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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我们的开始，跃入我脑海的是这些人和这些事：

你的母亲和父亲。这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无足轻重，但你将你的家人带给了我，我唯一的家人。那些出手大方的礼物，还有那些让我们去阳光明媚的地方度假的机票。你父母的房子总是散发着洗熨后的亚麻布暖暖的味道，每次去我都不想离开。你母亲抚摩我发梢时的温柔让我想窝到她的怀里。有时，我会觉得她爱我和爱你一样多。

他们什么也没问便接受了我父亲的事，在他拒绝假期邀约后也没过多评判，这份体贴令我感激不尽。塞西莉亚，当然，从未被提起过。你早已考虑到这事，在把我带回家前就提前和父母交代过。（她是个好姑娘，她真的很好，但你们最好先知道……）我的家庭从未成为你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唯有愉悦是你们之间的主旋律。

你们都太完美了。

你叫妹妹“亲爱的”，她很崇拜你。你每晚都会给家里打电话，我会在走廊里听，希望能听清你母亲到底说了什么，让你笑得那么开心。你隔周回一次家，帮你父亲忙里忙外。你会与人拥抱，你会照顾你的堂表弟妹，你知道你母亲独家的香蕉面包配方，你每年在父母的结婚纪念日给他们寄卡片。而我的父母却连他们的婚礼都没提过。

我的父亲。在那年感恩节我发信息跟他说不回去的时候，连信息都没回。但我对你撒谎说我父亲很开心我遇到了心仪的人，还让我代他向你们家送上最美好的祝愿。事实上，和你相遇后，我和父亲就很少联系了，只通过电话答录机交流，即便如此，也不过是些惹人生厌的泛泛而谈，我都不好意思让你听见。我依然不知道我和父亲的关系是如何走到这一地步的。这样的谎言是必要的，如同我对你说过的许多零零碎碎的谎言，这样你才不会怀疑我的家庭有多么千疮百孔。家庭对你而言太过重要，关于我家庭的真相可能会改变你对我的看法，无论你我都不能冒这个险。

第一套公寓。我最爱清晨时的你，你把被单拉过头顶赖床的样子，还有你残留在枕套上的浓厚的男孩子气。那时我醒得很早，常常太阳还没升起就起床了，然后到厨房尽头的餐桌上写作，那地方总是冷得要死。我穿着你的晨袍，端着陶瓷杯喝茶，那个陶瓷杯是我在一个陶器工坊为你绘制的。再过一会儿，当楼层渐渐温暖，百叶窗后的光足够你看清我的皮肤肌理后，你会急切地呼唤我的名字，把我拉回床上，我们会尝试——你大胆而果敢，比我更早了解我的身体能做到什么。你令我着迷，因为你的自信、你的耐心，和你对我原始的渴求。

和格雷丝共度的夜晚。格雷丝是我的大学好友，毕业后我仍与她保持联系，但我没表现出我与她有多亲密，因为你有些嫉妒我俩共处的时间太长，还总在一起喝酒，虽然就女性间的友谊而言，我给予她的实在不算多。不过，在她还单身时，你仍在情人节给我俩都送了花。我大概一个月邀请她来吃一次晚饭，你会像个第三者一样，坐在倒扣的垃圾桶上。晚饭那天，你常会在回家的路上驻足，带一瓶上好的葡萄酒回来。当我和格雷丝谈八卦谈得甚欢，或当她掏出烟，你便会礼貌地致歉离开，然后翻开一本书。有天晚上，我们在屋里抽烟，你与妹妹通电话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我想是她？）。你妹妹刚和男朋友分手，便打电话给自己如密友知己一般的哥哥倾诉。格雷丝问我你有哪里不好。床上功夫差？脾气臭？总能说出几点吧，因为没有男人可以如此完美。可真的没有，我心知肚明。我想这就是“运气”的意思。我运气很好，我拥有的不多，但我拥有你。

我们的工作。我们很少谈论彼此的工作。我羡慕你不断升职，事业有成，你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你对我俩在职业和收入上的差异很敏感。你在挣钱，而我在做梦。自毕业后，除了几个兼职的小项目，我几乎一事无成，但你仍对我大力支持，还给了我一张信用卡，只对我说：“想买什么尽管刷卡。”那时你早已受雇于一家建筑公司，并在我写完三个短篇故事的时间里晋升了两次。这三个故事都没发表。你离家去上班的样子好似你属于另一个人。

拒稿的消息来得不出所料。这是进步的过程，你总是温和地开导我。总要经历的。你无条件的信任就像魔法一样，奇妙无比。我迫切地想证明我和你所想的一样优秀。“读给我听，不管你今天写了什么，都读来听听！”我总是让你求我，你会在我佯装愤怒然后同意后低声轻笑。这傻乎乎的一幕常常上演。晚餐后，你会蜷缩在沙发上，浑身脱力，连办公室的衣服都不换。当我阅读自己的作品时，你会闭上眼睛，在听到最出彩的句子时莞尔一笑。

那天晚上，我向你展示了我发表的第一个故事，你双手颤抖接过这本厚重的杂志。我时常回想起那一幕，回想起你为我而骄傲。几年后，我会再度看到那双颤抖的手，捧着她湿湿的小脑袋，那小脑袋上沾着我的血。

不过在那之前：

你在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向我求婚。

你给了我一枚戒指，这枚戒指我现在依然时常戴在左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