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到来荷花香,

大姑娘夜夜梦家乡。

醒来不见爹娘面，

只见窗前明月光。

冬季到来雪茫茫，

寒_yi做好送情郎。

血r筑出长城长,

侬愿做当年小孟姜。”

郭公馆里，落灰已久的黑胶唱片被压在留声机的唱针下,不知困倦地转动着。

咿咿呀呀的歌声四散在灯光昏沉的客厅里，替客厅里的三人,道尽了心中难以言喻的愁惘与寂寥。

这日是1938年10月8日,广州的中秋节,也是郭蔚槿和乔蕙琪人生中，第一个未同家人一起过的中秋节。

郭公馆楼上的_F_间都分给那些病人住了,夜shen时分，三人本都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下了,但谁也睡不着,一个个都坐起身来,互相张望，打量着彼此。

“好静A。”乔蕙琪看了一眼身旁的留声机,问郭蔚槿，“有唱片么？放支歌来听听罢。我们一边听歌,一边赏月罢。”

郭蔚槿起身，翻找了一阵，找出了周璇的《四季歌》,乔蕙琪去厨_F_找出了玻璃高脚杯和香槟酒,而朱鱼拉起了窗帘，让皎洁的月光投j入客厅。

一轮圆月当空高照，银辉万缕，落进了客厅,像水波一样轻漾开来。

可惜，破碎河山在风雨飘摇之下，亲人离散，相隔天涯，好月空圆。

乔蕙琪将斟满的酒杯递给朱鱼和郭蔚槿，拉着她们在沙发上坐下，与她们碰杯：“中秋安康。”

郭蔚槿略顿，愁容里勉强挤出了丝笑意：“中秋安康。”

“中秋安康。”朱鱼也不易地攒出一个笑容来。

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窗外的圆月，陷入了共同的静默。

相较于广州城的其他懵然无知的民众们，她们却早就嗅到了危机的味道。这几天，三人都像地震前就先知先觉的动物，body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奇怪反应，譬如手指忽然的震颤，譬如跳个不停的眼皮，譬如毫无由头的心速失常**

这两个月，郭蔚槿已将能变卖的机器都变卖了，能迁走的设备也都迁去香港了。中间，郭家人写信催了她好几回，一直催她去香港。

这日早上，她也同朱鱼讲明了，郭阡写信来告诉她，他就要从香港的医院出院了，非常希望能在香港见朱鱼一面。

这一次，郭蔚槿苦口婆心劝她：“他不日可能又要回部队作战了。你就陪我去一趟香港，好教他回去安心作战。”

shen思熟虑之下，朱鱼答应了郭蔚槿明日和她一齐出发去码头，就心绪不宁地去整理行李了。

郭蔚槿明白，朱鱼是还在担心乔蕙琪。

于是，三人在略显醉态后，郭蔚槿转向乔蕙琪，终于说出了在她心里积压了已久的话：“蕙琪，明日同我们一齐去香港罢。”

她的声音里带着隐约的哭腔：“你若真有个好歹，我会良心难安。大哥他泉下有知，亦不会原谅我的。”

乔蕙琪沉默不语，只是又将酒杯斟满，以纤指挑起酒杯，浅啜一口。

朱鱼见状，站起身来，短暂地离开了一小会。

再回来时，郭蔚槿和乔蕙琪都看见她拿了一张泛黄的信笺在手中。

朱鱼抿了抿唇，才鼓起勇气道：“蕙琪，三年前，郭阡他把蔚榕哥留给你的遗书，放在了我这里，叫我烧掉。但我没听他的话，我一直帮你留着。你要不要看一眼，再决定跟不跟我们走？”

郭蔚槿怔了怔，望着朱鱼手上的遗书，又望向乔蕙琪。

“他的信，还能有什么好看的？”乔蕙琪不屑笑道，“不过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不是扯什么家国情怀，就是扯什么民族大义。我早就已经倦了。”

语罢，她一手掏出身上的打火机，一手从朱鱼的手里取过信：“郭阡难得聪明了一回，难为你帮我多留了三年。那么，我自己亲手来烧这封遗书罢。”

她按下打火机，火*猛烈地蹦跃出来，行将要点燃她手中的信纸。

郭蔚槿闪身扑到她身前，敏捷地夺过了信纸，边闪躲着不让乔蕙琪抢信，边流着泪读出哥哥的绝笔：

“以我血r之躯铸中华之魂，无愧父M_生养之恩，无愧师长教诲之德，无愧同袍砥砺之言。

蔚榕此行，无愧何人，独负于卿。误卿卿之灼灼年华，鹣鲽之情，今生无以为报，我知我万死难辞其咎。

万望卿卿今生勿要以我为念，努力加餐，恣意而活。

若来世有缘再会，我定不再相负。蔚榕留。”

读完遗书，郭蔚槿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朱鱼抱住她，也泪眼阑珊。

听着她们交织在一起的哭泣声，乔蕙琪猝然将酒杯掷到地上。

玻璃杯应声摔成了无数碎片，胭红酒渍飞溅。

“来世**来世，好一个来世有缘再会！郭蔚榕，你又来讲大话诓我，这辈子没做到的事，下辈子你就能做到么？”

“可我不要什么来世A，我只要这辈子，只要这辈子A**”

她泪流满面，失声悲嚎：“你们都叫我逃去香港，可他葬在这里A，我又能逃去哪儿，我又能逃去哪儿！他死了，我不论躲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别？我早就躲不掉了**早就躲不掉了**”

三人抱作一团，痛哭流涕。

末了，却是乔蕙琪第一个止住了哭声。

她带着泪痕，将信纸从郭蔚槿手里抽出来，展平，复又叠好：“我哪儿也不去。你们早点睡，明日还要起早去码头。”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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