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绍道,“白宇。”
“朱一龙。”
“你好。”
响亮的鸡鸣声将他唤醒了。阳光从老旧雕花木窗中透过来,不是很热,像渗出了一层惨白的雾。
朱一龙觉得自己做了个恍惚的梦,很不真实,一丁点细节都回忆不起来。
身上有一种温暖的重量,白宇正趴在他的臂弯里说梦话,两排齐整的白牙啃着他的肩膀,迷迷糊糊地道,“师弟……还我鸡腿……”
他更觉古怪,但还记得起今日得去染坊帮忙,轻轻晃了晃白宇的肩膀说,“小白,起床了。”
白宇迷不愣登地睁开眼,瞧见他的瞬间回想起昨晚的事儿,立马卷高被子遮住自己红扑扑的脸。
朱一龙忘得一干二净,笑着拍了拍棉被说,“干嘛,还想赖床啊?”
他捂住脸蛋摇了摇头,可惜就盖了这一床被子,棉被底下一只胳膊还环着他的腰,结实X_io_ng膛紧紧贴着他。想起昨晚被取笑大男人还穿肚兜,挖个坑埋了自己的心都有。
“我还有事,不能陪你这小懒虫睡觉了。”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过后,白宇总算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来,看着他背对自己穿衣服的身影说,“哥哥,还记得今天要做什么吗?”
“我得去趟染坊,晚上再回来陪你吃饭。”
白宇循循善诱道,“哥哥,今天是第七天了啊。”
朱一龙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脑海里隐约浮出点什么念头,抓不牢。
“什么第七天?”
“没什么。”白宇脸上带了点意味不明的笑,“你一定要记得回来。”
“当然。”
染坊里的工人辛勤地劳碌着,丈宽的白布被浸泡在水里,再经温火漫煮,提出染缸后碾色漂洗,挂上高高的晾布架随风迎展,是藏青、官绿、水红等等。
账房先生拨着算盘走在他身边,朱一龙轻轻抚Mo着软布,神思有些涣散……这黑的黄的底下原本都是干干净净的白布,就好比换了一身衣服……他在何时也换下过这么一身白裳,那底子比这白布还惨淡,是丧服……
“朱少爷。”
账房先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思,他转过头来,眼神还有一丝茫然。
“少爷您劳累了,这种时候还亲自来巡视,要不咱换个地方先坐会儿。”
他点点头,随着账房先生往里走。工人们只敢偷偷瞥他,低下头又开始窃窃私语着。
“……少爷可不像有多么伤心,连头七都不守了……”
“我听说……那人是掉在河里淹死的……”
“可不好说……没准啊是被人……”
“……小点声,听说朱家人早就想害了他。”
“天生是这样的命,谁让他倒霉呢……”
朱一龙脑子里又开始阵阵地痛,他喝了账房先生递过来的茶,微微平定了心神后开口说,“小白平时也会过来吗?”
账房先生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尴尬地笑了笑说,“白少爷之前来得多些,后来老夫人不许他插手,自然也来得少了……”
朱一龙又问,“那我平时和他关系好吗?”
账房先生显得有些无措,“这……我一个下人,怎能评价主子呢?”
“你直说便是。”
“朱少爷……白少爷这Xi_ng格烈,有所争吵是难免的……您不用自责,做人孝为先,您也是为了老夫人……”
“老夫人?”朱一龙陷入迷茫的回忆中,头痛更重。
“老夫人让您成亲是正儿八经的事情,白少爷怎么也不该和您争吵,这娶了男妻难道就得从一而终了吗?无后为大呀,白少爷怎么连这道理也不明白……”
他想起来了,原来最
初同母亲争吵的不是自己,而是白宇。他夹在两人中间为难不已,白宇见他不帮着自己便生气了,一个人住去了客房,任他怎么劝都没有用。
他脑海里好像出现了两个白宇,一个是早上对他笑语晏晏的,另一个则是恨着他的——那双幽怨的眼眸里埋了太多的情感,他承受不住,被压垮了。
紧接着是一片黑暗席卷而来,他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声,还有人挣扎哑叫的呼喊。
他好像站在了一条河边,冷眼旁观着河水漫卷上来,浸湿了他的裤腿。
等到朱一龙清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他重新站在了自家漆黑的大门前。
他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从染坊离开的,大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古老的白砖房密密麻麻立在两旁,黑洞洞的街道上传来一股腐朽的气味。
他叩响了铜环,大门开了,阿玉那张算不上好看的脸出现在门后。
“少爷,您回来了。”
他点头,跨过门槛,宅子里的灯光不知为何又黯淡了几分,他望着自己那间房,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小白在房里吧,他吃过饭了吗?”
阿玉闷声不响得低着头,朱一龙蹙起眉头,“我问你话呢。”
“少爷……老夫人说您是忧伤过度,叫我们不要再提起他……”
朱一龙怒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阿玉哆嗦着,脑袋埋得深深的,声线颤抖着说,“少爷……您别再问了,今儿个是头七,说不准他会循着声音回来的……”
“荒唐!”朱一龙推开她,大步奔向了里屋,猛地掀开了房门!
“小白!”
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灯罩里的蜡烛燃得正旺,焰尖儿往上扑腾着。
朱一龙往后退了两步,阿玉急忙扶着他胳膊,那手指尖是冰凉的,透过衣服沁到了心里。
“小白呢?”他扭头质问对方,神色变得焦虑而彷徨。
靠得这么近时才发现,阿玉的脸色是苍白的,脸上那几块难看的痘瘢呈现出暗沉的灰色。
小姑娘张了张嘴,缓缓说:“白少爷七天前就淹死了,昨儿个下的葬,您不记得了吗?”
他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脑海中只剩下刺骨的疼痛。
有一种风在吹。
风从白昼吹向黑夜,吹散弥漫至今的层层迷雾,吹起尘土里腐朽的气息,将赤L_uo的真相剥皮抽筋展现出血淋淋的脏腑,将犯下的罪行切割成一条条白幡,张扬于沉默的墓穴。
风里带来的是人死前的悲鸣,以及奔腾流水间那些不灭的亡灵。
他们一次次的争吵,最后换来的是憎恨的眼神和那不经意地一推。
河水淹没了他的罪孽,同时也掩盖了他的记忆。
朱一龙跌倒在那新修的墓穴前,后悔和痛苦如网一般将他紧紧地包裹住,以至于无法呼吸。
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小白,是所有的朱家人联起手将他逼入了绝境。
那些幻觉,那个生动的人已经离他远去,唯独剩下这荒凉的坟墓。
他痛苦不堪、煎熬如火,此时只想随他离去。
“小白……”
他轻轻地擦去墓碑上的灰尘,就当再看他最后一眼。
哪怕他清楚自己的死也永无法换来对方的谅解。
然而——
他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