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码头回郭公馆的路上,朱鱼一路哭着走回去。可走到了半路,她就再也哭不出眼泪,也把嗓子哭哑了。
她望着一路荒芜的街景,只觉心里更荒芜。天光正好,炽热的太阳像一团火一样照耀着她,可再也燃不着她的心了。
不知走了多久,她仿如行尸走r一般飘回了郭公馆,用钥匙开了门。
甫进门,就骇着了在给婴儿冲泡*粉的希希:“小鱼姐,你怎的回来了?你不同蔚槿姐一齐走了?”
朱鱼紧抿着唇,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就又飘回楼上去,走进了书_F_。
趁郭蔚槿昨日不注意,她将郭蔚槿放在行李箱里的军邮袋取了出来,藏在了书_F_的保险箱里。
她昨日没有勇气打开它。仿佛打开它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一旦打开它,她就给郭阡盖棺定论,他也就必死无疑了。
可现下,已没有什么更糟糕的事了。
她凝望它良久,像那年的郭阡打开郭蔚榕的军邮袋一般,颤抖着手,打开了面前的这只军邮袋。
浴火焚烧过的手表、航空手链、铜牌,都放在里面。它们被灼烧得有些丑陋,丑陋得令她有些难过,便用_yi袖轻轻擦拭它们。
可那些斑驳的黑点,再怎么擦,也擦不掉了。就仿佛在她生命里惊鸿一瞥的他,永远地烙印在她心里,以后,无论她再怎么用她的眼泪去擦,也永远都擦不掉了。
它们与她,都见证了他短暂一生里,最末的,也是最好的一段年华。
拿出了这些东西,军邮袋忽然变得很轻。里面剩下的,都是家书。大部分是她回给他的信,信封上的“雁晖亲启”字迹那样熟悉,因为她的字,都是他教的。
还有郭家人给他写的信,也摞得密密麻麻的。
她一封都不敢看,只让它们静静躺在这里。
唯一与郭蔚榕不同的是,郭阡并没有留下日记本。
她晓得,他这样x子的人,是不会写日记的。
他这样的人,只会逞着他的一腔孤勇往前冲,好的、不好的,他从来不愿回想,不愿回看。他从不囿于过往,只想咬着牙关向前,去杀出条血路,去拼个未来——那不是他一个人的未来,是整个民族的未来。
所以,她最后寻到的,便只剩这张照片了,这张她与他在蔡栩言与华玉胧的婚礼上,留下的He影。
她情不自禁地fu_mo着照片里的他。
这个没有温度,了无生气的他。
她已哭不出眼泪了,只能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吻了吻照片里的那个黑白剪影。
凑近照片时,她嗅到一gu_C_J_x的油墨味道,不觉愣了愣,下意识翻过了照片。
白色的卡布纹相纸上,依旧是苍遒有力、凌厉露锋的几行字,恰如他一般铁骨铮铮:
【小鱼:
我一生言出必行,当日向你立誓时,从未想过相负于你。
可我们身陷长夜已久,总归要有人燃烧自己,追寻太阳。
我知我不过是微渺之萤火,但中国有千千万万这样的我,众聚成光,足以一把燃尽黑暗。
如若我牺牲在逐日之途,望你能原宥我之绝情相负。
不必为我落泪,更不必为我伤怀,因为我将永远与你同在。
长夜将尽,黎明将至。请你定要坚持下去,替我等曙光来。
待旭日重升之后,你所见大好河山,四时佳景,皆是我。
雁晖书于1938年4月29日出战前】
这就是在他生命将逝前,给她留下的最后一段话。
他那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话呢?他既希望能骗过她,让她永远都看不见这些话;心里实则又清楚,他不可能能瞒她一辈子,她总归是会得知他的死讯的,才用这段话来勉励她。
她不愿称之为遗书,因为这段话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他燃烧着他的生命书写下的,书写着他向死而生的意志。
她想听他的话,不要为他的逝去而流泪。可这一秒,本来已绝尽的咸凉泪水还是汹涌而出。
她将照片捂在怀里,哀哀哭泣,任恣意的泪水将她湮没。
从午后至黄昏,黄昏至入夜,她不知她哭了多久。
最后,是回郭公馆的乔蕙琪循声赶来,将哭泣不止的她一把抱进了怀中:“小鱼,你怎的回来了?你别哭,你说话。有我在,我可以帮你。”
她瞥见了放在桌上的军邮袋,蓦然一怔。
“雁晖**去找蔚榕哥哥去了。”朱鱼泪眼朦胧地望向乔蕙琪,扑进了她怀中,“我也走不成了,蕙琪。”
乔蕙琪鼻头泛酸,含泪轻抚着她的发:“他们姓郭的,都是害人j!不打紧,留下就留下,有我照顾你,别怕A,别怕。”
在她的怀里,朱鱼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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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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