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人,我回来了。」小男孩将手套与外衫挂好,恭敬地对着背向门口的摇椅行了个礼。
坐在窗边的人低低应了一声,音调有些慵懒,劈哩啪啦的柴火声替豪华却冷清的寝房增添几许温暖,椅背遮住大半身影,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修长指尖正把玩着一个空玻璃杯,不时旋转出漂亮的弧度,男孩模仿过好几次,却摔破了好几个杯子。
「主人会冷吗?需不需要把暖炉温度调高一点?」小男孩将借回来的书本放在桌上,看见杯中的茶色淡了,顺手重新冲泡一壶,「方才有个没礼貌的人踩到了主人想借的书,我用手帕擦干净了,只是心里不太踏实,总觉得有个鞋印在上面,偏偏这本辞典图书馆只有一本,没办法更换,真是……」
「维特。」
轻柔的嗓音彷彿有种奇特魅力,维特一听便静了下来,神色凝重,「是。」
「正事之外不需多嘴。」
「啊、不好意思。」他吐舌一笑,骂自己又遗忘了主人的教训,「主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事,下去吧。」玻璃杯舞回了榉木桌上,右手随兴一扬,遣走忠心的属下。
「谢谢主人。」
「书是谁踩的?」
维特前脚刚跨出寝室,后面突然又丢来一个问句,吓得他下意识行了个立正礼。
「嗄?」男孩明显一愣,随后摀住嘴,觉得那声语助词不大礼貌,心里登时多了许多问号,不解一向冷淡的主人怎么会对别的事情有兴趣,毕恭毕敬地俯首回答,「是冰爵大人。」
敲动扶手的食指一顿,似乎正思考着什么,半晌,低沉的声音带了点嘲讽的笑意,「冰城早已败亡,没想到落拓贵族也混进这种地方来了,有趣。」
察觉主人有了说话的兴致,维特自然乐于奉陪,试探Xi_ng问了句,「主人没听说过他吗?」见对方没有回应,聪明地擅自接了下文,「主人没听过也是正常的,冰爵大人声名狼藉,正派的学生不会跟他搭上关系。」
「哦,什么样的名声?」
「这个……」难得主人如此看重自己,小脸散发出明亮神采,巴不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通通说出来,只是对于那个冰爵禔摩,他的了解实在不够,「总之,是一些不好的传闻。」
模稜两可的答案开始让王者感到不耐,「需要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吗?」
明知主人无意责备,被那温柔中带有威严的声音敲中耳膜,却每每让维特心跳加速,手掌发热,忙不迭全盘托出:「既然主人询问,那维特就说了,学园都盛传,他为了钱跟别人一起、睡觉。」
「你是指上床?」
维特猛然抬首,见到未来皇者的唇边挂着戏谑微笑,忍不住红了脸,「是。」
「又不是跟你睡,紧张什么?」
自家主人处处留情,身边女孩来来去去,维特也看得多了,只是他没谈过恋爱,面对这类情事总觉得有些不适应,连忙转了个话题,「关于冰爵大人,城堡里的秘密档案室有特别关于他的记载。」这次他没等主人催促,吞了口口水后立刻公布答案,「那个禔摩,是不容于世之子。」
最后六个字触动了什么,那张铺着绣金软垫的摇椅一顿,「哗」一声,翻飞的黑色披风掩盖窗外雨景,房里突然一黑,飘动的帘幕象征着皇者心绪出现了涟漪,可以肯定的是,那绝不会是喜悦的情绪。
维特倒退一步,不晓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激怒主上,惶恐地垂下头。
