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瑜]《涉水》
作者:莫忘酌
周瑜视角,从头到尾1v1HE。
如果非要说的话,关于跟孙策分手的原因,周瑜能举出一串长度不亚于辛德勒名单的理由,掰指一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削完水果的刨皮器能挂着糖分十足的水渍横尸水池池畔,零碎的开心果壳能一头栽进沙发缝里去探索地心引力,客厅的电视机能从头天夜里开始对着空无一人的长沙发不眠不休地亮到天明——当周瑜从卧室里走出来,从垃圾桶里拣出不知为何会想不开跳崖的遥控器,去拯救那个辐Sh_e了一晚上的倒霉方盒子时,总觉得它濒临休克,浑身散发着一整晚抛媚眼给瞎子看的辛酸……如此种种,全都拜一人所赐,不拘小节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便是恶行。
而当周瑜真的伸出手开始认认真真数给别人听时,人家却并不给他干净修长的手指几分薄面,往往刚竖起一根食指就被打断了:这都不是真的缘由吧?
周瑜通常会一愣,不过很快露出一点笑意来,而后再不顾问话者眼中灼灼的求真Y_u便兀自移开目光。于是那人除了从中品出一点似是而非的神秘,便再得不到什么后文了。
是了,就算再罄竹难书的分手理由,冲突和争吵琐碎如尘埃如风暴,摧毁了整个满目疮痍的星系,也总该有一个大爆炸级别的重磅事件是它的究极源头。然而当事人闭口不提,旁人好奇心再盛,也总不能真的就此开设一项课题,去探索出个所以然来。
周瑜把客厅里最后一件因另一个主人的随手乱放而错位的物品归位,那是一个长得很像八音盒的玻璃水晶球,轻轻翻转,里头落的却不是雪,而是一种晶亮的细砂,在中央一株移栽的小珊瑚上空缓慢飘转,美得令人讶异。他把它放到储物柜顶层,把茶几上两人的合影面朝下倒扣,犹豫片刻,又把水晶球从储物柜上拿下来,放进沙发上登山包的侧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往双手手心呵了一口气,望向窗外的雪。人和人之间的所有间隙,就像它们一样,从微小的晶核开始一路裹挟着尘埃降下,落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场冰冻人间的大雪。
为什么和孙策分手?他像所有不知情者一样拷问自己,无端露出一个嗤笑。
不是所有恋情都要有一个歇斯底里的事件来宣告终结,像拍卖师一样四顾一番,大声跟周围人说看好了啊,分手一次,分手两次,我要敲下去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分手三次,成交。
这不搞笑吗。
事实上,往往相遇如同创世大爆炸,诞生于无数微小而惊人的契机,燃起将要绵亘千秋万代似的盛大光火,但分别却如被倒扣在玻璃瓶里的火苗,缺氧,渐微,猝然夭折在无声无息里。
周瑜四下打量一番,收拾完毕的屋子是前所未有的干净整齐,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也像是不会再有人回来。
低头时,不巧看到那双绘着猫咪脑袋的拖鞋安安静静地趴在地毯上。他永远也不明白孙策对如此少女心的拖鞋是如何忍将得下的,每回从浴室出来后都是想也不想就踩进去,踢踏着满屋子走动,狂风过境般全方位糟蹋整个家里的木质地板,卧室床边首当其冲,让人怀疑那里不长点蘑菇都对不起孙策的辛勤灌溉。鞋本身则更是重灾区,里头一片湿漉漉,活像一对一辈子都生活在梅雨季节的落汤猫。
周瑜跟它们大眼瞪小眼一会儿,觉得它们怪扎眼,于是用脚尖撇到一边。
他把行李箱靠在门口,从衣帽架上扯过一条深灰色围巾把自己的半张脸裹住,两手空空地出了门。
周瑜走上拱桥时已经是午夜十分,手里提着一大袋刚从便利店扫荡归来的战果,沉甸甸的,又不至于重到让人步履维艰。袋口钻出的几杆花枝恰到好处地抖露出一点独居者的生活情调,露头的几根芝士条好奇地张
望空旷的夜。
被虫鸣塞满的,适合无数偶然发生的,空旷的夜。
江南的道路,大都窄而蜿蜒,清秀而温吞,走两步给你吐出一个店面,一转弯又是一片新景。五步一巷,十步一桥,这座小小的白色石拱桥只是当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员。
周瑜第一次踏上桥时就想起那句“伤心桥下春波绿”,一时兴起,在心里自顾自地抢过这座无名小桥的命名权,春波有照抄之嫌,秋波略显Yin荡,冬波更是难听得不成体统,干脆按时下季节叫它夏波桥。这个赋名显然没有什么意义,好比半大孩童扯面旗子站在沙堆上占山为王,纯属图个高兴。
月光像是万恶资本家口中卖不掉的牛奶那样肆意倾倒,均匀地铺满白色桥面。他在潺潺夏波声中慢慢走向桥心拱顶,地面像是环球航行的拓荒者眼中的海平面一样一点点崭露头角。周瑜忽地目光一顿,桥两边石制扶手上的雕塑远望过去本应是整整齐齐的一排,中间突然异军突起,凸出来一道黑影。
定睛一看,竟是有个人坐在那里,挨着旁边那只石猴,双腿悬在桥外,像株生错了地方的吊兰。
周瑜心脏突地一跳,脑海里过了一遭法治在线白夜追凶一干或真实或虚构的刑侦节目,又觉得不像——哪有谁半夜打劫会这么童心未泯地坐在扶手上等人走过去,路人又不是瞎。于是步子没停,但还是留了个心眼,用余光瞥着那个坐在桥扶手上的身影。
不等他走两步,那个黑影突然站了起来,半只脚掌堪堪踩在桥面边缘,两只手向后扳着扶手,面朝桥外,低头端详着河水,模样之庄重,好像里面即将窜出来一只水怪。
周瑜这回是真吓了一跳,这人总犯不着半夜三更来这观察河水水质,看这架势,多半是想轻生。他下意识加快脚步朝前走了几步,那人充耳未闻,做出了要一跃而下的起势。
周瑜下意识出声制止,等等!
那人蓦地扭头看他,光线太暗,恰巧又背着路灯,周瑜看不大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轻飘飘地擦过,在他手里的大号塑料袋上停顿了一瞬,又重新转回去看向下方的河水。显然是一副对外物已经不甚关心,一心求死的样子。
周瑜试图上前一步,那人却警觉道,别过来。
他只好停下脚步,心想这都是什么事,没碰上想要他命的歹徒,倒是碰上了自己不要命的。周瑜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但人命关天,该有的人道主义精神还是有的。
他拽着塑料袋定了定神,脑子里飞速想出了一个办法,试探Xi_ng地问,您需要帮助吗?
清朗动听的声音沾着三分月色,被夜间Ch_ao湿的空气递送过去,引得那黑影动作一滞。
免了。那人颓然自嘲一声,你看不出来我打算做什么?
看出来了。周瑜几乎不假思索地冷静道,但您好歹照顾一下别人,这附近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证据证明您是自己跳的,万一将来警察怀疑是我把您推下去的怎么办?
那人晃晃悠悠的身子明显一顿,显然完全没有想到周瑜会说出这番不按套路出牌的话,他略感诧异地重新转过头来,打量了一番这个看问题角度格外刁钻的自私路人。
我写遗书了。两人瞪视一会儿,对方居然还算有点良心地干巴巴说了一句。
你得给我看。周瑜缓声道,边一步步走上前边伸出一只手去,语气满是责怪,不然谁知道?
那人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