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勉觉得屋子里更热了。他胡乱一挥手:“不敢不敢**清净点好,清净点好。”
虽然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都没停下,可是越往下来说,越觉得别扭,简直不知所云。如果一开始还有点赌一口气非要说出个高下的意思,说到后来,连彼此的眼睛都不看了。程勉暗自骂了一句自己多zhui,生硬地截断话头:“呃,那个**如果书_F_冷,你换床厚被褥。”
这句话久久没有得到回音,于是程勉抬起眼,想看瞿元嘉是不是又在等着笑话自己的笨拙。
然而瞿元嘉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仿佛是在审视陌路人,却也像是在凝望故友。
偏生他程勉无从分辨。
好在无论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还是起死的故友,都是自己。
不多时,有下人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更换被褥、熏香暖屋,用不了多久,一切都收拾妥当。替程勉更_yi的是一名略有些年纪的nv仆,举止十分利落,但远不及忍冬和连翘手脚轻柔,更不与程勉闲话。
梳洗完毕后,程勉披_yi回到堂上。瞿元嘉还没走,而是坐在最亮的一盏灯下擦刀,听见脚步声的瞬间瞿元嘉回过头,略一颔首:“你要是都安置好了,只管去歇息。我很快就走。哦,你半夜醒不醒?我这里平常没有下人守夜。”
程勉的注意力好一阵子都在横在瞿元嘉膝头的那柄短刀上,很久才意识到瞿元嘉是在问他,赶快摇了摇头。收刀入鞘后,瞿元嘉起身朝程勉走去:“我明天还要当值,一早就出门,你醒了之后,陪M_亲用朝食吧。”
“好。”
“你肯来小住,M_亲十分欣慰。你音讯不明的那几年,她一直恳求安王,求他派人去打听你的下落。她眼疾之后,body也远不如前,老得多了。”
安王妃和瞿元嘉对自己的情谊,程勉自是不疑有他。他已经没了对父M_兄弟的记忆,此时此刻,安王妃和瞿元嘉就是他的至亲。瞿元嘉说完后,他问:“安王妃平日喜欢做些什么?你同我说一说,我都记下来,也好哄她开心。”
“她双目只能在天亮时见到一点光,日常起居都要靠人照顾打理,以前喜欢的事情,现在多半不能做了,无外乎与人闲谈、听曲乐解解闷罢了。”
“**我就怕我说错话。”
“你能说错什么?从小到大,在她眼里你就没有错处。”
瞿元嘉怕程勉受冷,格外叮嘱下人将暖炉烧到最旺,程勉体虚,不会觉得热,但冻疮药膏在更_yi时已经洗去了,室温一上来,手脚处的冻疮又开始发作了。
药膏随身带着,但现在瞿元嘉还在,程勉有些不好意思在他面前上药,悄悄将双手背在身
后,想熬过去。
可他的手刚背过去,瞿元嘉就说:“你的手怎么了?”
瞿元嘉的心细如发程勉是知道的,但到这个份上,还是没想到。他扭捏了一下,还是老实说:“**我刚才洗手,还没上药。”
瞿元嘉挑眉,了然道:“那还不赶快上药?不要留下病_geng,年年复发,那才受罪。以前**”
他突兀地收住话,不肯再说,将短刀系回yao带上:“药膏带在身边没有?要是没有,我这里还有。”
“有的、有的。”程勉连连点头,“那你也早点歇息,我上好药也睡了。明日早些起来,去见王妃。”
答完这句,他也凑到灯前,坐下后掏出随身荷包里的药盒,开始给自己上药。药自禁中赐下,连药盒都j美非凡,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上药的一刻伤口痛得很,想来是养尊处优的贵人不生冻疮。
在程府,上药的事素来都是忍冬和连翘在做,程勉一边抹药一边xi凉气,心想真是凡事都有诀窍,忍冬和连翘连上药都舒_fu得多。
好不容易敷完双手,程勉才想到居然把双脚给忘了个干净。他暗骂自己愚蠢,但脚趾痒得厉害,不涂不行,只能自认倒霉,就当手上的药白上了。
程勉无奈叹气,认命地支着刚上完药膏的十指,费力地弯下yaoneng袜。
“我来吧。”
乍听见瞿元嘉的声音,程勉还以为听错了,接着想起来瞿元嘉好像是还没走。他尴尬地直起上身:“要不得。这怎么要得?你快走吧,是我自己糊涂,再上一次也不打紧。”
可瞿元嘉已经走到了他身旁,再自然不过地坐在了地板上。见状,程勉浑身都绷紧了,下意识地将药盒紧紧攥在手心:“元嘉**这真的要不得。”
瞿元嘉状若寻常:“看你上药上得龇牙咧zhui,何苦再吃一遍苦头?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的脚。”
两个人四目一触,显然都想到了重逢的那天晚上,瞿元嘉一定要查看他的脚心的往事。他莫名觉得好笑,又说不出地紧张,勉强笑了笑:“不一样。那回是验人,不作数,这事不该你做**你快走吧!”