披风甩上椅背,光明重新回到书房,那人高挑的身影斜倚在桌边,顺手将半截菸蒂捺在菸灰缸边,扯开繁复的蕾丝领口,将领结丢在茶壶边,沉声问道:「你说他是不容于世之子,千真万确?」
「是的。」
那人名叫西蒙,是吸血鬼族的未来之王,年纪很轻,却让人无法轻视,超过一百九的身高给了他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黑发黑瞳,邪肆俊野的面容慑人心魄,看过一眼就永难忘记,薄唇总泛着似笑非笑的冷淡,特别是那对深不可测的眸子,除了他的父亲之外,鲜少有人能与他对视超过三秒,比鹰隼还尖锐的眼神带有绝对的支配Xi_ng,令猎物无所遁形,维特说话时总是盯着他俊挺的鼻尖,就怕被那目光Sh_e出个大洞来。
他抽出第二根菸,维特连忙点火凑上,也不知有意无意,西蒙一口气就往他脸上
吐,呛得他差点睁不开眼睛,只能勉强在烟雾瀰漫中看见在指缝后的唇瓣逸出一抹轻笑,西蒙的手很大,掌心有些薄茧,指节分明,当他夹着菸蒂的时候,修长指尖就像在与香菸跳华尔滋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维特常听那些女孩子叽叽喳喳地描述西蒙有双无比优雅的手,但用维特自己的话来说,那是可以握住整个世界的手。
西蒙想要的东西,从来没失手过。
白烟氤氲中,低沉Xi_ng感的嗓音再次传来,这次似乎带着笑意,「有意思。」
不知怎地,维特背上起了阵寒意,主人一如往常的表情似乎夹杂了他也分辨不清的情绪,他试图猜测那特殊的笑容带有什么涵义,却徒劳无功,「主人对他有兴趣?」
西蒙瞥了维特一眼,唇角微扬,「或许。」
「听说冰爵大人骄傲的很,没钱的学生很难跟他打上交道。」
西蒙低笑,「你觉得我不够资格?」
维特又想咬自己舌头了,「维特不敢,我可以先去通知他一声,主人何时想与他见面?」
「此事你不必插手,去查清楚他的身世,明天放在桌上。」
男孩躬身应道:「是。」
木门关上后,修长身影转回窗边,午后的雨停了,几缕阳光透入偌大的书房,洒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西蒙反手添上半杯红酒,拿起高脚杯在眼前转了转,瑰红色液体散发出诱人芬芳,他仰头饮尽,视线穿过透明杯缘,落在学园广场的喷水池,刚下过雨的广场格外宁静空旷,几乎没有人外出活动,忽见一名学生从宿舍走出,另一名学生跟在后头,似乎正在劝告着什么。
「不容于世之子吗……」西蒙盯住前方那高挑瘦削的白衣男孩,虽看不清面容,但那惹眼的金色秀发让人难忘,年轻王者心里突划过一抹奇异感受,他伸出手,在窗上画下那名男孩的身形,缓缓地笑了,三分得意七分邪佞,像只捕获猎物的豹子,舍不得太快揭开游戏的结局,「冰爵禔摩,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西蒙将玻璃杯放回桌面,拉下挂在门边的黑色大衣,转身出门。
瓶中残酒殷红如血,替风雨前的宁静染上几分冷艳,那抹令人心醉的邪笑,恍然在房里回荡。
「骄傲的野猫,才有驯服的乐趣。」
「禔摩,你该不会真想露宿校门口吧?现在可是冬天。」红衣男孩背着小提琴,快步跟在后头,他比禔摩稍矮,黑短发服贴地齐肩,漂亮的脸蛋因奔跑而呈现粉红色,「你会被冷死的。」
白衣男孩抱着几本老旧琴谱,头也不回地轻哼,「我会找到房间。」
「那些愿意让你寄住的人都是别有所图,干嘛去跟他们搅和?我们去找舍监帮忙安排新寝室吧。」
「舍监也不是好东西。」男孩恨恨地啐了一口,将微乱的金发扭成一个长马尾,甩到背后,「希恩,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不然,你先到我那边睡吧。」他好心的提议。
