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莫宁缓缓踱步到门口时,刘全家的两个儿子正要动手,他不得不赶紧开口制止,怎么说钱大夫受此屈辱也是因他而起。而后才想起钱大夫说他很是虚弱,于是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尽量将身体的虚弱表现得淋漓尽致些。
“侄儿,你好虚弱着,怎地就出来了?”钱大夫见他摇摇欲坠,赶紧搭了把手,将他搀扶住 。
“谢谢叔!”
莫宁缓了缓气息,抬眼看向门口。
嘿,看热闹的人是真不少,里三圈儿,外三圈儿的,这怕是整个村的人都跑来了吧!既然戏台子搭的这么大,他又作为这场戏的主角,必须得拿出毕生的演技,好好回馈一番,这样才对得起这些观众啊!
“叔说的是!可爹娘已故,我若再不出
来,恐怕连爹娘留给我的屋子,都守不住了,不如干脆就随他们去了,也省得叔在这儿,替侄儿受这份委屈。”
“莫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男人是之前先准备动手拉扯钱大夫中的,多年的劳作使他的皮肤尽显黝黑,块头十分粗犷,漏在外面的膀子更是鼓着两坨肌肉,双手叉在腰间,恶狠狠地瞪着莫宁。
“怎的?你这般凶神恶煞地站在我家门口,现在还要准备动手打我这么一个虚弱的病人不成?天呀这儿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他可不惧怕这位庄稼汉!俗话说的好,光脚不怕穿鞋的,而且他也不相信,这壮汉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在古代,打死人,可是要偿命的。何况就算是惜命如他,那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我就不信,村里还没有个能替我这么个孤儿做主的人。”
莫宁也不给那男人开口的机会,当即大声喊道,“外面好心的叔叔婶婶,小子走不开,能劳烦你们派一个人去请村长来替小子主持公道。今日之恩,小子铭记于心!”
这话说完,当即在钱大夫的搀扶下,躬身行了个礼。如此行径,不仅不会得罪人,还能在村民心中刷些好感。不管前去找村长报信的人是何心理,这个情他确确实实地领了。俗话说孤舟难行,他住在这么偏的地方,孤家寡人的,难免今后不会有求于人的时候。
刘全媳妇见儿子斗不过,又有人应和着去帮忙找村长,微微有些慌神,看向莫宁的眼神变得有些歹毒,“莫家小子,你这大病一场,性子变了不说,就连说话也同从前不一样了,拐外抹角的,还话里有话。婶子瞧你这般喊打喊杀,中气十足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得过重病的。”
“婶子说的,小子不太明白!只不过这人呐,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明白了也看清了许多事儿。如今爹娘只留下这间屋子,难免格外珍惜。刚刚也是着急了,怕两位哥哥力气太大,一不小心把我家这弱不禁风的门板给拆了,还请婶子见谅!”
莫宁故意咳了两声,身子微微倾斜,钱大夫恰到时机地搀扶住,他趁机揉了揉胸口,顺着气,又喘了两口,这才缓缓开口继续道,“至于病重,只不过是钱叔瞧着我可怜,心疼罢了!大家又是乡里乡亲的,想帮帮我而已,婶子莫要误会了!”
刘全媳妇眼睛微眯,将莫宁上下打量了个遍。总觉得眼前的人与以前看到的不一样,玲珑心思再次活络起来。
莫家夫妻还在时,两人将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后来将院子全都砌起来围住,青砖黑瓦的,更是村里的独一份儿,哪个看着不羡慕?
如今看着院墙上长出的青草,荒废的小菜园,以及破旧的板凳,刘全媳妇更加坚定了来意,心里暗暗想着:必须得快刀斩乱麻,再不让莫家小子同意,待村长来了,难免要误事儿!
“算了,我也没那闲工夫跟你瞎扯!可还记得你与我们家小花订了亲?当初莫大兄弟夫妻身故,你说要守孝三年。等你三年孝期一过,便要娶我们家小花过门,此话可还作数?”
What?他一个刚刚成年的五好青年,懵懂青涩的恋爱都没谈过,小手儿没有牵过,小嘴儿也没啃过,咳咳,打住!这刚穿越过来,身子骨还虚着,就被逼着娶媳妇儿?这怕不是喜事儿,而是要给他办丧事儿吧!
