马昱选了他。
??当年在宫廷倾轧的淤泥里挣扎的他,看见那位芝兰玉树的世家子神祇一般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他心间讶异又有涟漪。
??只是那时。
??李元悯眸色微垂,掩去其间的冷色,大皇子李承旭已年满十六,再过一个月,便要“秋选”了。
??秋蝉见他微微皱眉,心下嗤笑,面上却关切道:
??“奴婢瞧着殿下还是去吧,若陛下见殿下这般勤勉,定是欢喜的。”
??听得欢喜二字,李元悯轻笑一声,淡淡瞟了一眼她,秋蝉面色一紧,却也是换上了更谦卑的笑:“奴婢僭越了,这便去太学博士那儿告假。”
??“不必了,”李元悯打断道,“我去。”
??秋蝉心间腹诽,一边吩咐候着的另一位面相木讷的宫女:
??“冬月,给殿下备好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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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院位于北极殿,树荫环绕,莺啼婉转,一角檐牙矗立绿影中,更显清幽安宁,可今日的北极殿却是喧闹一片。
??未近大门,李元悯已是听得四皇子李元旭的笑声传来:
??“今日博士不在,便让你们瞧瞧咱新得的宝贝!”
??怎是今日?
??李元悯心下一紧,捏了捏衣角,胸口跳动得厉害,他自然知晓四皇子口中的“宝贝”是什么,想到上辈子看到的惨烈场景,李元悯的脚步便迈不进去。
??正心思繁乱间,背后被人一推,李元悯打了个踉跄,回头便看见二皇子李元朗那一张不阴不阳的脸。
??“哟,三弟,好些日子不见啊,可教皇兄想得很啊。”
??李元朗与李元悯一般,乃王贵妃宫内的姬女所生,但他自小以四皇子为尊,处处忍让,为人又是圆滑钻营,故而王贵妃待他倒是像模像样地有几分母子情分。
??然李元朗又岂是那种一世甘于人后的角色,他最擅借他人之手行自己方便之事,上辈子便是李元朗怂恿的李元旭起兵逼宫,后兵败,先李元旭于乱军之中,后被猊烈斩杀。
??念及上辈子的种种,李元悯吞下了喉间那股恶心的感觉,只如平日一般稍稍颔首:“二皇兄。”
??对方勾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
??“进去罢。”
??李元悯闭了闭目,只咬着牙进了去。
??待小门一开,喧闹声愈盛,喝彩伴随野兽的嘶吼纷至沓来。
第4章
??云台前围了一圈人,除了大皇子李元乾因染了风寒休养在容华宫,其余皇子皆在,云台右侧设有帘座,座上的是司马皇后的独女凤鸣公主李姒,她躲在随行嬷嬷怀中,又害怕又好奇地觑着云台上的铁笼子。
??笼中半跪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少年,对面一只皮毛黑亮、高大壮硕的獒犬仰天长啸,惊动梢头鸟雀,呜啦啦四处逃散。
??虽知道即将看见什么,但李元悯依旧如上辈子一般惨白了脸。
??他自是认得那个少年,也认得笼中的兇兽——四皇子李元旭宫里的“啸天”,前世他少不得被李元旭拿它恫吓作弄。啸天性恶凶猛,平日里都用活物来喂养蓄养凶性,甚至有传闻钟粹宫里的宫人若触犯了王贵妃的逆鳞,亦是直接给丢进笼子里喂食。
??这样嗜血的野兽放在此处自不光光给人观赏。
??但见笼子里已是血腥一片,那少年反手抓着铁笼的杆子,警惕地盯着前方,他浑身被泼了牛血,肩背大腿已被撕开了几道深深的口子,皮肉正可怖地翻卷着,这血腥的一切刺激着啸天的杀戮神经,它咧开嘴,黏液从嘴角淌下,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危险的气音,不肖片刻,猛地向前扑了上去。
??李元悯心一颤,别开头去,不忍再看。
??眼看着啸天即将撕碎那贱奴,众人目光愈发兴奋,却不料那贱奴就地打了一个滚,蹂身而上,径直翻坐在啸天背上,啸天上下乱窜,而贱奴十指紧抓,几要掐进獒犬的脖颈肉里,啸天更是疯一般窜动。
??李元旭看红了眼:“孽畜!咬死他!”
??他一鞭子打在铁框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啸天急红了眼睛,重重往上笼壁上一撞,那贱奴伤处被铁栏杆撞得血沫横飞,终是吃痛掉了下来。
??众人屏息,兴奋地等待啸天给予最后致命一击。
??然而始料未及,那贱奴速度奇快,借着地上的力量一弹,反是抱住了啸天的脖子,双脚环住其肚腹,竟是一口死死咬住了獒犬的脖子。
??血液瞬间喷溅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