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熙四十六年,夜邑王城,郊外二十里。
入夜。
旗山之上一处金碧辉煌的府邸之内,此刻正灯火通明,管弦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走近看去只见这座府邸的大门竟然是双层翼角飞檐的高官式建筑式样。
赤红色的大门上悬“淳府”的金色匾额,府门外用来镇宅的神shòu也非寻常可见的石狮,而是两只巨大的貔貅雕像。
只瞧四名身着铠甲的卫兵们一脸倦色,呵欠连天的值守在这府门外。
不一会只见着一袭紫色衣衫身姿袅娜的的妙龄女子,出现在了这座府宅门前,一染灿然的笑意藏于嘴角处,婉声柔柔的道:“几位大人,请恕小女子叨扰了,请问此处是淳尊于大人的府邸么?”
“是,不过你是何人?淳大人府邸重地生人勿近。”一名年纪尚轻的卫兵稍稍有些警觉的盯着她说道。
只瞧这紫衣女子,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背后,唯左侧一束用一根紫色丝带轻轻挽住,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左眼睑下有泪痣,薄唇弯弯浅笑嫣然,嘴角的梨涡映衬的她整个人更加的灵动妩媚起来。
此时夜色朦胧,四人只觉这女子身旁似有极寒之气轻笼,好似非尘世中人一般。
只见四人中一名个子极高的卫兵往前走了几步,直勾勾的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又道:“不知姑娘是城中哪户人家的小姐啊?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你为何出现在这郊外啊?姑娘又生就的如此动人,孤身一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要不要我找个地方给你留宿一宿啊?”
“我住的不远啊,就在城外十里左右的地方。一会便回去了,就不麻烦您了官爷。”说完她还不忘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方向说道。
“城外十里?”刚刚那名年轻些的卫兵突然重复了一遍。
“是啊,就是城外十里。”紫衣女子应声说道。
“大哥,我没记错的话,城外十里根本就没有村子,那里是一片乱坟岗啊。”此人话音刚落,只瞧刚才还想占便宜的那高个子卫兵霎时吓得变了脸色,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去。
四人一字排开手握长矛齐刷刷的指向她,警戒起来。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一名卫兵有些战战兢兢的开口问道。
“是人是鬼你都拦不住我。”她嘴角仍旧噙着一丝清冷的笑意,语气柔柔的说道。
忽而似是一阵疾风而过,这四人还未反应过来,惟见彼此的脖颈处皆出现一道红线般细微的伤口。
等到她站在那淳府的八角影壁前时,门外已经多了四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她绕过层层景墙,穿过蜿蜒回环的游廊,最终在一扇垂花门后的露天飘台中见到了正在饮酒作乐的一群人。
“来,让我们一起举杯敬淳大人一杯,感谢淳大人这么多年对我们各位兄弟的照拂,我先gān为敬了。”她站在暗处远远的只见一群身穿铠甲的男子纷纷起身举起酒杯敬他们正前方,一位躺在塌上的男子。
“诸位,只要有我淳尊于在的一日,自然不会亏待了各位大人。”塌上的男子微微起身,一旁伺候的婢女立刻将其酒杯斟满,他便再次举杯道。
这位看起来极具yīn柔之美的俊俏男子,便是这府宅的主人淳尊于。
提到此人的名字,这偌大的夜邑王城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这淳尊于生的姿色极好,他入宫供职不满一年时间就被当朝太后收入麾下,接连提拔了几级,金银珠宝赏赐不算,甚至还掌任意调动兵马之权,一时间风光无二。
他明面上是这当朝太后的宠臣,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所谓的宠臣是为何意,所以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后闺金丝雀”的称号,借此来暗暗戳戳的讽刺他。
“怎么换个衣服要这么久,一会淳大人和各位大人该等急了,还不赶紧上去。”就在这紫衣女子斜倚在一雕花勾阑处欣赏这好一副骄奢yín逸的夜饮图时,就被来人往怀里塞了一把月琴。
这飘台正中是一个约两米高的黑漆方台,她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推上了这高耸的方台。
刚才拉着她前来的女子赶忙在台下小声说道:“愣着gān什么,弹起来呀。”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这个圆咕隆咚的东西,心想:这什么玩意?