莫宁内
心MMP,脸上故作镇定,决定先看看这位大神到底要干啥?
“你不说话,就当你还记得,那现在与你谈谈亲事,也是应当的吧。”
他还没想到如何开口,门口倒是先传来一声怒斥。
“什么应当不应当?莫宁小子还在守孝期,你这妇人在这档子时候提此事,到底是何居心?”
“村长。”围在他家院门外的那些看客,一个接一个的跟着喊。直到来人走到跟前,刘全这才赶紧低眉顺眼地跟着喊了一声,然后给村长让了位置,站在一旁,讪讪地笑着。
村长瞥了一眼,气得在地上杵了杵拐杖。欲言又止,却又不想搭理,干脆转身看向莫宁,“莫宁小子,你大可放心,村长替你主持公道!”
“谢谢村长。”
刘全媳妇虽然在村里蛮横,但是对村长一家还算客气,立刻换了脸,笑道,“瞧村长说得,什么公道不公道?不过是两家的亲事,何须劳您亲自跑这么一趟,天怪热的,当心中暑!”
“别说那些好听的,我还没老糊涂!你少整些幺蛾子,我就不会中暑!”村长拄着拐杖,歇了两口气,才缓缓开口,“你们两家亲事在三年前就定好了,等你们家小花长大再结亲。但谁能料到他们夫妻二人会遭遇意外,那么好的两个人儿,说没就没了。莫宁小子决定守孝三年,那是他的一片孝心。虽然耽搁几日娶亲,但说明当初你们夫妻二人没选错人。如此孝顺的孩子,你俩还怕你家小花受欺负了不成?如今莫宁小子再过几日,守孝期便满了。既然如此,何不再等上几天,那里用得着这么着急?要说的话,莫宁小子可是等你家小花等了三年!”
都是住在一个村的,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村长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狠。更何况,这刘家是要和莫家结亲的,又不是结仇的。虽然他是村长,可也是个外人,若硬要插手,一个没处理好,他就里外不是人,白惹一身骚。
刘全媳妇眼珠子滴溜一转,一看就知道,又在打鬼主意。可谄媚的模样,看上去却甚是乖顺。
“村长说的是,可我也是瞧着莫家小子可怜,希望两人早日成亲,好有人帮衬他,这才急匆匆地来说亲事的。而且,莫大兄弟还在时,就许诺会以二十两作为聘礼迎娶我们家小花的,村长不信的话可以看看契约。契约我都带来了,您瞧瞧,这是两家当初定下的契。如今两人正适婚配年纪,结亲也能给莫家带点儿喜气不是?”
村长拿过契约,看着上面的白纸黑字,更加不好随意开口,只能将契约递给莫宁。
莫宁接过手,大致扫了一眼,书面整洁,字体清瘦,每一笔带着些许弧度。
这字儿写得真好看!但是,没一个是他认识的!
。。。 。。。
他虽然不是学霸,但怎么说也读书十几年。一场穿越,居然让他变成了大文盲?这让刚穿越到小山村的他,微弱的优越感瞬间被打脸。但是,他,莫宁,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尽管他不识字,但经过几番唇枪舌战,再结合华夏五千年的智慧结晶,刘全媳妇的来意,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说是结亲,却是为了那二十两聘银。
可今时不同往日,任谁都能看得出,莫说二十两,就是一两银子,他莫家也拿不出。
既然刘全媳妇那么势利,想来也并不是真心来说亲事的。要不然也不会挑在他守孝期,带着一大家子来势汹汹地上门,非逼着要他现在娶亲。
“婶子说得在理,只是婚约的事情,小子不太懂,还请身子详细说明。”
刘全媳妇见莫宁上了钩,心中暗自得意,立刻笑开了眼,“这契约上写着,等小花年满十四就以二十两作为聘礼嫁入莫家。呐,如今小花已经十四了,你看是不是应该先下聘礼了?咋们也能早早选个好日子,好让你们二人尽快成亲。”
“婶子说得极是!小子”
忽而,感觉有人在拉扯他的衣袖,一扭头,莫宁这才发现
钱大夫正一脸的焦急与担忧。
对于莫名其妙地重生到这个时代,钱大夫是第一个真心关怀他的人,他也是真心地感动且感激的。只是,心中早已拿定主意,便悄悄地安抚钱大夫,继续道,“只是婶子也看到了,莫家如今一贫如洗,只怕无法按照约定下聘银。”
刘全媳妇等得就是他这句话。眼见目的即将达成,脸上的褶子挤得更深,好似一朵狰狞怒放的菊花,“婶子知晓你的难处,但婶子更相信,你作为读书人,定会信守承诺的。如今,不是婶子落井下石,只是不想连累你莫家的名声。于是在家一琢磨,终于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若是你真的无法按照约定下聘,咋们两家婚约就此作废,你和小花,以后各不相干,你觉得如何?”