禔摩瞥他一眼,希恩算是他在学园中认识少数称得上是朋友之人,其余的学生不是避他唯恐不及,便是有钱才找他寻欢作乐,一想至此,心又更冷了,「你室友看我的眼光像在看待魔鬼,我何必去自讨没趣。」
「那也不能真的睡在这边呀,晚上会下雪的。」
「我自己想办法,你不要再跟来了。」
「禔摩!」
白衣男孩的脚步在积水的广场上踩出几圈涟漪,纤长身影很快消失在希恩眼前,他叹口气,盘算着有谁能够暂时收留禔摩几晚,十一月的天气相当寒冷,要是真睡在外头,没几天恐怕就会大病缠身,可是希恩也明白,要找到愿意无条件出借寝室的学生,可能Xi_ng将近零。
禔摩拐了两个弯,经过小礼堂侧门,走上一个微
微隆起的小丘陵,中央有棵高挺的银杏,满树金黄,被雨露洗过后显得越发闪亮,学校西北方人烟稀少,他时常到此处睡午觉,久而久之,学生们知道这是冰爵的根据地,除非有特殊目的,否则根本不会靠近这里。
他在树下落坐,将琴谱摆在身旁,翘起腿,枕着后脑,闭眼聆听静谧中的树茵微响。
学期才刚过一半,他就换了四次室友,上个学期也不过换了三次,以后要找寝室想必越来越困难了。
最近的男孩一个比一个麻烦,他的原则很清楚,出借寝室的主人陪睡价码打八折,平日不干涉彼此的生活,就这么简单。一开始,这对某些疯狂迷恋禔摩的男孩来说是天大的诱惑,大家几乎争相清出空位邀请他,只是信誓旦旦的承诺言犹在耳,他们却无可避免地在睡过几次之后开始展现无聊的独占Y_u,虽然自己难以负担频繁欢爱的酬劳,却不允许禔摩接别的客人,以前还曾发生两个男孩为了禔摩接客之事决斗的新闻,轰动整个校园,差点没把某位老师气得大开杀戒,现在他为了避免任何麻烦,只要察觉对方陷入爱河、或是有付不出钱的窘境,他就会收拾包袱,立刻离开。
只要有钱,谁都可以拥有他,但除了身体,他什么都不会给。
这样的轮回一久,有意愿且有能力收留他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减少了,人心最是不足,谁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人一次又一次接客赚钱,于是,禔摩的客人逐渐由害羞温柔的大男孩,转变为粗暴恶劣的富家小开,他们跟禔摩有一个共同点,只要Xi_ng,不要爱,如果禔摩能让他们舒服,获得的报酬也比一般人丰厚许多。
禔摩看着手腕上已然转淡的瘀痕,嗤笑一声,对象是谁他不介意,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无论用什么方式,他都得赚到足够的钱。
阳光被Yin影遮蔽,一人不知何时爬上小丘,正弯着腰,伸手在他眼前挥动,「禔摩?」
他睁开半边月眸,又懒洋洋地闭上,不大想搭理对方,「做什么?」
男孩留着一头黑短发,脸上挂着温和微笑,他是禔摩的第二个客人,也是学园的优等生,年年都会拿奖学金,「我听说宿舍发生的事了,要不要过来这边睡?」
「你家不是破产了吗?」就禔摩所知,因为家道中落,他每年都要靠奖学金才能继续上学,没必要把钱浪费在自己身上。
那人苦笑,「没钱你就不肯住吗?」
「可以,但别想碰我。」
「你明知我爱你爱得发狂。」
他又睁开眼,这次刻意地抛去一个带着勾引的轻瞥,「今晚想做?」
男孩刷地红了脸,魂都不知飞哪去了,手足无措地拉动衣摆,「等……等我领奖学金,下周二你有空吗?」
禔摩沉默地望着他,在心里嘲笑他的愚蠢,爱情是走向自我毁灭的起点,可惜有些人永远都学不乖。
