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ūn雨初歇,群花枝头水珠滚动,盈盈动人。
树荫下流水潺潺,正午的阳光照进溪涧,花瓣打着转儿落下,铺了一地chūn色。
铺着细沙的小溪岸边,一条白色的小龙努力扑腾,四只爪子上聚拢出小小的一团云雾,又迅速消散了。小龙奋力不成,几下滚进溪水里,闭上眼睛不动了。
一只修长的手伸进水里,捏住小龙的尾巴把它拎起来,含笑道:“哪里的龙,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云无晦抓着小龙左看右看,觉得有些眼熟,摇两下没醒,决定先带回去。
龙族满三百岁成年,成年后会迎来一次炼身的天雷,江摇情六百岁逾,天雷却迟迟不来。别的龙族,比如他的胞妹江瑟瑟四百岁就过了雷劫,这么一来,江摇情难免着急,入凡寻找机缘,没想到刚到人间,天雷就来了。
劈得江摇情毫无准备,把他劈了个半死,落在一个小山谷里的小溪里,重伤难行。
江摇情醒来时,是好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动动手指,发现自己已经化为人形,不再是原型的一条三根手指长的小龙,他一时脑子没反应过来,只记得昏迷中有个温柔的声音响起,把他救了回去。
落难被美人救下,然后一见钟情或日久生情这样的话本子情节也会发生在他身上吗?江摇情心里一喜,感觉到屋子里有别的人在,勉力偏过头去看,只见一道身影坐在桌前看书,乌发红衣,露出一边如玉如瓷的侧脸。桌案烛火闪烁,照得灯下美人缱绻生情,江摇情心动不已。
云无晦合起书,察觉到这只小龙偷偷瞄向自己的眼神,只道:“感觉好了点吗?”
救命恩人开口说话了,他声音真好听。江摇情压抑住自己的激动,含蓄道:“多谢阁下相救,不知恩人姓名,如何答谢?”
“此地灵气聚集,是个dòng天福地,你在这儿疗伤,事半功倍。”云无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书放到桌上,端起一碗汤药走过去:“把药喝了吧,你的身体并无大碍,我救你随手而为,也并非毫无所求,你不欠我。”
江摇情喝下这碗苦巴巴黑漆漆的汤药,药效很快发散,云无晦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等他陷入沉睡,上前又诊了一次脉,确认江摇情已经没啥大事。
云无晦已经想起来这小龙眼熟在哪里了,天地龙族稀少,白龙更是只有天帝一脉,帝君坐镇天庭,一旦出事绝不可能没有动静。帝后膝下的两位殿下,帝女入凡历劫去了,但帝子的雷劫却迟迟未到,能这个时候这副模样被他捡到,也只有帝子江摇情了。
救下他,玄泽可要欠自己一份大人情。云无晦将信封用烛火燃尽,轻烟徐徐升起,飘上九霄。
云无晦拿起没看完的那本《百草集》,继续往下翻。
翌日,江摇情确认自己这次是真的清醒了,灵气在他体内自行流转,gān涸的丹田也渐渐充盈,就是天雷劈下来的伤还没好全。但他经过这次雷劫,道体重铸,天雷带来的伤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摇情下chuáng走了两圈,觉得自己非常可以,但出了屋门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见到救命恩人,甚至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一想到此处,便觉得失落,低头瘪嘴,也提不起jīng神了。
云无晦进来时,看见的就是他这副模样,倒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云无晦在心里想。
江摇情的眼睛却是一下亮了,凑到云无晦身边行礼,真诚道谢:“多谢阁下相救,愿尽我所能回报于您。”
“殿下不必客气,我想要的报酬,帝君已经给我了。不仅如此,帝君还向我jiāo了束脩,让殿下拜师三年,好好学习。”
“啊?”
