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池瑜醒来只觉着头疼欲裂,连殿梁都在打转,而殿内除她以外没有一个人,若不是床边的矮几上还摆着一碗醒酒汤,她甚至都以为昨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哈……妧姐姐昨夜怕是气极了吧?
毕竟顾妧只有在心情极好与极差的时候才会唤她‘瑜儿’了,不然平日都是‘皇上’长、‘皇上’短的。
不过之后发生什么了来着?
池瑜捏着眉心,实在回忆不起自己做了什么,随后便放弃了。
反正只要妧姐姐不罚她就好了,其他的并不重要。
这般想着,池瑜一口气喝完温热的醒酒汤,唤人替她梳洗完毕后就去上朝了。
朝堂上依旧乱糟糟的,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不休,震得池瑜脑袋嗡嗡作响,头疼是自她独自上朝起便经常会发生的事情,她都快有些习惯了。
“够了!”池瑜大声呵止了那群丝毫没打算停歇的大臣们,心累地挥了挥手,“尔等都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同集市上那些妇人们般地争吵成何体统?有何事一个个说来听便是。”
话刚落音,大臣们纷纷站出来争先恐后地说着,池瑜都一一应付了,直至有位武将出列禀告,才勾起她的兴趣。
“启禀皇上,顾将军镇边一战告捷,攻下北齐数座城池,如今北齐国君欲与我朝谈和,还请皇上决断!”
池瑜的第一反应是,顾家又立了大功,想来往后在朝中的地位必然会更高,这顾家父子手中的兵权对皇室来说实在是个大威胁。
哪怕她不想继续当皇帝,但也要是她自己主动退位,而不是被人家算计了,抑或是直接抢了去。
第二反应才是镇边一战本身。
夺城池一事有利有弊,其中牵扯太多太广极为复杂,不是她眼下的能力可以独自决定的,还得回宫和顾妧好好商量一下。
顺便她也想看看……
“此事事关重大,朕还需好生考量,明日朕再给汝答复。”池瑜沉吟着说。
“遵旨。”那名大臣拱手应道。
“若没旁的事情,便退朝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朝池瑜本想直接去顾妧宫里,半道却被长清宫的宫人截住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手中那熟悉的厚厚的东西,池瑜的脸都快绿了。
“启禀皇上,这是王妃让奴婢送给您的,王妃说待到夜里会来太和宫寻您。”
池瑜僵硬地接过那沓摞得极高的宫规,等宫女回去复命,才低声问跟在自己身后的宫人
道:“秋雁,皇城最近是不是新开设了一家赌场?”
秋雁迟疑着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是的。”
“你觉着朕是不是应该去小赌一把?”池瑜又问道。
秋雁的神色更加为难,“皇上……王妃吩咐过不许您去那种地方。”
“朕当然知道。”池瑜无力地摆摆手,把手中的宫规一股脑塞进他的怀里,“朕说笑的罢了。”
说完背过手,唉声叹气地往寝宫走。
她早两日怎么说的来着?
嘴开过光是吧?
这下她觉得,要么她就是运气太好,说什么灵什么,该去赌点银子当体己钱。
要么她就是乌鸦嘴,该去玉皇庙烧香供奉了。
宫规百遍啊!她何年何月才能抄完?
池瑜撑着脸颊,欲哭无泪地看着手边少得可怜的宣纸,只觉着自由遥遥无期,而她的手却都快抄断了。
喝酒一时愉,罚抄百遍愁。
她默默在一张纸上写下一句打油诗,拎起纸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较轻的脚步声,若不是殿内太安静了,怕是压根就注意不到。
池瑜惊得立即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了桌案下面用自己的袍子遮住,提起笔装出一副老实认真的模样。
“皇上。”顾妧在她身侧站定,轻声唤道。
“妧,妧姐姐,你怎么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池瑜捂着心口,活像是被吓了一大跳,连声音都开始磕巴。
顾妧往桌案下扫了一眼,目光再次投向池瑜,淡淡地说:“是皇上太认真了。”
池瑜尴尬地笑笑,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赶紧转移话题道:“妧姐姐怎么来了?这还未到晚膳的时辰吧?”
“有几份奏折想询问一下皇上的意见,所以便提前来了。”顾妧边解释着,边把袖袋里的奏折拿出来放在桌上。
池瑜眼中闪过几分诧异,但脸上还是如常的笑容:“这些事妧姐姐自己决定就好,不必来问朕了。”
顾妧冷眸而视,池瑜连忙改口道:“妧姐姐想要问朕何事?”
