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墨色如浸,城外十里,乱葬岗。
一坟墓前,此时正站着一男一女,地上还摆着一盘点心和水果。
“相公,我们此生的缘分就算是尽了,我今夜来祭拜你最后一次,日后你我再无瓜葛,你也莫要再来打扰我。”
那女子先开口对着坟墓说道。
“小娘子,你就别难过了,好不容易盼到你这死鬼相公入土了,咱俩的好日子这就来了,过了今夜我就回家跟我那婆娘说一声,纳你入府为妾,咱俩再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了。”
那男子说着手便不安分的在那女子身上摸来摸去,在这坟墓前丝毫不避讳。
“赵郎,你可莫要负我,我如今只剩你一人可依靠了。”
女子顺势靠到男子的怀里娇滴滴的说道。
“那是,我疼惜你都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负你。”
男子说着搂的那女子更紧了一些。
此时躲在这一片坟包之后的紫衣女子翻了一个白眼,顺便没忍住叹了口气。
“赵郎,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怀中那女子突然害怕的看了一眼四周说道。
“没有吧,我没听到啊。”
那男子也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
两人刚放下心,谁知这一回头突然就一同尖叫了起来。
“啊,鬼啊,有鬼啊……”
说罢这男子竟然一把推开怀里的女子,往背后狂奔而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莫不说非同林鸟之人了。姑娘,夜深了,还是快快回家去吧,莫要逗留在这yīn气极寒之地。”
这女子闻声才看清面前的是一个脊背佝偻着的白发老头。
他是这乱葬岗的守墓人,并不是什么鬼。
“多谢您。”
这女子刚说完准备离去,就见突然起了一阵微风。
那原本落在她相公墓碑上的一片绿叶突然随风而起,飘飘洒洒的落到了她的肩上,停住了。
只见她愣了愣,随后将肩上那片叶子放到手心中。
抿了抿双唇回头看了一眼墓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安歌,出来吧,别躲在里面了。”
那女子走远之后,这白发老头突然对着背后的一堆坟包开口叫到。
“老头你能来扶我一下么,我,我蹲的太久,腿麻了,动不了了。”
只见一袭紫衣的女子从一个坟包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笑着说道。
“你说你这女子,怎么整日爱待在这乱葬岗与我这糟老头为伍呢。”
老头一边拄着拐棍往她身边走去一边还不忘唠叨道。
“乱葬岗哪里不好,人少事少,还有吃有喝,还有哪里能比得上此处你说?”
图安歌被搀着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
“我这老头子说不过你,既然你喜欢待着那就待着罢了,不过这乱葬岗本就yīn气极重,你这女子还是莫要穿着这中看不中用的纱裙了,我这有几个铜板,你明日进城去制身厚点的布衣穿着吧。”
老头说着从怀里摸索出几个铜板递给她。
“老头这莫不是你从那些扔来的尸体身上扒拉来的死人钱吧?”
她拿到手里颠了颠了那几枚铜板说道。
老头闻声:“是啊,怎么你这女子是不是怕了,不敢花的话就还给老头我。”
“怎么不敢花,你瞧我身上这身衣服就是他们献祭出来用来给亲人转移灾祸疾病用的,我都敢穿在身上,这死人钱我有什么不敢花的。”
她笑着说道指了指自己身上这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紫色襦裙说道。
“你这女子真是胆子大啊,那这身衣服还是莫要久穿了,明日买了新衣服换上,这身衣服便烧了去吧,万一真的沾染上恶疾就后悔莫及了。”
老头坐下来顺手递了一个苹果给她说道。
“嗯,好,明日就换下来。”
她啃着手里的苹果说道。
第二日,夜邑城内,裁缝店。
图安歌走进去挑了一身最便宜的布衣,换上之后,她手里就剩六个铜板了。
本想买两个肉包,自己吃一个,给老头带回去一个。
后来一想,最近这乱葬岗好久没人带酒过去祭拜了,老头便有日子没尝到酒味了定是馋酒了。
于是她咬咬牙忍住了没买香喷喷的肉包子,只给自己买了一个馒头充饥,剩下的几个铜板打了二两酒准备给老头带回去。
谁知她刚接过小贩递过来的馒头,就感觉自己的衣衫下摆一紧,似是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于是她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只棕白色的大狗。
这狗子身形硕大,足有半人高。此刻正咬着她的衣摆一角,尾巴还一晃一晃的看着她手里的馒头。
她转身看了看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棕白色的狗子。
于是她道:“谁家的狗丢了,在这里啊,快来领走。”
路人听到之后只是看看了她,又低头看了一眼她脚边那只漂亮的狗子,然而并无人前来认领。
见状,她刚准备悄悄地趁其他人逗弄狗子之际,自己脱身开溜。
谁知她刚跑出去一条街,下一秒一回头这狗子就跟了上来,无论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终于在跑了三条街五条巷子之后,她气喘嘘嘘的放弃甩开狗子的计划了。
“不行……我,我就这一个馒头,给了你我今天就要饿一整天肚子了,再说你这么大块头,就算我把这个馒头给你吃了,你也顶多是塞了塞牙缝而已,你说是不是啊?”
