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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穿越就碰上重生大反派。

得了,我摊牌了,我不藏着了!

看看谁的套路更远吧!

1

我穿越了,穿越的这个身体还是个重生的。

搁这儿叠 uff 呢?

但原主太激动,磕到脑袋,人没了。

我低头看着一身红嫁衣。

啊,是新媳妇。

再看着屋子里让人哇塞的金器瓷瓶云锦屏风,还有一大堆见都没见过,但一看就很贵的东西。

妥了!

不管要嫁的男人是曹操,还是和珅,就是苏大强,我都能给他整杯手磨咖啡来!

天下人负他,我也不负!

「看来夫人没死啊。」

一道男声忽然出现在门口。

我应声看去,男人一身红衣,朗目剑眉,比我的人生规划还清晰的下颌线往上,是充满讥讽的嘴角。

看衣服,这应该是新郎官了。

人是挺帅的,可是怎么就长了个嘴?

在我看他的时候,他又开口了,「底下的人说房间里有一声巨响,看来只是凳子倒了。」

为什么觉得他有点惋惜?

可我脑袋里装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时间头疼得紧,也懒得跟他周旋。

反正是他态度不好在先的,还要我舔着啊?

我们新时代女性,才不惯着这些狗男人。

于是我也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进来有关心过我一句吗?张嘴就是凳子。」

「看样子,在你眼中凳子比媳妇重要?那你娶媳妇干吗?娶个凳子不就好了?」

男人眯眼看了我一会儿,招手让人去请大夫。

他一手背在身后走了进来,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道:「看来夫人对我很不满意,那这样好不好——陛下疼爱你,不如就去请示陛下,直接和离可好?」

我坐在床边上,想揉揉脑袋上撞的大包,但又觉得那样没啥气势,于是优雅地跷起二郎腿,邪魅一笑。

「你想得美!」

且不说这古代对女性多么苛刻,下到平民,上到公主,和离的女人都会被人诟病。

虽说我自己不在意,但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一没人保护我可就惨了。

再者,按照这家伙说的,似乎不是心甘情愿娶我,而且还想让我担这和离的责任。

但凡我这身体之前做过什么作死的事,他到时候再倒打一耙,说我心里有人之类的犯了「七出之罪」,那我不得浸猪笼?

多大仇?这么坑我。

见我不答应,男人似乎十分意外,看来原主也不是个聪明的,可能真的会答应。

上下打量我一番后,他低头闷笑,「那我和夫人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

「也可以各玩各的。」我小声嘀咕一句。

男人:「……」

他皱着眉又待了一会儿,大夫来了才走。

大夫简单包扎完又开了药,把人都遣出去,我才有时间静下来慢慢捋清这些信息。

可是……我回忆完剧情,只想点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阴阳怪气的那个家伙是个很厉害的大奸臣。

而且——他也是重生的!

2

救命!

真是落地成盒了!

我之所以这么害怕,不是因为我这名义上的老公性情多凶残,而是……原身上辈子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啊!

我回顾原主上辈子的记忆。

有多对不起,嗯,大奸臣后来成了——大太监……

我生无可恋地地躺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重拾斗志。

我当年可是打败了那么多高校学霸,以绝对第一的优势进公司的!

放弃?绝无可能!

我坐起来,开始回忆能不能破局。

起码……起码不要让我死得太惨呐!

终于生在罗马一回,这么多钱,没花就死了可太亏了!

但是原主留下的烂摊子,确实需要好好规整一番。

身为忠勇侯独女,自小没了母亲,随父长于边关,五年前回京后却喜欢上「不争不抢」的七皇子李衍。

好在战事紧迫,父亲又受了伤,才没嫁过去。

前不久李衍成亲,原主心痛难忍,游湖喝酒的时候掉进水里,周边游船上的大臣里,只大奸臣秦珩一人会水,不得已把原主救了。

事后自然是被赐婚了。

按理说人家做了件好人好事,可原主不乐意,后来还跟李衍勾搭上,虽说最后良心发现没把毒酒给秦珩,但李衍那时权势大了,直接污蔑秦珩,还把人阉了。

阉了………

了……

秦珩死后,原主认清了李衍,也想起了秦珩的好,可惜最后刺杀李衍没成功,也被弄死了。

秦珩聪明了一辈子,二十来岁官拜右相,我可不能跟他硬刚,更不能再跟李衍有联系!