打量的目光似乎让那男孩更加不安,正要开口,禔摩已然起身,冷淡地收拾谱本,看也不看他,「我跟你之间到此为止,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别再来这个地方了。」
「禔摩!」男孩急了,「要不这礼拜天我先付一半给你,好吧?」
他停下脚步,没回头,「你知不知道我最厌烦哪三种人?」
「什么?」
「第一贫穷、第二多情、第三婆妈,你正好集三者之大成,寝室问题我自己可以解决,不必多事了。」
那话说的
笃定,其实禔摩也不知该往哪儿找宿舍,也许有几个过往的客人愿意让出半个床位,但此刻他并不想用身体去换取几夜安眠,如果可以,他希望再也不用跟寝室主人有Xi_ng—A_i上面的往来,他接他的客人、对方谈他的恋爱,唯有保持关系的纯粹,他才不必像无壳蟹一样老是搬家。
流言传得很快,学生们几乎都听闻了禔摩又要搬寝室之事,多数人与他打照面,都是匆忙一瞥又慌乱地摆开视线,彷彿多望他一秒都会玷污自己似的,一方面逃避,一方面又窃窃私语,学园向来封闭,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大家讨论好几天,禔摩早习惯了周围看好戏的耳语,倒也不甚在意。
入夜后,外头果真下起雪来,气温降到摄氏两度上下,学生大多聚集到交谊厅烤火去了,禔摩看见希恩拿着一件毛皮大衣无头苍蝇似地在广场上打转,下意识躲进了Yin暗的角落,任凭冷风灌入单薄的衣襟,竟有种自虐式的优越感。
他宁可冻死,也不想接受任何带有怜悯的餽赠。
雪势逐渐增大,金色发丝上掩覆一层雪白,像是沾上糖粉的烤饼,只差那么点炉火的余温,禔摩窝在墙边,搓着手呵气,眼皮沉重如灌了铅一般,想睡却老是被上下交战的牙关给震醒,他看见希恩贴心地把皮衣挂在宿舍阶梯口,咬着牙硬是不肯取走,拉了拉被扯掉扣子的长袍,发现自己的指尖比衣裳还要透明,无论怎么搓揉,都没有任何感觉,他用掌心在粗糙的石墙来回摩擦,细柔的肌肤被石砾刮出许多伤口,直到温热的血液流下,他才能确认自己仍然活着。
教堂大钟敲了两下,禔摩抬头一望,多数寝室都已熄灯,晚点名的时间早就过了,舍监竟没有派人出来找他,想必还记着过去付不出钱被他踢下床的仇,特意放他在外头受冻,禔摩冷哼一声,他才不会如那白痴的愿。
摇摇晃晃地扶墙起身,自中午就没吃过任何东西的身子不堪低温侵袭,刚站起就因贫血产生一阵强烈眩晕,他在墙上靠了好几分钟才缓和过来,刚踏出几步,脚趾便像被针戳到一样刺痛着神经,每移动一吋都会发疼,双腿僵硬得像不属于自己,他长吐一口气,艰难地爬上台阶,拉起金属门环,在木门上敲了敲。
风声在耳畔呼啸,他直敲了十来下,管理员才慢吞吞地过来应门,看见雪人般的禔摩,吓得差点把手中烛台摔在地毯上,皱眉抱怨:「冰爵禔摩,你又到处乱跑了?小心我叫舍监记你违规,罚劳动服务一个月。」
「吵死了。」他冷淡地推开对方,一跛一跛地走向三楼,交谊厅空无一人,壁炉里的零星火花在玻璃桌面上映照出红黄交错的暖光,头顶的冰晶融成雪水,沿着发丝滴落,禔摩抖落满身雪花,脱下软布鞋,靠在炉火边取暖,希望残余的温度可以把衣服烤干。
手指率先恢复灵活,他用力捏了捏麻木的脚尖,发现被冻伤的足趾微微发青,要是再晚几小时进来,大概就没救了,衣服既然被雪水浸湿,穿着也没办法保暖,他索Xi_ng脱了下来,将藏在口袋中的纸钞一并掏出,数了数金额,一张一张摊平,放到炉边烘干,随后走到走廊尽头的淋浴间,虽然宿舍超过凌晨一点就会关闭热水器,他仍耐着寒,勉强冲了个冷水澡。
夜半的走廊格外清静,格子窗上映出的纤瘦身躯比高悬在墨幕上的月牙还要白皙,禔摩拧着未干的长发走回壁炉边,试图抑制失温的颤抖,没想到,几分钟前空无一人的交谊厅来了个不速之客。
