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话还没说完。便又顿住,苏策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让他不能再多说一个字。
他看着苏策的目光,一股寒意自心底而起。当今皇帝虽然近年来多有微恙,但自己却万万不该开口议论太子登基之事。
若是此刻苏策有心,那么不待天亮,自己便会被府衙的官兵缚了去。
室内燃着的烛火忽然发出噼啪声响,晏辞抬头去看那忽然爆了的灯花,还有沿着蜡烛堆叠于灯台上的层层蜡泪。
寒风依旧在呼呼作响。晏辞抬头看到苏策。心中第一次有一种qiáng烈的压迫感喷涌出来。
在抚州,他是人人敬重的头名解元,今时今日。来到这遍地权贵的京城贵地,性命之忧第一次浮现在这位十七岁的少年心中。
同时,那种巨大的王权冲击,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入仕的信念。只有倚仗着权利。他心中所描绘的那个盛世图景,才有可能会实现。
这一夜。晏辞睡得并不安稳。
转眼已至年关。客栈里也开始挂了大红的纱灯。这一日小二拎了两张红纸出来。
又将众人都喊了下来。众人再次盘桓多日,又没到开考之期,冬日里景物萧索,整日里便只剩读书写字,实在百无聊赖。听闻小二招呼。不多会儿便挤满了楼下大堂。
“诸位。诸位。我们掌柜的说了。各位都是一等一的俊秀人才,今日里能有这般的缘分,也是小店的造化。
特地命小的备上红纸,敢求各位不吝笔墨,写副好对子,好让咱们过年贴着用。掌柜的说了,写的最好的一个,我们就免了房钱。诸位尽可一试啊。”
那小二说着,便将两张丈长的红纸在桌子上铺了。众人听闻写对对子便可免了房钱,一时都有些跃跃欲试。
小二打量了一圈众人神色,又笑道,“不过,我们掌柜的也说了。这红纸金贵,小店小本营生,没那么多红纸可供诸位糟蹋。若是哪位想写了,需得先付一文钱的红纸钱。”
众人都往桌边走去,只有晏辞二人立在远处不为所动。晏辞轻轻笑了一声,苏策便回头去看他。
“晏兄笑什么?”
晏辞微微偏头,他今日里换了一身白色薄布chūn衫,外面裹了一件素面描翠微的披风,立在人群中,颇有几分显眼。
“我笑这掌柜的,八成是从铜钱孔里生出来的,怎么那般的jīng明。”
苏策略微顿了一顿,道,“一文钱不多,大家还都出得起,房钱若是得免,倒是一笔不少银钱,引头小,利头大,众人都会愿意尝试。
红纸不过七文钱一张。在座不下二十人,一人一文钱。倒是还能给他多匀出一张红纸钱来。确实是个掌柜之人的头脑。”
晏辞却笑着摇头,道,“jīng明不在此处。而在今日里的这副对子上。倒是挣了个天大的脸面还落了个好。”
苏策看着有人已经拍了一文钱要了笔墨,开始写了起来,字体规整娟秀,虽算不上上佳,但也足以配得上这京郊的小客栈了。
苏策放眼望去,陆陆续续又有人拍了一文钱,添了笔墨都在写,有人为了房钱,也有人只图一个热闹。
苏策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是了。掌柜的果然高明。”
二人相视一笑,都不再言语。二人都明白,今日里若能在这二十人中拿下魁首,想来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来日或可蟾宫折桂也未可知。苏策想到此处,不禁暗暗心惊,身旁这个眉眼含笑,白面团子一样的人,心思竟然这般通窍。
虽然科举乃朝廷选拔人才的主要途径,但往年落榜的有识之士,通过投卷等自荐方式,一跃成为人上人的也不在少数。
退一万步讲,他这一次免了魁首的房钱,也没什么亏损。
但一旦此人大举得中,这墨宝千金难求不说。这今日免收房钱之恩惠,倒是让人欠了一份大情。
纵然不能大举得中。时转世移,成了哪位王爷权贵的幕僚。也是一番不错的渊源。
苏策和晏辞二人,都不曾有意前去比较,刚打算回身上楼。便被小二阻了退路。
“两位爷。您就给写副对子吧。”小二说着,便将他二人推至桌前。
文人喜爱风雅,平日里喝茶作诗,赏花吟月也是常有的事。今日里聚在一处,写写对子,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二人见推辞不过,便都提笔写了起来,临下笔之前,二人再次相视而笑。只有小二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巧,两位爷竟然都是左撇子。
晏辞写的。落雪十里风为渡。寒窗十年月为烛。横批。chūn风得意。
苏策写的。好风借力上青云。良臣济运傍明君。横批。一马当先。
晏辞写完放下笔,不禁拱手赞叹,“苏兄当真青云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