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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如玉碎,风雪那边,江逝水的身影并不清楚。

而李重山坐在马车里,红颜色的发带缠绕在眼前。透过发带,天地万物于他都是鲜红的,自不消说江逝水。仿佛仍是从前那个披着石榴红大氅的小公子,走在李重山前边,每走一步就扬起脚边的碎雪。要不了多久,发现李重山没跟上来,就要回头催他。

生怕江逝水等等就要喊他过去,李重山放下马车帘子,示意队伍可以继续行进。

马匹还没走出几步,他又掀开帘子,伸出一只手,让车队停下。吩咐人将马匹牵过来,他下了马车,正要翻身上马,却看见亲卫的神色有些不对。

他问:“怎么?”

亲卫欲言又止,实在是不敢开口,最后还是李重山自己明白了。他竟忘了,他覆在眼前的发带还未除去。

李重山将发带解下来,转头望见素衣的江逝水要走了,匆匆将东西往怀里一塞,翻身上马,就要去赶。

江逝水与府里的老管家在粥棚外走了一圈,盘算了一下余下的粮食还够支撑几日,就要回去。

老管家年事已高,耳背听不清楚。只有江逝水隐约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才回头,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什么,就被人从身后揽住腰。他原本生得瘦弱,那人抓他,就跟捏小猫小兔的后颈似的,直接就要被提起来。

马匹长嘶,江逝水也没绷住,惊叫一声,一抬手,狠狠地给了那人一拳。那人松开手,江逝水踉跄了两步,差点儿摔在地上,所幸被老管家扶住了。

老管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他抬起头,这才看清楚骑在马上的人是谁。他松开按在腰上的手。

跟在李重山身后的亲卫小跑上前,都扶着腰间刀剑,手已经握住了刀柄剑柄,只等李重山摆摆手,就把人拿下。但李重山似乎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只是碰了碰被打的半边脸。

江逝水虽然清瘦,但是情急之下,那一拳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就打在他的下颌上。

李重山捂着半边脸,牙齿划破了口腔,有淡淡的血腥味。江逝水仍是仰着头看他,他便朝他笑了一下。

他自己看不见。他笑的时候,只有另半边脸的唇角勾起,因为背对着光,更显得yīn森诡谲。

日光从李重山身后照来,他原本就高大,再骑在马上,yīn影就把江逝水整个都罩起来了。

江逝水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又觉得李重山笑得古怪,便后退一步,试图逃开。

而李重山仿佛并不在意,眼见着江逝水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慌张害怕,变作如今的平静漠然,也没有任何表现。不论江逝水如何,他的目光总是随着江逝水,紧紧地将他锁住:“小公子,好久不见。”

*

早先从驿站传来的消息是建威大将军的队伍还在路上,却不想他们提早过来了。朝廷带来的赈灾粮食也进了城,暂时放在江府的粮库里。

亲卫从随行的大夫那里拿来涂抹的药物。江逝水也让人去取了药,毕竟人是他打的,而今还是在淮阳的地界上。淮阳郡守闻讯也匆匆赶来。

李重山坐在粥棚里,随手将一罐药膏推到江逝水面前。

他表现得太过明显。他的目光一刻不离江逝水,眼中燃着一股火,几乎使他的眼睛在发光。火光过盛,已经变作幽幽的青色。

江逝水被郡守暗中推了一把。他太年轻,许多事情不太明白,都要郡守指点,这回也一样。郡守年过半百,年轻时就在淮阳任职,对李重山曾在江府做家奴的事情也知晓几分。但他想得简单,他以为是李重山一时得志,要在江家人面前炫耀,所以要江逝水给他上药。

不过是上个药,也没有别的什么。

江逝水也是这么想的,他拿起药罐,打开盖子,用gān净的帕子沾了一点,抹在李重山被打伤的脸上。

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神色淡然,动作也很简单。李重山却仿佛得到了极大的安抚,只在他的手下安安分分的。

抹好了药,叫风一chuī,冷冰冰的。

李重山要看看粥棚与灾民,郡守与江逝水作陪。

他背着手,只扫了一眼别的东西,就放慢脚步,侧了侧脸。郡守再次会意,把江逝水往前一推,他便走到李重山身边去。郡守再朝撑伞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伞便被递到了江逝水面前。

李重山似是随口道:“我记得,我同江小公子,也是在这样的雪天遇见的。”

江逝水没有回答,离他远远的,撑着的伞,只在李重山头顶,他自己倒有半边身子是在外面的。素衣之上,凝了一层霜雪,清冷冷的。

他不说话,李重山自顾自道:“那时也是这样的粥棚……”

话才说了一本,忽然听闻哗啦一声响,江逝水的伞被迎面而来的冷风chuī翻。他道了一声失陪,转身就去捡伞。冬日风大,chuī得油布伞一路跑,江逝水也一路追过去,不要别人帮忙。