陡然映入眼帘的高大身影让他警觉地绷起背,脚步倏停,藉着微弱灯光看清了眼前景象,那黑发男孩抱着X_io_ng,背对着他,似乎正打量那些烘烤中的钞票,头一侧,目光移至晒在帽架上的长袍,低声笑了出来。
禔摩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被那低笑弄乱了呼吸,心猛地一跳,直觉不想与对方打交道,大步上前,
弯下腰,粗鲁地将钱收回口袋里,再迅速起身,躺上长沙发,拿了个枣红色的方型抱枕盖住脸,安稳地闭目养神,从头至尾都没拿正眼瞧过他。
男孩不仅没被禔摩的冷淡击退,反而轻轻笑了,似乎觉得有趣,禔摩暗自皱眉,心里默默诅咒他失足摔进壁炉里,他翻身向内,打算来个相应不理,沙发布的粗制金纹在腰侧摩擦,又让他难受地扭了扭身子。
这回好半晌都没声响,就当禔摩以为对方放弃纠缠的同时,椅垫突地一沉,他悚然一惊,想转头,手臂却被人压住动弹不得,细微的檀木香味窜入鼻翼,竟是那男孩大剌剌地坐到他身边。
「无家可归?」
他的声音有着令人不快的嘲弄,又带点看透一切的高傲,禔摩抄起枕头,随手便往他身上摔,也不管有没有砸中,总之那态度表明了我不想与你交谈,「滚开,别烦我。」
年轻王者从未遇过这般的言词挑衅,俊眉一扬,「交谊厅可不是收留流浪孤儿的地方。」
那两个字刺激到了禔摩,他翻身从沙发上跳起,美丽的水蓝瞳眸闪着愤怒,狠狠瞪住眼前自以为是的男孩,怒火让那对琉璃珠子加倍明亮,彷彿镶嵌在岩壁上的蓝宝石,晶莹剔透。
「既然如此,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聪明如西蒙,自然不会不知道禔摩拐着弯子骂人,但他被这个半身赤L_uo的俊美男孩挑起了好奇心,便没追究对方的无礼,眼神放肆地在他身上游走,最后,停在那鲜嫩Y_u滴的粉色唇瓣上。
比起毫无杀伤力的吆呼,他更想知道那美丽的唇会吐出什么样的叹息。
皇者沉沉一笑。
这只小猫,比想像中还要迷人。
「我来看戏。」
「门票买了吗?」
可惜爪子尖了些。他想着,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我正好想问,多少钱能让你翻筋斗?」
他遇过许多出言不逊的人,通常那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禔摩接下西蒙的挑拨,勾起唇,踏前一步,故意在他耳边吹气,「我可以免、费、帮、你、翻。」
「哦?那我换个问法。」出乎意料地,西蒙并未像其他人一样被男孩的挑逗弄失了魂,他甚至连眼都没眨,邪魅俊颜凑到男孩颊畔,沉声一笑,长指点住禔摩心口,轻挑地画了个圈,「多少钱能让你张开双腿?」
腿字刚从那优美的唇瓣逸出,禔摩就出手了,挥掌的动作比闪电还要快,毫无预警地接近目标,两人的距离很近,不到一秒的时间,禔摩的掌心已来到西蒙脸边。
但西蒙的动作更快,像是一开始便料到禔摩会有什么反应,在接收到那一巴掌之前,准确地握住那细瘦的腕,向后一折,他下手不留情,禔摩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动,只觉手臂与肩膀连接处一阵剧痛,整个人踉跄地摔进西蒙怀里,他很快扬起左手想反击,西蒙又早一步将他的手握入掌中。
找死。禔摩生平鲜少受制于人,咬着牙,恨不得把眼前的男孩瞪出几个窟窿来,首次正式打量对方,他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那样的一张脸,谁看过都忘不了,那样霸道的气质,学园里没人及的上半分。
这他妈的混帐到底是谁?
