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尽管饮了酒,欢声笑语和歌功颂德亦是不绝于耳,但是在这个漫长的秋夜里,萧曜_gan觉不到一丝趣味,连奏乐
和歌舞无法让他侧目分毫。宴席过半后萧曜略一偏目光,发现坐在左下首的程勉没了踪影,就问冯童:“程勉人呢?”
“五郎好像避席了。”
因为他饮了酒,冯童神色里总是不neng忧愁之色,这让萧曜也觉得无趣,低声又问:“一个人?”
冯童顿了一顿。萧曜莫名觉得可笑得很,缓缓笑道:“他倒避席了。”
既然程勉可以避席,萧曜顿时觉得自己为何不可以?何况程勉一走,自己就成了此时唯一的向隅之人。
他悄悄起身,经一侧的过道向堂后走去,冯童本是寸步不离地跟着的,待出了乌烟瘴气的宴席大厅,萧曜也不要他再跟着:“你回宴上,如果有人问起,就替我敷衍了。不必找我。我去散一散酒,就回去歇息。”
冯童分明不情愿,躬身不动,萧曜又说:“放心,不会再有那天的雷雨了。不然一个雷把所有人都劈死了,岂不是太轻易了?”
他心里想着既然程勉不是独自离开,想必又是和胡姬歌nv厮混在一起,于是特意绕到了花园的一侧,与程勉住的东院正好是南辕北辙。
可没想到的是,他还是撞见了程勉。
他身边确有一个nv子,见状萧曜转身就走,偏这时听到一声饱含悲戚的哀告:“**难道我们不是父M_生养、血r之躯,皮肤发色或有不同,血的颜色总是一样A!”
也不知程勉回答了什么,那nv子的抽泣声渐渐止息下去,再不多时,细碎的脚步声一点点地远去了。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走廊另一头的程勉仿佛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说:“教殿下见笑了。”
今日虽是满月,可入夜后月亮始终藏身云层后,照明的油灯将灭未灭,仅能勉强照出两人的轮廓。萧曜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暴露了行踪,脚下一慢,人已经不由自主地从廊柱后面走了出来。
萧曜不是第一次撞见程勉的风流债,以为今日也不过是另一桩,竟也不如前几次那般难堪,被发现后,反而朝着程勉走了过去。
程勉则早一步转过身来等他,待萧曜走近后,程勉先解惑了:“殿下所用熏香过于独树一帜,只要略熟悉殿下,实难隐藏身份。”
“**我原是想避开你。”萧曜坦然承认,“反而扰你风月。”
程勉静了静:“殿下误会了。刚才之人是_fu侍和薇的婢nv,见我逃席,来找我说几句话。”
今晚的酒宴上并没有和薇的身影。萧曜在黑暗中不太能看清程勉的神情,听他解释完,随口问:“上一场雨后,城南如何了?”
“本已大半成了废墟,又是空城,没有新的死伤,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曜发现自己脑袋迟钝得厉害,想来是逞强喝下去的那杯酒在作怪。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就好。”
“但我方才得知,胡人焚尸所需的木材炭火,两个月来价格飞Zhang。他们分不到田地,也不能用倒塌屋舍余下的木材,只能高价求购。不少人为了能凑齐炭材,以至于到了卖儿鬻nv的地步。”
“以生事死,何其荒唐。”萧曜如同喃喃自语般低声说。
可天底下荒唐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
静默片刻后,程勉说:“和薇被人买走了。”
萧曜隔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你**”
程勉的神色依然是模糊的,惟有嗓音里流露出一线潜伏至shen的困惑:“她从来没有来找我。”
“**卖去哪里了?”萧曜下意识道,“买回**”
他无法将这个下意识的句子说出口。
但是程勉听明白了。他抬眼,似乎还勾动了一下zhui角:“我凭什么买她?凭她对我的*忱心意?还是我与她那几次露水情缘?”
面前的青年的zhui唇仿佛沾染上了新鲜的血痕,鲜Yan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个错觉,然而,拨开这点突起的幻象,程勉仿佛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彻
底的陌路人,在这昏蒙的黑夜里与自己萍水相逢,透露一点从未触及的心事。
眼前人仅有一臂之遥,可萧曜看见的,却另有其事——金杯里殷红的酒ye、迅速凝结干涸的心头血、夕阳下的一渠朱砂,此时俱堆在了眼前。
shenshen浅浅的红色中,萧曜觉得依稀抓住了程勉一丝曲折的心事。可是看着昏暗灯火中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孔,neng口而出的句子却成了:“你**是一律来者不拒么?”
这个问题全无头脑,萧曜问完,自己也静了下来。
他只觉得懊恼,全无后悔。
不想程勉真的答了,又好像答非所问:“这事麻烦得很,也未必有多大意思,许多人被拒绝了一次,也就罢了。”
“要是再问第二次呢?” 萧曜盯着程勉。
程勉本是偏头看着庭院,听到萧曜又问,他移回目光,再不回答,转而沉默地注视着萧曜,甚至B近了一步。
他的神色又严肃又漠然,仿佛发问之人并非萧曜,而被问的,也不是自己一般。
喉咙shen处翻上腥苦的气味,这气味幻化作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攫住了Xiong腹。心跳声一点点加快、终于震耳yu聋,而耳鸣声也不请自来,萧曜想,一定是之前被劝下去的那盏莆桃。但是无关如何想,他又在竭力忍耐着,忍耐满腔没来由的酸涩和混沌,也忍耐席卷而上的恐惧,昏头*脑而百折不饶地看着程勉,等待他的答案。
漫无边际的僵持下,遮住满月的云散开了,又更快地聚拢,更shen沉长久的黑暗笼yinJ住了他们。
询问落入了虚空,回答成了无_geng之木。
然而,即便是这样短暂的一瞬,也足够让咫尺之间的两个人,看见彼此的眼睛了。
趁着天色朦胧匆匆出城时,萧曜并没有想过自己究竟要去哪里。
他只是下意识地背着尚未升起的太阳、逆着黑河而上。每过一处河湾,萧曜都会勒住缰绳,默默注视着丰盈的河道,不甚分明的天光下,缓缓流动的河水闪动着柔和的光彩,流水声仿佛在低声歌唱。
过去的数月中,他不知多少次沿着河道而行,原以为自己已经非常熟悉这一方水土,可看到这不可断绝的流水,和两岸终于恢复生机的苗木,方知连州对他而言,仍是一片广袤而陌生的土地。
萧曜追逐着河水而行,很快出了正和县界,过长阳而不入,沿着县城南边干涸已久的桑河古河道继续西行。
自桑河改道,几十年间,新生的荒漠分隔了易海与正和、长阳二县,被废弃的不仅是沿途的村落,连接各县的道路也日渐破败,反而是古河道被往来的旅人们视作了新的路标。虽然河道中已不见涓滴,却不难想见在昔日,桑河曾是如何浩浩而来,一路西去,为连州的百姓带来水源和希望。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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