瞿元嘉无所谓地笑笑,捞起程勉的左脚,不由分说地按在自己的膝头,再趁着程勉措手不及,从他手里取过药盒:“你别乱踢,我手轻,很快就好。”
程勉背后一麻,要说的话一时间全忘光了,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这如何使得”,但所有声音都卡在嗓子里,呆若木_chicken_般直勾勾地看着瞿元嘉倒出药膏,先在手心里熨暖了,才轻而快地抹在程勉脚趾的伤处。
手指贴上皮肤的一刻程勉又是一嘶,整条tui下意识地往回一勾,奈何瞿元嘉上药的动作虽轻,捏住他脚踝的力气却丝毫不松懈,程勉的反抗俱化作了流水,不得已,只能眼睁睁地由着瞿元嘉替他擦药。
瞿元嘉所言不虚,他的动作极轻,接话的同时动作不停,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处理好左脚,接着又去捉程勉的右脚。
“元嘉**”
“唔?”
答应之后听不见回音,瞿元嘉抬眼望向程勉,见后者坐立难安兼之面红耳*、浑身上下没一处自在的劲头,便又垂下眼:“不痛吧?”
“不、不痛。”
j心T养了这些日子,程勉脚上的冻疮愈He得很慢,两只脚上伤痕累累,简直说得上
触目惊心。这固然与新年前后他数次出门、步行变多neng不了干系,归_geng结底,还是流落在外那段时日受罪太过。
药上好后瞿元嘉为程勉穿回袜子,装作没留心程勉的神态,淡淡说:“不怪你舍不得连翘,她们_fu侍你确实用心。鞋袜是要宽松些才好。”
瞿元嘉的手虽然已经离开,可脚踝上,似乎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炭火,刺得程勉好不自在。他难以自制地看向瞿元嘉,落入眼帘的是他宽阔舒展的肩背,却因为正在替自己穿鞋而微微屈着。
他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呆呆思索了半晌,一直等瞿元嘉又直起yao,才鼓足勇气,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元嘉,我们少年时再要好,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我是朋友,你救了我,要说报恩,也该是我来做**你不必做这些。我过意不去。”
瞿元嘉并不看他,随手把玩那个小小的药盒,片刻后似乎是极短促地笑了笑:“不必。何况你也说得不对。要没有你,我早死了,哪里还有今夜和你同堂而坐的机会。”
他说得极其平淡,仿若是他人身上一件无足轻重的琐事,可程勉知道,哪怕自己什么也记不得了,瞿元嘉所说的,绝不是客tao话。
果然,瞿元嘉很快又说:“你生来是程家五郎,我可不是天生的‘瞿大人’。要不是M_亲生了宝音和妙音,我连安王府的大门也进不了**”
他再次抬眼,乌黑的眼睛牢牢地盯住程勉,一字一句地说:“**可如若没有她们,那你去连州时,我就能随行了。”
经年的愤怒和执拧的悔恨小心翼翼地蛰伏在这双眼睛的最shen处,沉默得太久了,已经化成一个无法诉诸于口的秘密。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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