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龙宿是从小就被送入儒门的，或许是天Xi_ng寡亲缘、轻天伦，他对俗世富贵门庭的生活毫无印象，因此也毫无留恋。何况，他在儒门过的也不赖。

有一年，年长的师兄们相伴去游碑林，春日游，一群风度翩翩的儒生结队而行于碑林，吟风弄月，谈古论今，不知xi引了多少人Yan羡的目光。龙宿那时候还是粉团子似的娃娃，本来是没有人想起他来的，是临走时师尊发了话，为了兄友弟恭之计，师兄们只好顺带着捎上他，让侍nv跟着照看着，反正是个Ru臭未干的小孩子，除了扫兴，能懂什么呢。

师兄们且行且诵碑上刻的先贤名篇，逸兴遄飞，好不热闹。龙宿被侍nv抱在怀里，睁着浅金色的眼睛四处看着，一路上不哭也不闹。临回时，师兄们才想起这个跟来的拖油瓶，也就_gan慨一句还挺好带的。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最小的师弟，并不只是乖巧很好带而已。

玩了一天回到儒门，师尊早就等在那里，发了话，说各自默诵碑林中的某某某篇。众人心中哀号声一片，可是显圣先生向来德隆望尊，谁也不敢忤逆，也只得都默默咬着笔杆子一句句挤出来。不过，领头的柏舟师兄，平常就被夸机敏善记，对他来说，这点当然不在话下，当即拿起笔，哗哗哗落笔，行云流水，一挥而就，在众人歆羡的目光中第一个交了卷子。

连向来严格的师尊也不禁抚着胡子点头，这时候，师尊不知怎么想起了龙宿，说龙宿也来试试看吧，下面就有人小声说龙宿师弟恐怕还拿不稳笔吧，师尊一个眼风扫过去，顿时没人出声了。

柏舟师兄写得最快，他那张书案就先空了出来。龙宿拿起笔——他当然是能拿得稳，不仅稳，下笔写的字居然还不错，笔锋稚neng，犹带韧劲。龙宿站在凳子上开始写，他也写得很快。

周围的师兄们都忍不住偷偷瞟着看，窃窃细语，但是慢慢的，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

雪白的长宣逐渐被一行行端正秀丽的墨迹铺满，最后一个字落笔，满室鸦雀无声。

一字不差。

师尊淡淡问，汝觉得旁边那张写得如何——他指的是柏舟的那张。

龙宿不声不响，取过柏舟那张压在砚台边晾干的宣纸，低头扫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落笔，补上两三个缺漏，又修改了两处谬误，呈给师尊过目。

师尊的神色便有些高shen莫测，只是连说了三声“好”。

那一刻，众师兄的神情不一，而柏舟师兄的脸色尤为难看。

龙宿从凳子上爬下来，神态自若，仿佛没有注意到满室诡异暗涌的氛围。

小小年纪就崭露头角，不过对龙宿来说，日子似乎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只是师尊平日对他多关注了些，师兄们对他的态度也热情了些，小心翼翼，带着因非我族类的而藻饰出善意。

2

后来，龙宿和剑子闲聊的时候，曾经提及

这件事。

那个时候，他们正一起坐在龙宿的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还吃着点心。

那时候他们刚认识没多久，但是玩得已经很熟，剑子也撕下一开始见面的时候那层装模作样的皮，说话也没了最开始那么拘束。

“你那时候几岁A？那么厉害。”剑子吃得满脸都是点心屑，闻言啧啧赞道。

“可能五岁，可能六岁，记不清了。”龙宿吃相就比他优雅一点，但是速度就**一点也不优雅了——这点剑子一直很佩_fu龙宿，慢条斯理地抢吃的，好看地狼吞虎咽，也是一种本事。

“可是，我觉得你还是有点傻，”剑子想了想，忽然停下，一本正经地说，“当着那么多人A，你就直接下你师兄的面子——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对A，但是你那个态度，别人看了肯定会以为你是故意这么嚣张的。”

他白白的小脸蛋上还沾着了面屑，皱着鼻子，还板着脸，努力作出一副严肃凝重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滑稽，但是眼睛黑黑亮亮，就像一汪水，又十分可爱。

