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是第三天了。
比无家可归更惨的是,他还身无分文。
叶少卿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目光掠过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食馆,微风里飘dàng着热腾鲜美的食物的味道,无孔不入地勾引他的嗅觉。
蒜香芙蓉虾,糖醋排骨,还有酸菜鱼汤?他仔细地分辨风中的香味,每多一样,他便感觉空dàngdàng的胃里更难熬一分,饥饿的威力,他已经忘却了很多年,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叶少卿收回目光,皱着眉头将浑身上下的口袋翻个底朝天,除了贴身放着的一只迷你钢笔之外,连一个钢镚儿都没有。
黑色的钢笔,模样老旧,看上去已经用过很多年,笔尾刻着一行小字:赠给亲爱的三弟少卿。
然而吸引叶少卿注意的却不是这行字,而是镶嵌于中间的一圈金属环——是纯金的,如果他没估错的话。
叶少卿一挑眉梢,心道,但愿这玩意好歹能填几天肚子。
街对面正好有一间典当寄售的铺子,他抬脚便往那处走去。
仔细确认了开门营业的标志,叶少卿正要推门而入,却听“哐啷”一声,店门自个儿朝里打开,门上露出一张笑脸,欢快地道:“欢迎光临!老板快醒醒!来客人啦!”
叶少卿:“……”这门活的!
他脚步一顿,随即又镇定下来,显然已经被类似的东西吓过不止一次了。
一道色泽冰冷、金属质感的栅栏将室内隔开,里面的桌上趴着一个胖子,正睡得鼾声大作,听到叫唤立刻清醒过来,一双睡眼惺忪的小眼睛聚焦到叶少卿身上,半晌,老板瞪大眼,神色古怪地问:“这位客人,你……要当东西?”
叶少卿点点头,将钢笔递给他:“你看看这个值多少。”
老板接过笔,视线仍在叶少卿身上停留了一小会,不过他在意的不是相貌,而是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着。
以他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出外套的面料是上等的“黑色玫瑰”,衣扣更是用星空石制成的,看款式分明是贵族才穿得起绅士礼服,莫非来了个大客户?
鉴定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因为这支笔实在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有上面的金环值点钱,老板十分失望,暗自腹诽道,穿着这身行头来就当一只破钢笔,消遣老子么!
“这个数。”老板懒洋洋地递了两枚圆形铸币给他,非金非银的金属材质,入手分量十足,正面刻着帝国皇室的标志六芒星,背面则是教廷的神圣权杖,正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星币。
“才200?”叶少卿眉头微蹙,比他保守估计的还要低。
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这个数,嫌少别当。”
叶少卿知道这行都是往低了压价,讨价还价磨了半天,老板终于多给了他一枚面额50的星币,立刻招呼那扇“活门”送客。
看着手心里两大一小3枚星币,叶少卿叹了口气,他年幼最落魄的时候,大概也不过如此吧。不管如何,先吃一顿再说!
一份两菜一汤的快餐25星币,一碗鲱鱼面15星币,素面8星币,最便宜的是白面包,3星币一个,就是不太管饱。
叶少卿在心里仔细盘算这里的物价,嘴里一口一口咀嚼白面包,硬邦邦的,味道更是寡淡如馒头。然而不断抗议的胃,和兜里恨不得一块掰成两半用的星币,根本容不得他挑剔。
稍微安抚过肠胃,他总算有功夫开始思考自己如今的处境。
三天前,他还跟着导师在一处遗迹考古,研究一幅保存较为完好的壁画,他记得壁画中央画着一根华美庄严的权仗,无数人与shòu朝着权杖匍匐朝拜……
等等,权杖?
叶少卿赶紧将星币找出来,手指轻轻摩挲着背面刻绘的神圣权杖,确实与壁画上的一模一样,莫非是同一件东西?难道是这根权杖把自己的意识带到这里来的?
对,意识,因为他现在的身躯已不是原来的自己。
长久的思索间,白面包已经吃掉了大半,叶少卿向面包铺的女店员礼貌地要了一杯水,小口小口地抿。
不知是否冥冥之中有什么关联,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与他同名,年纪也差不多大,三天前,他在壁画前忽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失去意识,醒来之时,整个世界都变了,荒诞的如同一个噩梦。
可是腹中的饥饿感无比真切地告诉他,这不是梦,他已经变成了这个世界的叶少卿。
叶少卿沉默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商铺暗色的玻璃墙像镜子一样映照出他的脸孔。
一块白面包,一杯凉水,总算令他恢复了几分生气,可是如果不想法子生存下去,要不了几天,他就会变成某个不起眼的旮旯里,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郁郁地盯着这张陌生的脸瞧了一会,眸光又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日近huáng昏,小巷子里藏着三个鬼祟的身影,盯着叶少卿的背影探头探脑。
“老大,今天我们在街上chuī了一天冷风,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蹄子吐出嘴里一根枯糙,抱怨道。
老大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闭嘴!没看到那只肥羊吗?他穿的那一身都够我们弟兄仨一个月的吃喝了,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咱们跟着他,一会找个没人的地方下手,chuī点冷风算个屁!”
