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蓝思追,魏无羡便捞起衣摆一溜小跑,直奔寒室而去。
“泽芜君泽芜君,出大事了!”他风风火火推门而入,一抬眼,就对上蓝曦臣和“魏无羡”两个人的视线。
“蓝湛?”他试探Xi_ng地问。
对方:“嗯。”
如假包换蓝忘机。虽然心中早有七八分了然,但亲眼见证这板上钉钉的事实,魏无羡还是觉得一阵胃疼——蓝湛这冷若冰霜的表情,不论放到哪张脸上都是一样的生人勿近。
“忘机刚跟我说了这事,魏公子,”泽芜君倒是泰然自若,对他弟弟的脸叫出另一个名字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障碍,“我们正打算去找你。”
“那正好,省得你们多跑一趟了。你们讨论出什么了?”
“离魂换舍的术法,不论是夺是献,大都是将死魂附于生者之躯以供驱策。像这样的活人换舍,可以说极其罕见。民间虽有类似的传说,但都属于无法查证的奇闻异事,真正有迹可循的例子近百年不过二三,我确也是头一次见到。”
“然后呢?”
“没了。”
“这就没了?”魏无羡呛住了。他刚给自己倒了杯茶,正打算一边喝一边听蓝家的长篇大论,结果茶还没品到一半,就被一句‘没了’打发了。“泽芜君,你这把所有重点都完美避开了。为什么会这样、怎么换回去,你可是一点都没说啊。”
“因为无人知。”安静了半晌,有人说了这
么一句话。
魏无羡扭头,看见“魏无羡”放下茶盏,郑重地和自己对视着。
魏无羡:“……”
“惭愧,我确实不知,”蓝曦臣叹了口气,“蓝氏所长不在于此,我和忘机刚刚也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罗列了一下可能Xi_ng和目前能想到的典籍,但在想到解决办法之前,还想与你商量一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听起来是一个无比正常的说辞。但蓝曦臣却认真地等着他的意见,让魏无羡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
从长计议,什么叫做从长计议?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你是要我一直装成蓝湛?”
“我们都觉得,在搞清楚这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之前,不宜声张。魏公子意下如何?”
三魂离体似的,魏无羡拎起抹额晃了晃,又举起云袖抖了抖,呆了半晌,忽然嚎了起来:“泽芜君,曦臣哥哥,蓝大哥,你可要救我!装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天天这样可得要了老命。我跟你都招了吧,我这人隔三差五就去喝酒猜拳听小曲儿,Mo鱼上树打野味,蓝氏三千家规没有我没犯过的,多少年了,丢人也丢习惯了。就算不为了我,也得考虑下含光君啊!顶着蓝湛的脸,我要一时没忍住溜出去教人看见,含光君还怎么见人啊啊啊——”感情真挚言辞恳切,他就差抱着蓝曦臣的腿哭了。
蓝曦臣有些哭笑不得。“放心魏公子,我定会全力搜寻破解之法,你冷静点,不会让你们一直这样的,你先起来……”
“四千。”角落里,有人冷不丁纠正了一下。
魏无羡:“啥?”
“忘机说,家规现在是四千条了。”蓝曦臣解释道。
这都哪跟哪啊,这兄弟二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抓重点,魏无羡Y_u哭无泪。但被突然打断这一下,他瞬间忘记自己方才嚎到哪了。不过也幸亏他停下了,因为下一秒,蓝思追就站在门外。
话说回蓝思追走后,浑浑噩噩地走回兰室转达了“含光君”的指示,但左等右等也没有人来,只好再出来寻人。静室无人,就转到寒室,结果三丈之外就听到了嘹亮的哀嚎。他心下诧异,迟疑地靠近,不想泽芜君的居所门户大开,冷不防被他看到“含光君”伏于泽芜君肩上。
“含、含、含光君?”蓝思追几乎站立不稳。
“无事,摔了一跤。”“含光君”正色道,不慌不忙后退半步站得板正。
蓝思追:“……”
“何事?”“魏前辈”忽然问,“此时不应在晨读?”