怎么原来走的不是救命之恩一见钟情以身相许,而是要走日久生情师徒nüè恋?这件事一下子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以至于忘了思考对方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江摇情毕竟年轻,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脸色跟着心里的念头转来转去。等到他最后下定决心师徒名分也不能阻碍自己,甚至心里还觉得有点小刺激,准备磕头拜师的时候,才发现云无晦站在旁边看完全程,表情耐龙寻味。
这条小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神情变来变去的,难不成觉得屈就自己了?好在云无晦也并不是真的要收这位帝子为徒,只是收钱办事。
于是他接着说完:“殿下也不必真的拜我为师。我姓云,勉qiáng算是殿下的长辈,就托大请殿下喊我一声先生了。”
他说完这话,果然见江摇情的神色放松了许多,暗叹少年人心气高。殊不知江摇情是松了一口气,不用师徒□□,也不用被二位父亲抽鞭子,被天雷劈了。
云无晦微微一笑,他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住了江摇情全身经脉,这就意味着以后,江摇情无法动用半分灵力,除非云无晦主动解开。直到这时候,江摇情才算真正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绝不是个柔弱的医师,恐怕两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捏死。
见到那双专注有神的大眼睛里明显出现的不可置信,然后迅速成为一只低落的大狗,云无晦又笑了一下:“殿下天资甚高,但太过于仰仗天赋了,这世上轻易能得到的东西,就不愿千辛万苦地走另一条路。然世事变迁,变数无穷,殿下又怎么保证永远就有取之不尽的灵力?”
云无晦文绉绉地说了很长一通话,最后的结果就是让禁止江摇情用灵力,也禁了他无坚不摧极其qiáng悍的龙身,一切靠现在这具身体。
江摇情也毫不犹豫地按他的话去做了,而且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对云无晦十分殷切关心,云无晦怀疑他对自己亲爹都没这么热情。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云无晦翻完了《百草集》,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看江摇情练剑。
他喜好红衣,容貌浓艳如风华正茂的群芳百花,人却是高如崖雪,远若淡云,说话做事都冷冷淡淡,江摇情在他这儿待了一个月,只见他笑过两次,而且至今不知道云无晦的名字。
越想越郁闷,江摇情力气一重,练剑石就被整个劈开了。
“重来。”
“是,先生。”
从半个月前开始,云无晦问过了江摇情称手的兵器之后,就扔给了他这么一把剑,jiāo待他每天挥剑一万下,每一剑都要和一开始分毫不差,错一次就全部重来。江摇情前几天还觉得有些吃力,但他上手很快,小半个月练下来,如不分心,已经能达到云无晦的要求了。
重来一万次,江摇情做得很快,完后执剑向云无晦行礼。
“殿下进步神速,令人感叹。也差不多可以进入下一步了,”云无晦走到江摇情身边,指了指小院后面树木葱郁的后山,“那边,就是殿下以后的试炼场,里面奇花异shòu数不胜数,殿下灵力被封,很可能直面生死,我不会qiáng求殿下去。去与不去,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先生一片苦心,我怎么能辜负。”江摇情立刻道。
他身姿挺拔,双目灼灼,说的话虽然恭敬,但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傲气,仿佛迫不及待要向云无晦证明自己。云无晦的眼里,忍不住也染上了一点笑意,他伸手搭上江摇情的肩膀,肯定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我这段时间要出去一趟,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就全凭殿下决断。”
言罢,他收回手,大步跨出了院子,江摇情回头,只能看到他被风chuī起的长袖,和越走越远的背影。
为答谢云无晦对江摇情的救命之恩,帝君遣信使送来了一枚雪山龙珠,为江摇情酬谢云无晦三年的教导,又送了一枚。云无晦手上就有两枚龙珠,对他现在的病情可以大大缓解,云无晦把玩了一会儿这两颗圆润剔透的珠子,只拿走了一颗。
他出门很少带什么东西,云无晦只再拿了一把弓箭。他年轻的时候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剑,但最后陪在他身边最久的,还是这把弓箭。要舍弃熟悉的东西,要下很大的决心,云无晦还年轻的时候,可以说断就断,但现在已经不行了。
不像江摇情,明明不擅长学剑,云无晦让他练,二话不说就去做了。其实是因为云无晦这儿除了他自己用过的剑和弓,也没有其他兵器了。
但这把剑给江摇情,也不算rǔ没他了。
云无晦说了要走,那就是说了就走,等江摇情晚上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凡间繁华的城池里,云无晦毫不客气地推开一扇门,他身上那种被冷漠掩盖住的浓烈的杀意毫不遮掩地释放出来,屋里什么响动也没有,云无晦就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一把凳子坐下,慢悠悠地擦拭他的长弓。
他同样慢悠悠地说:“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亲自来请?”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