他用力一挣,西蒙却像副铁枷一般,纹风不动,长睫半掀,一招一招地像只花蝴蝶般惹眼,薄唇微勾,似乎等着禔摩先开口。
本想破口大骂一番,不知怎地,心脏在对上那深邃的眸子时不由自主多跳了几下,禔摩深吸
口气,试图稳定情绪,眼角余光瞥见男孩颈上的几枚红印,心下了然,下巴傲然一掀,别开头,不再让那双锐利的眼干扰心绪,「哼,想要买我,直说就好,这种引人注意的方法真是既可悲又卑劣。」
「哈!」
那声冷笑毫不保留地展现轻蔑,禔摩不悦瞇眼,「你笑什么?」
「你都用这套来勾引男人吗?」
吻痕那么明显,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禔摩在心里暗啐一口,他不常刻意挑衅别人,但眼前这个神态冰冷的男孩,意外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如果可以,他会榨干他的钱、夺走他的心,再将他一脚踢开。
禔摩哑然一笑,右脚往前顶,膝盖在对方腿间挑逗地摩蹭,明知这样的行为与求欢无异,他还是想瞧瞧当这孤傲狂野的黑发男孩受Y_u望驱使而疯狂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想要了吗?」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急。很可惜,我对男人没兴趣。」瞬间刷白的秀容让西蒙扬起嘲谑笑容,玩味着他的难堪,故意加重手劲,逼他拱起身贴近自己,「对像女人一样的男人,也没Xi_ng趣。」
从未遭遇如此直接的拒绝,男孩透视一切的笑容让禔摩感受到何谓卑微,雪颊胀得通红,半是羞恼半是愤怒,使劲摔开他的掌握,后退几步,伸手到腰间准备取剑,一Mo腰带空无一物,这才想起他赌气把行李丢在室友身上,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回身走到壁炉边,抽起火钳,右手画了个优美圆弧,将铁钳架上西蒙颈侧,Yin沉着脸说道:「混帐东西,你想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男人吗?」
西蒙不愠不火地笑了笑,「在惊动其他人之前,想不想听听我的提议?」
五指一颤,禔摩捏紧火钳子,他明明不想听他废话,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年轻男孩的迫力像一张无形的网,密密麻麻地笼罩在四周,他有种感觉,自己就像只离水的鱼,而那网,正无声无息地向内收紧。
「哼。」
「当然,如果你喜欢睡在地毯上,我没有意见,不过就我所知,交谊厅的炉火不到三点就会烧完了。」
「快说。」
「我的寝室可以借你住,卧房一人一间,彼此互不干涉,必要时提供掩护。」
月眸瞇起,他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单纯,「什么掩护?」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咬着唇,「代价?」
「你付得起吗?」
禔摩厌恨那轻蔑的微笑,真想扯住他的嘴角,将那笑容撕个粉碎,听他语带不屑,更是气得全身发抖,但想到未来的住宿问题,总算是忍了下来,冷笑道:「你开得出价,我就付得起。」
西蒙右手一翻,将他的手摆在掌心,青色瘀痕在雪白皓腕上格外鲜明,拇指抚Mo着微微凸起的血脉,戏谑地放到唇边,装模作样地一吻,「看得出来,你很努力赚钱。」
禔摩撇开头,「你可知我是谁?」
「大名鼎鼎的冰爵禔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一开口,禔摩就觉刺耳,偏生又不知该发哪里的脾气,「既然如此,你该知道,我会带人回来睡。」
「你的房间要怎么用随便你。」
西蒙起步,朝着四楼走去,踩上几阶楼梯后,回头见禔摩还在犹疑,「不敢来吗?」
「你住在四楼?」
学园的宿舍共有两栋,男女分开,特殊生住二楼,一般学生一律住在三楼,那个人住在四楼,他的身分一定不寻常,禔摩在脑海里搜索着学校的特权阶级,许多都曾经是他的客人,但就算是身价上亿的富家少爷,寝室也与普通学生一样划在三楼,他、究竟是什么人?