此时他若还看不出刘全媳妇的真正目的,上辈子可算是白活了。
这刘全媳妇句句说的冠冕堂皇,既当了婊又还想立贞洁牌坊,饶了一大圈,不过是瞧不起现如今的莫家,否则,也不会等不及他守孝期过了,就来势汹汹地上门逼着退亲。这么一想,如此着急,恐怕未来亲家早就已经找好了,就差他这边同意婚约作废了。
虽然不关莫宁的事,但他毕竟占着原身的身体,如今原身被欺负就等于他被欺负,打小他就只吃过苦,可从来没吃过亏,“话不能这么说!自古父母之言媒妁之约,虽然如今家里不太如意,待我身体好了以后,定会努力赚取银两求娶小花姑娘的。”
莫宁两三句话就将一个重承诺、敬父母、讲信义的虚弱少年演了个七八成,同时,又替自己在村民心中刷了一波好感。
看来这段戏还挺成功的,没见旁边的村长正不停地捋胡子,一脸欣慰,时不时还点点头。
刘全媳妇眼看到嘴的鸭子要掉了,且村民也开始无所顾忌地替莫宁打抱不平,当下就怒了。也顾不得脸面了,反正她蛮横惯了,村里哪个不知,干脆撕破脸。
“你这穷小子怎就不知好歹?就凭你这病秧子身体,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得到二十两,还想来祸害我们家小花?这门亲事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你别耽搁我们家小花另说亲事!”
“说得好听,谁不知道你们家收了县里陈大户的聘礼,马上要把小花嫁过去当小妾,你也就糊弄不知情的莫家小子。”
“你这死婆娘,要你多嘴!”
刘全媳妇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平日总和她不对付的李富贵家的婆娘。既然心思败露,况且此事也瞒不了多久,索性拿出她惯有的霸道气势,嚣张地指着莫宁,“莫家小子,县里陈大户家里可是出了五十两聘银迎娶小花。若你现在也能拿出七十两,我回去就退了陈大户的亲事,如若不然,你现在就同意退亲!”
“刘全媳妇,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这么做,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村长已然听不下去,只是作为旁观者,此事真的爱莫能助,只希望刘全媳妇稍微看着同村的情谊,不要欺人太甚。
“村长,你也是为人父母,都希望自个儿子女好,此事没得商量!”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钱大夫愤恨不已,指着堂屋里的牌位,“莫家兄嫂还在丧期,你就不怕他们泉下有知,夜里来找你?”
刘全媳妇听闻,忽而觉得后颈凉飕飕的,看着漆黑的牌位,张了张嘴,想开口似乎又有些不敢。
“村长,钱叔。”
莫宁苍白着脸,神情哀戚,“谢谢你们,今日之恩小子铭记于心,只是与刘家的婚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他努力不让身体摇晃,对着村长、钱大夫以及屋外的村民们躬身道,“村长,钱叔,以及各位乡亲,今日就替小子做个见证,稍后立下字据,我莫宁与刘小花姑娘的亲事作废,自此两家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待刘全一家拿了字据匆匆离开,村民和村长也相继离开,只有钱大夫留着未走,几度开口,却欲言又止。
“侄儿莫伤悲,是他们刘家欺人太甚!只是你已十八,却还未成亲,家境清贫,此事一闹,只怕今后更难说媳妇儿了!”
“放心吧叔,就算娶了刘小花,有这么个岳母,日子只怕比现在更难过!”
“”钱大夫愣了愣,“如此说来,还是侄儿看得通透,以后需要帮忙,就尽管来找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