龙宿三口两口吃完手中的清明团子，漫不经心地擦手，答道：“无所谓A。”

“怎么无所谓A，”剑子觉得龙宿平常明明很聪明，现在怎么变成榆木脑袋了，他恨不得抓住龙宿的脑袋大力摇晃，“你这样，别人看来很不可爱A。”

龙宿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从袖子中抽出一块新的绸帕，递给剑子，示意他擦擦脸。

剑子扯过绸帕随便抹了下zhui巴，觉得有必要好好点化一下龙宿的那_geng筋，“喂，难怪平常都没人来找你玩，你真是太不会交朋友了。”

龙宿笑着，又递了一块桃花糕堵住他的zhui，“你不就是？”

“我不一样，也不是，唉**你怎么说不通A，”剑子猛不丁被塞了一zhui桃花糕，一边嚼一边叹气。

“他们有什么能耐，值得我费心？”龙宿随口说道。

剑子一愣，惊诧地看着毫不在意的龙宿，声音低了下去，“这样不对，他们毕竟是你的同门，你这么能**这么说呢。”

龙宿就有些恼了，他瞪着剑子气鼓鼓地看了一会，忽然Xie了气，又好像觉得有点无奈，平静地说，“你不懂，为了**那个位置，无论我做什么怎么做，都是错。”

他还是粉妆玉琢的小娃娃的脸，金瞳却隐约折Sh_e出浮冰碎雪般的透彻冷酷。

在石光电火的刹那，剑子忽然明白——龙宿全都懂，他是故意的。

剑子慢慢吁出一口郁在X_io_ng中的气，挑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澄沙团子，递到龙宿zhui巴，“你吃吗？”

他示好的意思很明显，龙宿本来也没生他的气，低头A呜一口咬住团子。

剑子笑起来，还带着稚气的语T，柔和又清脆，“你说的我懂，但是我师父说过，人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人A。你很聪明很厉害，可是**他们人多A。”

龙宿微微睁大眼睛，惊讶地打量着剑子，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看着看着，眼睛就好像亮了起来，眉宇间也染上光彩。

本就是境遇相近，又同样早慧出色，有些事情，心知肚明，一点就透。

3

几日后的一个傍晚，像往常那样，散学后各人三三两两离开学堂。

“梁师兄？”

走下台阶的一个少年儒生疑惑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垂髫孩童急匆匆的在后面追着。

他年纪小，等赶上的时候，已经跑得气喘吁吁，脸上红通通的，额上沁出薄汗。

“龙宿师弟？”梁师兄有些惊讶，“怎么，有什么事吗？”

龙宿低下头，从怀里取出一本书，期期艾艾地说：“听说，师兄近来在找这本《明华经帖》，我**恰好

见到了**嗯，梁师兄你还要么？”

梁师兄怔住了，他伸手接过那本薄薄的册子，翻开，正是他找了很久的善本经帖，不由激动，激动过后，看着仰头含笑看着他的龙宿，忽然又有些_gan慨。

他托了那么多人，找了那么久，龙宿又怎么会只是“恰好”就找到了呢。

无疑是用了心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放柔了声音，“真是多谢你了，小师弟。不过，你怎么想到要替我找？”

“前两天，谢谢师兄仗义执言。”

梁师兄想了想，便想起了是有这一回事。他生Xi_ng爽朗宽厚，爱好打抱不平，因而在显圣门下众多弟子中人缘颇好。前几天，他无意中经过学堂，看到有几个同门言语上对龙宿十分轻慢，一时看不过眼，便出言呵斥了同门。

这是小事，没想到龙宿就记挂在心里。

他这个小师弟，天资极高，年纪小，又受师尊太多偏爱，平常就不爱跟同门相交。从前还道是他Xi_ng情孤高，现在看来，倒像是木秀于林，无辜惹人嫉。

想到这里，他再看向龙宿的时候，眼神就十分柔和，忍不住Mo了Mo龙宿的头，“小事，不必放在心上。龙宿，明日我们要结诗社，你来么？”

龙宿眼睛亮亮的，笑眯眯地点头。

目送梁师兄走后，一身紫衫的小儒生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

倒也不难嘛。

4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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