禔摩警觉抬眸,「你到底是谁?」
他停下步伐,修长的指
在扶手上轻敲了两下,目光变得加倍深沉,整个人简直与黑暗融为一体。
「西蒙。闍皇西蒙。」
空气彷彿随之冻结,男孩的嗓音有种危险的魔力,让禔摩淡然的心泛起涟漪。
那是种、名为兴奋的情绪。
他知道这个人很危险,极度危险。
他知道跟这个人打交道,比飞蛾扑火还要愚蠢。
但他想试试。他想试试,自己能否征服黑暗世界的帝王。
闍皇西蒙,吸血鬼族的王子,未来统领吸血鬼免于灭绝的希望。
冷酷残暴、手段高明、诡计多端、多情却又无情、杀人不眨眼、对于不必要的人事物从不浪费时间。西蒙的故事可以编成一本厚厚的书,可是那些形容词对禔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说,连他的一根眉毛都无法撼动。
关于邪恶,他已经看得太多太多,如果西蒙来自黑暗,那么禔摩便是来自地狱。
金发男孩倨傲地甩了甩头,收起高挂的月白长袍,大步跨上阶梯,穿过西蒙身边时,拿出身上所有钞票,一股脑摔在他X_io_ng口,冷笑道:「希望你的床够大,还有,我只盖羽绒被。」
西蒙低声一笑,接下了他的挑战,转过身,摆出一个绅士的手势,「如你所愿。」
西蒙将大衣脱下,挂在门口的高脚衣架上,屋内虽暗,禔摩却能隐约利用窗帘透Sh_e的月光描摹出寝室的大致雏形,无怪乎他可以大方地请人入住,这房子简直比宫殿还要华丽,至少有七八间普通寝室那么宽敞,壁炉、客厅、书房、厨房应有尽有,半点不像学生宿舍,倒似王公贵族的冬日别墅。
特权阶级他认识不少,可这人,堪称皇帝等级。
「你的房间。」西蒙领着禔摩走到西边最内侧的卧室,扭开灯,指了指那张可以睡四个人的绵软床铺,眉眼似笑非笑,「我想这面积应该不至于让你跌下床?」
知他又意有所指地讽刺自己,禔摩这回沉住了气,冷冷刺了回去,「你也没好到哪里去,闍皇西蒙,莫不是因为伟大的吸血鬼王子时常溜进女生宿舍彻夜不归,才需要找人帮忙晚点名?」
「很可惜我不像你这么方便,想要的时候敲隔壁房门就能解决。」
他轻哼一声,「我做的是交易,交易结束后一拍两散,多余的情感只是累赘,可不像某人,专骗女孩子感情,把对方哄得心花怒放之后就置之不理。」
「看来,你挺了解我的。」西蒙勾唇一笑,脸上完全没有愧疚之色,拉开衣柜取出一个木制衣架,伸手想接下他抱着的长袍挂起,「记住,以后别像章鱼一样爬到我身上就好。」
「谁希罕了,滚吧你。」雪颊飞上几片红晕,禔摩咬着牙抢走衣架,主动将袍子挂入衣橱,而后跳上床,软硬适中的触感与厚暖的棉被让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双腿一伸,准备倒头大睡。
西蒙忽地拉住他的右臂,沉声道:「先洗澡。」
禔摩斜睨他一眼,「我想做什么还得经过你同意吗?」
「你受了寒,想头疼发烧的话,就这么躺下也无妨。」他冷静地分析事实,又想起什么似地,蔑笑着补上一句:「还是你想趁机勾搭保健室医生?」
「哼,三句倒有两句离不开男人,我看是有人色急攻心了吧?」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男孩冷着脸逞强呛声的模样。西蒙笑了笑,弯下身,右手勾起那淡金色的发,在指上缠着圈,「你
要让我试试吗?」
禔摩脸色一变,厌烦地甩开他的触碰,「先声明,我绝对不会跟你睡。」
「冰爵禔摩,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的模样特别迷人?」
禔摩瞪了他一眼,这句话没听过千次也有百次了,却不知西蒙问问题的目的为何,以往把这类台词拿来调情的男孩,多半准备吃几个拳脚,不过眼前的西蒙明显不是弱者,他没必要浪费最后几小时的睡眠时间与他周旋,明天上午的课可不能再缺席了,「去他妈的迷人,你到底要不要让我睡觉?」
西蒙抱着X_io_ng,故作姿态地一笑,似乎把他的话当空气。
「那么,有没有人说过,你太抬举自己了?」
那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磨出来的,「西蒙!」
「晚安。」
男孩的笑容隐没在黑暗中,禔摩随手拎起旁边的枕头,扔向缓缓关上的木门,砰的一声闷响。
他从来都没想过传说中冷酷无情的闍皇西蒙,会是个以捉弄人为乐的轻浮份子。
禔摩忿忿倒回床上,发梢的水滴弄湿了松软的枕头,他也知道自己该去泡点热水暖身子,但实在不想听他的口令行事,禔摩平日甚少吃亏,就算吃了亏也要马上讨回来,这次可真给气着了,暗自发誓要讨回颜面,热水澡虽吸引人,他却不想再出去面对西蒙那气定神闲的笑容,索Xi_ng跟他唱个反调,用棉被蒙住脸躺下,缩成一团,折腾一天确实疲累,他很快就沉沉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