她扶着墙掐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呜呜,呜呜。”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对面的狗子摇着尾巴,发出呜呜的叫声,眼睛还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好了,好了,我认输了,别叫了,馒头给你吃好了。”
她恋恋不舍的将手里的软和白馒头递到了狗子的嘴边。
“啊呜。”
她眨眼间这馒头就从她手中消失了,进了这狗子的嘴里。
她闻了又闻手心里残留的馒头香气,咽了口口水,蹲下来摸了摸狗头,道:“好吃么?”
“汪汪。”
狗子摇了摇尾巴回应道。
“我就这一个馒头都给你了,吃完就别跟着我了。回去找你的主人吧,我得回乱葬岗了。”
她起身对着这只狗子说完就拎起酒坛子往城外走去。
图安歌走了一段路回头看去,没想到这大狗竟然一直跟着她出了城。
“你怎么跟过来了啊,你快回去。”
她想qiáng行掰过狗头调转往城内的方向,谁知这狗子倔qiáng的很,加之它体型硕大,她一人之力根本就对付不了它。
于是只好任由它跟着自己一路回了乱葬岗。
“老头,我回来了,给你打了酒。”
她将酒放到只有三条腿的破烂桌子上,对着外面喊道。
回头见到供桌上竟然有一盘绿豆糕,赶忙拿了一个塞进了嘴里。
走了一天的路一点东西没吃,此时她早已饥肠辘辘了。
正准备塞第二个就见脚下的那只狗子口水流了一地。
于是她只好把手里的那个塞到了狗子的嘴巴里。
一个又一个,不一会的功夫这一盘绿豆糕就见底了。
“来了,来了,我的酒在哪啊?正好我老头这几天的酒瘾犯了,快拿给我尝尝。”
老头拄着拐杖急急忙忙的走进屋子里。
“囔,这不杯子都给你准备好了嘛。”
她指了指桌子上的小酒坛子和一只破了杯沿的瓷杯说道。
“啊……好酒,好酒啊。这是温酒居的酒。”
老头直接拿起酒坛子灌了一大口说道。
“老头你可以啊,你怎么知道这是温酒居的酒。”
她有些惊讶的问道。
“不是我老头子chuī啊,我喝过的酒不说上千种,几百种也是有的了,什么酒我喝一口就知道了。”
老头又喝了一口颇为自豪的说道。
“哎?哪里来的狗子?我老头刚喝两口就醉到眼花了么?”
老头这才发现了此时站在桌子旁边的那只棕白色的大狗问道。
“你没喝醉,也没眼花,这是我今日进城捡到的一只狗子,它自己跟了我一路回来的。”
图安歌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
“这,这品种的狗子怕是一直养在富贵的官宦人家吧,你瞧瞧它这全身的毛发都油的发亮,定是吃的比普通老百姓家都不知道好多少倍,你捡回来这么一金贵之物怕是要糟践了,哪里养的下去哦。”
老头子眯着眼睛又凑近这狗子看了看咂舌道。
“我岂会不知它金贵啊,是它今日非要跟着我回来的,又不是我把它绑回来的,我明日再回城里去帮它找找主人。”
图安歌背靠着一根掉了漆的柱子口气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哎……你刚才说什么?”
老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图安歌:“我说明日去城里帮它找找主人啊,有什么问题么?”
老头:“前一句,你说的前一句。”
图安歌:“是……是它今日非要跟着我回来的,又不是我把它绑回来的。这句?”
“要不就算你把这狗绑回来的吧,你明日去城里贴个告示索要一大笔赎金,这咱爷俩不是就发了么?”
老头子嘬了一大口酒,乐呵呵的说道。
“疯老头,说什么疯话呢,这狗聪明的很,小心它能听懂扑过来咬你一口。”
她没好气的笑着说道。
“走吧,狗子我带你去看看这乱葬岗的夜景,不理这疯老头了。”
说罢她就带着狗子往外走去。
“嘿,这丫头片子刚捡回来一会就这么护着这狗子,说还说不得了。”
就见这老头颤颤悠悠的起身往背后的供桌走去。“正好今日得了一盘绿豆糕,用来下酒岂不美哉。”
当老头发现面前的桌上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的盘子时,只听得房内传来一声咆哮。
“图安歌……这一盘子绿豆糕你就给我吃的这么gān净,连点渣都不剩啊。”
到了半夜,图安歌带着狗子也逛累了,准备随便找个坟包靠着睡一觉,就发现这狗子怎么都不肯老实下来,要不就狂吠,要不就上蹿下跳。
到后半夜月亮隐到了乌云之后,夜色越发深沉之际,狗子更是狂吠个不停,躁动不安起来。
“安歌,这狗子是不是胆子小,你今夜就带它到屋子里打地铺睡吧,再这么叫下去老头子我的耳朵都要先聋了。”
老头子推开破到漏风摇摇欲坠的房门喊道。
然而进了房间打地铺也没有使得这狗子安静下来,仍是止不住的狂吠,来回乱窜,仿佛用不完的劲。
“哎吆,这狗子再这么折腾下去,我这老头子的命怕就要jiāo代在今晚了。”
另一侧地铺上的老头子翻了个身揉了揉自己的脑壳说道。
“老头,这狗子可能是有点怕这乱葬岗,我先带它到远处的林子里呆一晚吧,再这样闹腾下去咱俩怕是都要聋了。”
说完她就带上狗子往乱葬岗附近的那处林子中走去。
图安歌好不容易在林中找到了一小块空地,实在困得不行,于是头刚靠上一课树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