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国与东陵的战事结束了。

在这最后一战中，有一支队伍几乎全军覆没，而神奇的是人死得差不多了，但主将居然还活着。

于是就有人说他临阵脱逃，不久后，那位主将被押解进京。

不过后来有其他将领在一旁极力求情，加上他这些年的功劳都有目共睹，算是功过相抵，只把他罢免而没有追究其他。

只是，那位主将在这最后一场战斗中受了伤，有一只腿瘸了。

他的腿受的伤是寒疾，因为在雪地里泡得太久冻坏了，被解救出来后又因连夜进京没有及时就医，后来虽是治了，但是已经晚了。他的脚掌到小腿膝盖都没有太大的知觉，走起路来搭不上力，一跛一跛的看上去十分滑稽。

他们挎着包袱出城的时候，被对岸几个小乞丐看见了，在那边拍着巴掌笑话他。

他身旁的小士兵听到气极了，脸红脖子粗的对他们骂了起来，“关你们屁事！看什么看？滚！滚啊！”

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你管他们的呢。我们走吧，诶，齐四儿那小子呢，不是说把我的马牵过来……”

说着说着，他顿住，“这、你哭啥？这有啥好哭的？”他叹气，抬手用拇指抹了他脸上的泪珠，板脸道：“给我憋回去。”

小墨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生生忍住，憋着泪咕哝道：“那你别骑马了，坐马车回去吧。我让四哥去换马车了。”

他的腿确实不适合骑马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将军看他眼泪又要憋不住了，本来还想说他，但是想了想又没说了，只把语气放柔软了一些，有点勉强的道：“那，行吧。”

随后，他向小墨说起了他的家乡，那是个富庶安乐的地方，没有被战火所波及。他说，回去后看家里的族亲们还在不在，在的话，应该还能安享晚年、不愁吃喝。

其实将军并不老，只有三十多岁，长得也算的上是相貌堂堂，但就是太凶了，尤其是两条浓眉一皱简直能吓得三岁小儿哇哇大哭。

而且他平常又不修边幅惯了，衣裳不换，头发不梳，确实一言难尽……

但他的眼神绝不止三十多岁，看上去很疲累。

虽然小墨赶来京城找到他的时候，他一直表现得很轻松、并不在意的样子，但腿伤和罢职使他不可能再上战场，彻底终结了他战场上“百战不死”的荣耀。

这对他来说，打击太深了。

两人顺着大路往郊外去，果然看到在官道岔路口停着一辆马车。经过将军一路上的吹牛，小墨心情已经好些了，先跑过去看了看，看到人时终于露了丝笑颜，“四哥，我跟将军来了！”

将军的行李委实不多，就一个包袱，里面两三件衣服，还有一些杂七杂八舍不得丢的玩意儿。

他腿脚不方便，小墨和季四扶着他上了马车，当小墨也要跟着上去的时候，将军却回身把他一拦，“你干什么？”

小墨懵道：“我自然是…跟将军一起。”

“我回家你跟去干啥？回自己家去。”

小墨见他到头来根本没打算带上自己，急眼了，连忙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没有家了。而且我只有将军您一个亲人。如果你也不要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将军指了指来路，“朱将军不就在京城里，我刚才看他言语之间对你还挺赏识的样子，你可以去投靠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好歹也给你个小都统做做嘛。”

不过也都知道他不喜欢当兵，他声音弱了弱，“如果实在不喜欢当兵的话，那就……那就在京城里打打杂谋个活计啥的，你年轻轻轻，又不少胳膊少腿的，总饿不死你。”

小墨站在马车下面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将军狠下心道：“说了半天你听到没有？！”

“我都不要！”

可是将军决定的事很少有改口的时候，回头就进了马车。

他刚收起来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就要跟着你！”

将军打开帘子，眼看暴脾气就要起了，又深吸两口气压了下去，没脾气的皱眉，“哎你又……”

他又哭了！

充当车夫的季四见状不忍，转头道：“那要不，小墨儿他——”

将军瞪他一眼，“没你什么事儿！别插话！”

小墨哭诉道，“为什么啊？四哥都可以跟你回家，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只是送我回去。”

“我也想要送你回去！”

好好一场离别的戏码变成了无情无义的抛弃，看到他眼泪似断线的珠子，将军直感头大。

可他天生就是个嘴笨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默了默，他抹了把脸，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苦口婆心的劝说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笨哪！你还这么小，你才十七岁！我年纪这么大了，脾气也不好，现在又是个没官没职没钱的，你跟着我——你跟着我有什么用？混吃等死吗！”

小墨低下头，抽噎了一声。

将军两眼一闭。

糟糕，好像又训得太过头了。

“总之，这回就是不带你了。好了，你、赶紧回去吧别送了。四儿我们走。”

季四就算再不忍心，也只有听从将军打着马车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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