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性子苏南木最是知道的,只要看自己沾上些祸事,第一反应就是让她跪祠堂。好像只有苏南木跪了祖宗前辈,爹爹才能对得起门中的祖宗先人。
这场面她太熟了,不用争辩,扛着白雾,就下了山。
余光瞥见那少年,神情中颇有几分疑惑的看了自己一眼。再看过去,表情也就如寻常般了。
就听那性子颇好的师兄正在和爹解释:“我们在路上见犀shòu伤人,一路追来……”
再说些什么,就听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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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宇门的祠堂,跪着是看不出什么独特之处的,独独要躺在里面,才能看到别有dòng天的屋顶。
和毫无色彩的门柱窗户不同,屋顶上绘着大大小小的山水、人物画,合着窗外四季不同的声音,无论是风声、雨声,还是蟋蟀、知了、青蛙声,总能感受出些不同的意境。
苏南木躺在地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屋顶的版画,猜想这作画的先祖,定是和她一样常常被罚跪祠堂,便想出了这么个解闷的好主意。
虽不知中间隔了多久,也变成了她和画者的秘密。
看到兴致一起,苏南木一翻身,这才看到白雾的剑头处,留着一块黑黑的印记。
练剑不行就罢了,要是让爹爹知道,自己还给这先祖留下的宝剑抹黑,绝对得多跪八个通宵。苏南木撸着袖子抹了抹,那印记就像溶进剑身般,一点也没掉。
不用想,这肯定是那犀shòu留下的。
苏南木觉得在祠堂里跪不下去了,要是刚好让白雾剑的原主见着它被抹了黑,那得多伤心啊!不行,现在就得把这黑斑除了去。
苏南木推开门,就见守门的是十二师弟,“八师姐,你是不是饿了?我叫人给你送吃的。”
别看十二师弟说的良善,可那两只手却死死的拉住两门的把手,用行动表示,不能让苏南木溜出去。
“我就是问问爹爹回来了吗?有没有被山上的犀shòu所伤?我人虽跪在这里,可替父担忧的心,却是片刻不得安宁。”苏南木一脸真诚。
“师姐,我虽没上山,也知道那犀shòu是你,和赤阳城弟子合力打死的。”少年拉住门把手,一幅我都替你尴尬的表情。
“那你也就知道我没犯错,不应在这儿跪祠堂的。”苏南木咬了咬牙,连小师弟都越来越jīng明了。
“可是师姐没好好练剑,还跑到结界处偷懒,这祠堂还是要跪的。”十二师弟拉住门把的手又紧了紧。
“你诚心拦师姐是不是?”苏南木收了笑容,直了直身子。
十二师弟平日里尽得苏南木照顾,又有师哥师姐那纵容当榜样,本就无心真的关她,见她生气连忙说了实话:“掌门邀请了几位赤阳城弟子来门中,怕师姐惹事,才命我在这儿守着师姐别到处乱走的。”
说完怕苏南木不信,又补了句:“那些赤阳城的弟子伤的挺重,师傅应是没时间来祠堂了。”
苏南木举起佩剑白雾:“你看看,好端端的多了块黑斑,我怕门中先祖看着难受,得找东西擦了去。”
十二师弟抬着袖子擦了擦,见真擦不掉,也跟着犯难。要是师傅见着这剑上的黑斑,定会生气,反正师傅今儿个也不会来了,倒不如放师姐出去。
这十二师弟平日里也是个爱八卦的,道:“不如就去二师姐屋里瞧瞧,听师妹讲,她那儿有几盒胭脂水粉,每次涂了,晚上总要用些花露兑的皂水清洗,我想着那花水,定是有几分功效的。”
师弟,真是亲师弟。苏南木拍了拍十二师弟的肩膀,就往二师姐院处走了。
二师姐住的院子,在漠宇门长老们议事厅的必经之路上。
这会儿这么直接过去怕是不妥。苏南木躲在一处假山,见有弟子在议事厅进进出出,就连族中的一位擅长用药治病的长老,都被请了过来。
只觉不是好时机,且自言自语道:“要不再等会?”
“确实得等会儿。”有人答她。
“嗯,那就等会。”苏南木刚说完,才见着和自己一样弓着腰的小师妹丛离,手里端着个木盆,盆上盖着个毛巾,正顺着她的视线,向议事厅看去。
苏南木吓了一跳,“你在这gān什么呢?”
“我在等师姐啊?”
苏南木上下牙敲了敲,心虚的道:“爹让你来看着我的?”