“啊,对,晨读,”蓝思追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含光君刚才说要堂测,现在晨读已经过半,弟子们想问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三个人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魏无羡尴尬地捋了捋头发,他把这事给忘了。
“嗯……是这样,思追——”
“既已许诺堂测,就要做到。”“魏前辈”开口打断了他,“你先去吧,蓝湛。”
“含光君”难以置信地望向“魏无羡”,而后者漠然移开了视线。紧接着他看向泽芜君,泽芜君沉吟片刻,说:“忘机,去吧,我先和魏公子商议此事。”
“含光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几个回合,半晌,才憋出一个“好。”
魏无羡带着思追赶往兰室,步履沉重,心情复杂。
本以为找到蓝曦臣很快就能解决这麻烦,结果事与愿违,反多了个差事。“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就是闲人一个,蓝湛占着他的舍倒是轻松了,苦了他得天天早起,替“含光君”去盯着那帮孩子晨读。得想个办法……
“含光君说什么?”
“没什么,”魏无羡赶忙说,他不小心把想法念
叨出来,所幸只漏了最后半句。思追并未起疑。
这可是你们让我去监听晨读的啊,魏无羡思忖着,心下已有了对策。他只希望蓝湛善后的时候能冷静些,“夷陵老祖”拿着避尘追着“含光君”跑,那画面太难以想象了。
“都准备好了吗?”“含光君”问道。
众目睽睽之下,他坐在了蓝启仁的位子上,一卷卷地查看桌子上的典籍。打开一卷,《仙门家谱》,丢开,再打开另一卷,《蓝氏仪典》,再丢开。
怎么尽是这些个没用的东西,魏无羡心想。
满堂学子,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响应。他全心全意放在找考试素材上,也没太在意有没有人回答他。找不到就找不到吧,考试他都不怕,出题还不是小意思。
“含光君”抖了抖衣衫站起来,慢条斯理开始出题:“一赌徒,欠人钱财逾期不还,债主追讨伤其双亲,赌徒意图报复反被打死,死后作祟行凶,如何破除,此为第一题;有一伙盗墓贼,挖坟掘墓不下百座,Yin气过重被邪祟所缠,每七日横死一人,救与不救,此为第二题;有一书生,为一勾栏女子赎身,并与之结为发妻,而妻子红杏出墙,书生怒杀其妻后自尽,化为厉鬼盘旋不去,为何,此第三题。一炷香后交卷。”
堂下小辈听得面面相觑,他们默书默了一早上,不想考的全是应用题。除了思追他们几个年纪稍长能写两笔,剩下的都在干瞪眼。一炷香过去,交上来的卷子可以说惨不忍睹。
“啧啧”。魏无羡一边翻看,一边咋舌,心下感慨蓝家教出来的后生真是越发死板了,奏清心曲的、用仙器镇压的、与厉鬼谈人生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就是缺乏历练有心无力,都说不到点子上。
“我来告诉你们吧,这三题其实都是同一类邪祟,解除法门也相近……”他大袖一摆,讲起了自己早年夜猎除祟的丰功伟绩,添油加醋,比说书先生还精彩。还借着蓝湛的嘴,把“云梦江氏大弟子魏婴”夸了好几遍。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含光君知道得好多啊!”蓝氏弟子纷纷感慨。
“咳,魏婴告诉我的。”意识到说的细节有些多了,魏无羡便扯了个谎打圆场。
“含光君真厉害啊!那个压制凶尸的法门,从来没有听说过呢。”一小辈惊叹道。
蓝景仪蓝思追脸色微变。他们是听过的,不止听过,还见过,甚至还见过发明这个法门的人。
“哈哈,那是必须。”魏无羡坦然接受了崇拜,管他是夸他还是夸蓝湛呢,都是一样的。“不过……”才笑了两声,他神情陡然一变,“你们可用不得。”
“为何?”
“此为歪门邪道,会伤及修行者的根本。”魏无羡严肃地说,“轻者荒废正业错过打基础的大好时机,重者误入歧途引得怨气缠身生不如死。金丹难结易毁,灵气与怨气相斥的道理,不用我讲了吧。”
“那小心些,只在紧急状况下用一次两次总无妨吧?”
“没什么一次两次的……旁门左道,只论有还是没有,不分少次还是多次。”他缓缓道,环视一周,“连创立此法的夷陵老祖最终都受万鬼反噬而死,你们觉得自己能比他更厉害吗?”
鸦雀无声。
言及此处,兰室的门豁然打开。“魏无羡”脸色铁青站在门外,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