于是她gān脆将这月琴放到了地上,还嫌弃的用脚往一旁踢了踢。
台子下众人更是被她这一番看不懂的操作给弄懵了,心想这又是什么路数,之前没见过啊。
“这个我不会弹,还是给各位大人表演个我擅长的吧。”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台上传来一阵空灵之音,这声音听来似钿珠敲击水面坠落一般。
只见台上的紫衣女子纤指流转,指尖执三片金光闪闪的灵翩,站在高台中间翩翩起舞,头上的紫色束发带随着裙摆一起轻扬而起,纤腰盈握,缨络轻盈,于夜色之下甚感朦胧飘渺。
“听的差不多了吧,那该先送各位大人上路了。”正在下面众人看的沉醉之际,这紫衣女子却戛然而止,停下的瞬间好似没站稳还趔趄了一下。她拎了拎裙摆整理了一下,而后看着台下的人微微一笑说道。“再迟怕是过那奈何桥时该拥挤了。”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并不算小。
可惜台下众位大人都被怀中的美人和美酒迷了眼,双耳充斥满了这丝竹之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叮铃……”
这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细听下来,又似是与之前第一次听到的有些许不同。
却见刚才还在台下觥筹jiāo错的众位大人们,手中的酒杯突然掉落地上,一个个变得目光呆滞,握着佩剑木讷的一个个往这高台之上走去。
躺在塌上的淳大人这才发现了众位大人的异常,即刻脸色大骇的喊道:“来人,快来人。”
“淳大人,我劝你别喊了。这院子里啊就剩你一个活人了。奥,不对!是马上就剩你一个活人了。”她从高台上走下来,坐在塌上,看着此刻因为害怕而变得更加yīn柔动人的淳大人笑着说道。
“你是何人?你可知我是当朝太后最宠爱的臣子,你若是杀了我,你也是万万活不了的。”虽然这淳大人此刻害怕至极,但是还不忘搬出来太后这块护身符威胁道。
“嘘……先看戏,如此好戏莫要错过了,我记得当年在图灵谷中,淳大人可是最爱看这血腥的画面。还有啊台上的这些人可都是当初随您屠戮图灵谷的有功之臣,我也是记得清楚,万万不敢忘呢。”她靠在塌上笑着说道。
只瞧她纤纤玉指悬空轻拍两下,粉唇微启:“送各位大人上路吧。”
话音刚落,只见高台上的人皆拔剑相向。
只听得一片“噗呲”之声,是利刃插入身体后发出的那种声音。
接着便是“扑通扑通”一具具尸体倒下去的声音。
“你,你来自图灵谷,你是谁?不可能,你在撒谎,你,你在撒谎。”这位淳大人一边语无伦次的说道,一边不住的往塌后靠去,直到发现退无可退。
“我是谁,告诉你也无妨,我是图安歌,你杀死的图灵族族族长之女。”她拿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酸的她不由的皱了皱眉。
“淳大人,你瞧你背后是什么?”她衣袖在他眼前轻轻一挥说道。
这位淳大人缓缓的回头看去,霎时间吓的抱头尖叫起来道:“走开,都走开。我不怕你们,我不怕,你们这些死去之人能对我做什么,来啊,我不怕你们。”
他似是整个人疯癫了一般,一会抱头鼠窜,一会又站起来冲着前方不停的叫嚣着,一会又跑到高台上将满地的鲜血涂到脸上……
更深夜静,一紫衣女子推开半掩的赤红色大门从里面走出来,不一会就消失在薄雾笼罩的夜色中了。
翌日,东方初露曙色。
一猎户上山打猎,路过面前的这座本该有卫兵把守的豪华宅院,此时却见四下无人,大门半掩,凭着做猎人多年的灵敏嗅觉,他嗅到了丝丝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之气。
他警惕的从背后抽出一只箭,搭弓上箭,手脚极轻的推开半掩的大门,往院内走去。
刚进门他就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脚,差点摔了过去。
回头一看竟是四具卫兵的尸体,他吓到跌坐在地上大叫了起来,一刻都不敢在这庭院中待下去,拿上自己的弓箭,慌不择路往城内跑去报官去了。
前来的一位官老爷和数十位衙役们在这猎户的带领下到了郊外的这处豪华府邸。
他们小心翼翼的穿过游廊,推开尽头那扇垂花门,一股更加腥臭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众人赶忙捂住了鼻子,脚步变得越来越轻,眼神也越来越警惕。
他们看到前方高台之上跪满了身插利刃的一众着铠甲的男子尸体,整个台面已经被血浸染成红色。
这些人刚缓了缓神,就听到一个人指着头顶方向大喊道:“大人,您,您看上面还有一个人。”这位官老爷顺着此人的手指方向看去,这一抬头差点被吓晕了过去。
只见那飞檐顶琉璃瓦之上,还跪着一浑身沾满血迹的白衣男子,他的身体似是已经僵直了,正一动不动的双膝跪着。
屋檐上还在滴答滴答着他身上流下来的那些并未完全gān涸的血液。
这些尸体看上去好像被人整理过一般,全都朝向同一个特定的方向,双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