“是十二师兄说,师姐的白雾剑上有块擦不掉的黑斑,要去二师姐处取些清洗的花水,我想着……以八师姐的修为,估计今晚儿都拿不到了,就去替八师姐拿来了。”
说完丛离解开木盆上的毛巾,里面是一个青色的瓷瓶,打开封口淡huáng色的蜜蜡,淡淡的香味入鼻。
苏南木刚准备拿起袖子,丛离递来毛巾,小师妹甚知南木心啊。
南木接过毛巾,用花水浸湿毛巾,在白雾剑上轻轻擦拭,就见黑斑落在了毛巾上,白雾剑瞬间就变得亮晶晶的。
南木满心欢喜,就听丛离冷静道:“这毛巾是二师姐最喜欢的,等回头八师姐也得一并解释了去。”
就不能拿个普通的吗?
丛离好像知道南木心声:“师妹是怕师姐在外面晃dàng久了,被师傅撞见送回祠堂罚跪去。”
真是有苦说不出,还不如用袖子呢。
更苦的还在后面呢,不过说两句话的功夫,那白雾剑上的黑斑,又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二师姐的花水,好像不管用啊?”丛离皱着眉头,不用你说,我也看到了。
“要我说这黑斑是魔族的煞气所为,八师姐可知有什么东西是能除煞气的吗?”
“煞气?”苏南木知道漠宇门山上有一处寒泉,泉水便有清除煞气的功效。
不如去寒泉试试?
“八师姐有没有办法,jiāo给丛离去办就行。”
丛离的行动力确实高,可是那寒泉会乱修行者的心性,漠宇门小辈上山泡寒泉,历来都有长辈陪同。除了她——修为不行,那寒泉也乱她不得。
如此想来,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更稳妥。
苏南木笑笑道:“今儿个也着实折腾累了,明个儿再说吧。”
说着还应景的打了个哈气,然后面带倦意的,捂着打哈气的嘴,溜了。
***
时值chūn风送暖之际,山中chūn日来的晚些,也已草木复苏,可寒泉周围却满是积雪。
苏南木远远的趴在树上,见有师叔在泉边巡视,泉中应是有人,看来还得等上一等。在树上躺了片刻,苏南木也觉得倦了,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天也着实乏累,等她再睁开眼睛,太阳早就落山,月亮正缓缓的升了起来。
苏南木一翻身,差点掉下树去,这一会儿神儿才想起,自己是来用泉水洗白雾剑上的煞气的。再抬眼望去,泉边早就没了师叔的影子。
总算没白等,苏南木腿脚麻利的跑到寒泉边,拿起白雾剑,就在水中一阵儿搅合。搅合一会儿提起一看,总觉得那黑斑的颜色浅了些许。
心下思量,二师姐曾说过,这寒泉中心灵气最旺,于是就把白雾往前送了送,再拿起一看,又觉得颜色浅了许多。南木心生欢喜,索性纵身往泉中心一跳,只等白雾消了黑斑,她也不rǔ白雾主人的信任。
寒泉的中心,确实灵气充沛,苏南木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只觉那大大小小的伤口在慢慢愈合。“泉水到是个好泉水。”苏南木打着寒战,“要是不那么冷,就更好了。”
苏南木怕时时把白雾提出水面,扰了泉水为它驱除煞气,于是索性每过一会儿,就探头下去看看。就见白雾上的煞气,一点点的浅淡,脸上也渐生笑意。
可水中的白雾突然就动了,它拉着苏南木,用比犀shòu还快的速度在泉中疾驰。
“白雾,停下,白雾你疯了,这泉会乱修行者的心性,你是个神剑,不乱你的。”苏南木使劲儿的拉着白雾,却停不下来。直到苏南木被拉到了泉水另一侧,那个叫南兮的少年正在泡泉。
苏南木正思夺着,要如何解释此刻尴尬。
毕竟少年没着长衫,依靠在泉边。
黑色的发丝间满是雾气凝结的水珠,虽闭着双眸,却仍是如玉如兰般的相貌。
白雾似乎还显不够,硬生生的把苏南木握着的剑柄,送进南兮的手中。
苏南木虽在这漠宇门闲散惯了,可着实没遇到过这般情形。少年的手比这寒泉还冰,软软的搭在她手上。苏南木用力想拉出自己的手,却被那白雾剑扣的死死的。
“别耍臭无赖了。”苏南木用力一推,那叫南兮的少年却软软的歪斜下去。苏南木倒要看看,这个南兮要耍些什么花样。
“别装了,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就见南兮的软软的歪斜进水里,不挣扎也不反抗。苏南木连忙伸手到南兮的鼻下,有呼吸可为何毫不反抗?
“喂,喂,你别吓唬人啊,你上午在山上明明好好的。”苏南木有点慌,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晕倒了?或是被这寒泉乱了内力?
苏南木连忙想要扶起他,白雾剑却比她快了一步,托起南兮往岸边靠去。
白雾,你不是我的佩剑吗?
我可是为了你在这儿受苦受冻……你却从来都没带我飞过,而且都是我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