李重山眯着眼睛,看着他跑出去老远。方才风来时,江逝水刻意将伞往后倾,又松了手。他不想听他说话。

*

不想听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他二人确是在这样的大雪天遇见的。

江氏是淮阳望族,每年冬天都会在城外设置粥棚,救济百姓。李重山当时还是个小乞丐,抱着个破碗,在粥棚外等待施舍。他那时生得矮小,淹没在人堆里,被人推来搡去。底下空气不畅,他只觉着头脑发昏。

眼前一阵发黑的时候,他听见有个男孩子急得带了哭腔:“你们要把他给憋死了,他要死了……”

偏偏人群里吵杂一片,没人听他说话。最后还是江府的家丁过来,让人群散开。

小乞丐躺在雪地里,目光涣散。而后有个穿着红衣裳的男孩子跑过来,凑到他眼前:“你还好吗?”

他的眼里有了神。

当时的江家家主,也就是江逝水的父亲,让人把乞丐带下去,又让人给他舀了一碗满满的米粥。小乞丐缓过来之后,捧起碗,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看见江小公子随父亲登上马车,要离开了。

他丢下碗就去追,偏偏赶车的人没有察觉,他也一句话都没说,就那样默默地跟着跑,一路跟到江府门前。途中摔了几下,疼得没有知觉。

最后还是江小公子发现了他,他板着脸道:“你怎么不喊一声呀?”他转过头,又对赶车的车夫道:“他追了一路,你怎么也没发现呀?”

江老爷再差人拿了一些吃的,要让他走。小乞丐没接,只是看着江小公子的衣角。

江小公子对父亲说:“爹,他连人堆都挤不进去,这些东西给了他,他还没出江府,就会被抢走的。”

“逝水以为呢?”

“把他留下来吧。”江小公子看了一眼车夫,“他跟了一路你都没发现,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还是把他jiāo给你吧。”

车夫并不把这小娃娃刻意板起脸的训斥放在心上,笑着问道:“等他长大了,也给小公子做马夫?”

江小公子哼了一声,转身躲到父亲身后。

不过是多一个马奴的事情,江老爷也没有反对,就让这个小乞丐留下来了。

*

江逝水把伞捡回来,雪也停了。

他将油布伞抱在怀里,也不再站在李重山身边。

时近傍晚,郡守问底下人驿馆收拾好了没有,李重山听见这话,偏了偏头,只道:“江府甚好。”

郡守看向江逝水,江逝水也没法子,只好点头应了。

建威大将军的车队也入了城,两个人坐在马车里,离得远远的。江逝水还抱着他的伞,神色淡淡。

李重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江府把西边最好的院子腾出来给他住,用过晚饭,江逝水便告辞了。底下人在房里点上安神香,李重山拿出随身带着的玉盒,里边装着满满一盒的红色丹药。

但他不想这么快就寝,收好东西,要出去走走。

屏退亲卫。江府这么些年都没有变过,还是那样的格局布置,他与江小公子一起玩闹过的地方。

江小公子只有一个兄长,与他差了十岁,玩不到一块儿。自然是同岁的马奴与他玩得好,两个人一起爬过假山,折过梅花,在马场里疯跑。

李重山不自觉勾起唇角,踱着步子,就横跨整个江府,到了东边的一个院子外。

廊前,一个小丫鬟端着木托盘要进去。

李重山的目光落在托盘上,皱了皱眉,那是一碗乌黑的汤药,还冒着热气。而丫鬟要进的院子,就是从前江小公子住的院子。

他喊住丫鬟:“这是江小公子的药?”

丫鬟并不知道他是谁,赶着进去,只应了一句:“不是。”

李重山跟在她身后进去。

院子里积雪未扫。一个裹着狐裘的男人,坐在廊前。而江逝水背对着院门口,坐在走廊的阑gān上,懒懒地倚在柱子上,是李重山一整日都没有见过的松快姿态。

那药不是江逝水的,便是那个男人的了。

那个人李重山也认得,同是清贵世家,江家世jiāo,梅家的二公子梅疏生。

梅疏生正如他的名字,书生模样,清俊秀逸,别有风骨。江逝水头一回见他的时候,才十来岁,和李重山在外边打了滚,浑身脏兮兮的。一见到gāngān净净的漂亮公子,江逝水瞬间臊红了脸。

此后江小公子洗gān净脸,认认真真地跟着先生念书,做完功课才出去玩儿。

李重山离开江府那天,江小公子正和这位新朋友,在亭子里赏雪对诗。

原来如此,李重山明白了,难怪江逝水今日对他没有好脸,连站在一块儿都不愿意。难怪要让他住在西边的院子,原来是东边的院子已然住了个人。

李重山双眼猩红,一时气血上涌,呼吸都变得困难。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还没修好,码字不是很方便

【再次排雷】李重山纯种疯批,他自己手最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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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将军的小竹马第2章__梅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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