爪子有些担忧地道:“可是老大,这家伙恐怕也有几分来头,万一事后被人找上门……”
“是不是傻!别忘了咱这里连教殿和州府都管不着!”老大冷笑一声,“每天死个把流làng汉,又有什么关系。”
“老大,那小子不见了!”
“白痴!这样都能跟丢?快追!”
偏僻的背街小巷里,一阵杂乱的步伐由远而近。
这几个混混已经跟了他一路。
叶少卿手里握着一把随手捡来的废旧铁锹,背靠一堵高墙,听着尾随而至的脚步声,在心中默数,数到最后一下,他悍然挥动铁锹,冲着刚冒头的老大就是一记狠的!直打得他脑袋开花,涕泪横流。
老大惨叫着摔倒在地,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懵了,后面的蹄子、爪子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对方只有一个人,只是发现了他们的企图抢了先手,显然还不足以吓退他们。
爪子扶着一脸血的老大,拔出随身带的电击棒指着叶少卿厉声呵斥:“臭小子敢打我们老大!活腻味啦?!把身上值钱的都jiāo出来,再跪下给爷磕个头,兴许还能放你一马!”
电击棒尖端的蓝色电弧在对方手里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破声,昭示自身的凶厉,白痴也知道挨上一下肯定不会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叶少卿无奈极了,为何连街头地痞都有这样的装备?
来不及思考对策,尖锐的电击棒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空气里电流灼烧的焦糊味一闪而逝,短短功夫叶少卿身上已经多处挂彩,痛得浑身发麻。
叶少卿陷入了穿越的几天以来最大的危机。
气氛正紧张。
突然,一道沉稳的声音不识时务地传来:“你们在我家楼底下gān什么?”
在场众人俱是一惊,此人是何时出现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叶少卿略微转头,入眼是一头漆黑垂直的发,一张清俊淡然的面容,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
来者平静的目光透过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逐一在每个人脸上扫过,而后皱着眉头毫不客气地对几个混混道:“滚远些,这里可不是你们的地盘,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蹄子素来胆小,看见面前这个男人有些害怕的瑟缩了一下,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太舒服的回忆。眼下老大还晕着,爪子也没辙,恨恨地瞪了叶少卿一眼,撂下一句“算你走运”,掉头就走。
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发展,叶少卿着实有些诧异,他望着对方细细端详片刻,始终没看出这个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斯文书卷气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威慑力,一句话就迫退了那几个不好相与的混混。
“还能走吗?”男人走到叶少卿身边,低声问了一句。
叶少卿颔首,勉qiáng支撑着身体,在对方的示意下跟着他上楼。
这片区域是城里的贫民区,更是出了名的混乱地带,鱼龙混杂,旧街老巷像密集的蜘蛛网一般杂乱地铺在其中。如果不是因为低廉的房租,叶少卿也不会选择来这里。
走过一段bī仄的楼道,男人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下,这扇门锈迹斑斑,椭圆形的门把手松垮地挂在上面,仿佛随时会掉下去。
男人还没开门,把手突然自己动了一动,就在叶少卿以为屋里有人要出来的时候,门把手中间突兀地露出两个孔dòng,像猪鼻子似的拱了拱,似乎在分辨来人的气味。
叶少卿:“……”门把手jīng!
“咔嚓”一声,锈门应声而开,男人将叶少卿让进屋,倒了一杯茶给他,道:“我叫温青泽,你先坐一会,我给你拿药。”
“多谢。”
叶少卿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凄惨,那身名贵的衣服被烧破了好几个dòng,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渗血的伤口更是火辣辣地抽痛着,如果得不到及时处理,万一感染了,那才麻烦。
屋子很小,陈设也相当简陋,厨房就在客厅里,光是桌椅柜子就占去了大半空间,如今多了一个大男人,更显得十分局促,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子里外也收拾地gān净妥帖,看得出主人很会过日子。
桌上搁着一盆小巧的植物,是整个屋子里唯一的装饰,碧绿的叶片层叠地堆在枝gān上,拥簇着正中央一朵洁白的花苞,沁人心脾的香气自它飘散而出,随着叶少卿的呼吸,像清凉而洁净的泉水一样冲刷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洗去周身每一缕污垢。
叶少卿沉醉在这清新舒适的气息中,疲劳和伤痛仿佛消退了许多,jīng神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通明。
只是这盆花看上去状态欠佳,花苞蔫哒哒地歪斜耷拉着,好些叶子也蜷曲泛huáng。
他凑近了些,看见花苞上似乎有极其浅淡的青碧雾气徘徊缭绕,可是凝神细望,却又不见了踪影。
说不定又是某种jīng怪?这些天他已经见到了很多奇葩的东西,早已见怪不怪。
不知道这花苞开花是什么模样?
叶少卿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的手指挨上花苞的一瞬间,方才淡薄得若有若无的青碧色雾气,顿时像嗅到美食的馋虫似的聚拢过来,饱食、鼓胀,清新的气息越来越浓,最终缓缓渗入花与叶之中——那蔫哒哒的花苞居然开花了!
花衣一层一层绽放,宛如一朵可人的莲花,卧在层叠的叶chuáng上,泛huáng的叶子也重新恢复嫩绿与生机,怡人的清香瞬间布满屋子每寸角落。
找到伤药的温青泽,刚回来便看见这一幕,登时面露惊容。
“你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