“北齐一事皇上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池瑜点点头,“是,今日上朝时已有大臣同朕提起过了。”
“那皇上觉着此事应当如何呢?”顾妧又问。
池瑜摸着下巴缓缓开口道:“朕觉着,若是从拓宽疆域而言,此事自然是我大晋之喜,但那几座城池的百姓毕竟都是北齐人,其中必然会有对我朝不满之人,将来祸乱城镇也并非不可能,此为其一。”
“此战僵持数年之久,大晋为此付出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然攻掠城池,必然会产生一定的破坏,若要修复定是一笔不少的银子,对如今的国库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负担,此为其二。”
“北齐人狡猾不已,此战又令我朝兵力大损,占其城池需要不少士兵驻守,若是北齐对此不服再次攻打,或是与其他国家合谋来侵犯我大晋,与我朝子民而言都将是一场灾难,此为其三。”
“如此考量下来,朕觉着接受北齐的谈和未尝不可,也好休养生息。”
顾妧眸间有几分赞许,嘴角露出一抹极浅的笑容,轻声感叹道:“瑜儿真的长大了。”
“就按瑜儿的意思办吧。”
池
瑜的眼底也漫上些许喜意,心间更是充斥着自己说不上来的甜。
她有些疑惑地捂着心口,抬眸看向身畔神色柔和的人,仅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无意识地抿紧了唇瓣。
好奇怪啊。
她是酒还没醒吗?
池瑜晃了晃脑袋将那些莫名的感觉甩出去,而后再次抬起头来,趁着顾妧心情好,借机试探着说:“妧姐姐……瑜儿可不可以不抄这宫规了啊?”
说着她伸直了手到顾妧眼前,瘪了瘪嘴,声音又软又委屈:“姐姐你看,瑜儿的手都红了,可疼了。”
顾妧闻言执起池瑜的手,见那细嫩的手腕当真有些红肿,指间也因长时间握笔压出了深深的凹痕,眉头微拧做了一处。
她没有接话,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道冷然的背影,本还只是装作委屈的池瑜,瞬间感受到心间有一种酸疼感,眼眶里更是覆上一层薄雾。
池瑜迅速地垂下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长长的指甲在不自觉间刻进了掌心里,带着点点痛意,却不及心底分毫。
虽然她偷偷喝了酒有错在先,但妧姐姐至于气到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直接拂袖而去吗?
而且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撒娇说不想罚抄了啊,以前也没见顾妧是这种反应……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池瑜的脑子里肆意疯长,泪珠更是不受控制得大颗大颗往下落,像是被扯断线的珍珠项链。
“瑜儿?”
一道温和的声音,随着脸颊被扶起的动作,传进了池瑜的耳朵里。
“瑜儿,你怎么哭了?”
池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水雾散去后她才看清眼前的人,以及顾妧手中拿着的一小罐药膏,和那双美眸里从未出现过的零星的慌乱与无措。
她方才……是误会了?
池瑜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极为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顾妧的腰间,双手紧紧地环着,但就是一声不吭。
顾妧眸底有几分疑惑,抬手抚摸着池瑜的发顶,语调柔和地哄道:“瑜儿乖,告诉姐姐怎么了?”
池瑜咬着下唇,支支吾吾好一会才细声道:“方才……瑜儿还以为妧姐姐生气了……不要瑜儿了……”
顾妧听了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温声道:“傻瑜儿,姐姐怎么会不要你呢。”
说着她把怀中的小鸵鸟拉出来,牵起那只微肿的小手,一边揭开药膏的盖子,仔细又轻柔地替池瑜上着药,一边轻声问道:“疼吗?”
药膏初触皮肤时凉凉的,揉开后又带着点点热意,指尖在上面划过还有些痒,池瑜的手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姐姐……痒……”
顾妧的眸光忽闪了一下,松开了被自己握得温热的手腕,缓缓站起了身,脸上的神情再次变得冰冷没有温度。
池瑜仰头望着她,澄澈的眼眸里有些许困惑。
“妧姐姐?”
她又做错事了吗?
可是她刚刚什么都没说啊?
“剩下的瑜儿不必再抄了。”顾妧的声音淡淡的,却又和往日有一丝不同。
换做以往,池瑜听了必然是如蒙大赦,觉得开心的不行。
但今日她总觉得顾妧怪怪的,她自己也有些奇怪。
不过这些她只会偷偷在心里想想,不会问出口,更不会表现出来。
“谢谢妧姐姐。”池瑜乖巧地笑着,唇边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切好似都如同往常一般。
顾妧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天色已晚,瑜儿去用膳吧。”
池瑜面露不解,“姐姐不同瑜儿一起吗?”
“姐姐还有事。”顾妧说完不再给池瑜继续问下去的机会,直接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那道稍显匆忙的背影,池瑜心底的疑惑不断地放大着。
妧姐姐今日是真的很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