反正李衍跟太子作对,只要我不泄露秦珩的机密,太子这边就能赢了,李衍也不会有好下场。

既然记忆中的种种不同告诉我,秦珩也是个重生的,那我的第一个小目标就有了——让秦衡相信我是无辜的!

3

「你昨晚上发什么疯?」我看着秦珩快要吃了我的眼神,心里瑟瑟发抖,但脸上高贵优雅,先发制人。

秦珩眯眼打量我。

你那是什么眼神?

我可是美女!

哼!我很嫌弃地在心里瞪了他一眼。

「夫人尝尝这个。」他收起审视的眼神,像是没听见似的,给我夹了个肉包子。

「呵,」我这作死怼人的天性又藏不住了,「我可不吃肉包,变胖了怎么办?你们男子不懂,我们女子的身材管理多重要!」

他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就要把包子夹走。

我见状又是一笑,「哟,这丞相府是已经管不起自家夫人一顿肉包了?」

他低着头顿了一会儿,缓缓扭过头,笑得挺吓人的,「那夫人的意思是?」

我娇羞一笑,「既然夫君要人家吃,那人家就勉为其难了呢。」

秦珩用力攥着筷子,脸上的笑已经快维持不住了,「那便……辛苦夫人了。」

我拍着胸脯,「应该的,应该的!」

但我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

连忙把手放下,优雅地拿起筷子,「嗯,味道尚可。」

「夫人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

我神情不变,「嫁了人,怎么能像在闺阁中一样呢?」

「哦?那差距会如此大?听闻夫人以前在闺中倒是个规矩温顺的。」

规矩温顺?原主小时候可是个女汉子,这秦珩可很会阴阳怪气。

我呵呵两声,「是啊,不那样怎么嫁人?」

秦珩不再说话,无语地埋头苦吃。

吃完饭不久秦珩也去上朝了。

我一个人在家,叫了两个侍女想逛一逛。

终于也要体会一把在家里也能迷路的感觉了!

怎一个爽字了得?

我乐呵呵背着手走着,拒绝了坐轿撵的建议。

大约半小时后——

「来人……我的,我的轿辇呢?」

于是乎我逛了半小时,在太阳底下累了一身汗,还没从花园走到书房,最后回到房间一觉睡到晚上。

一睁眼,就看见有个人影坐在床边。

我心里咯噔一下,忍住想尖叫的冲动,抓紧从枕头旁边拿起鞭子。

「哪里来的采花大盗!」

「夫人睡得倒是很踏实。」

我立马扔下鞭子,扑进他怀里,「嘤嘤嘤,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想我?」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人家都做噩梦了。」

秦珩指了指枕头上的口水,「是吗?我倒是觉得夫人睡得很香甜呢。」

我推开他,朝他眨眨眼,「睡得不香甜的,但是……」我抛了个媚眼,又紧接着敛回去,「人家倒是很香甜呢!」

「夫人快起来吃饭吧。」他说完就走了。

他的背影倒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咂咂舌,我躺在床上,又伸了个懒腰。

「小样儿,还想吓我!」

4

开心了三四天,hoig 了一整趟街之后,又来活了。

我就知道,秦珩这个混蛋是不会让我轻松久了的!

我看着眼前环肥燕瘦的,一个个花一样年纪的少女,侧卧在贵妃榻上,扬了扬帕子,缓缓起身。

「夫君,这是?」我抬眼看坐在一旁椅子上喝茶的男人。

狗东西!

一定派人监视我了!

一来就要喝晨露泡的茶,我才有一小罐好伐!

「夫人这么聪明,看不出?」

我「温柔」地笑了,夸张道:「这些姑娘都比妾身小个五六岁吧,比夫君小了十来岁,十五六的年纪,真好呐。」

说完我走下去,「听说前几天夫君收了义子,这是要给他们商议婚事?」

秦珩刚要说话,我立马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半撒娇地说:「哎呀,夫君这心肠也太好了!我可真的没嫁错人,爹爹就说夫君不仅是人中龙凤,也是热心肠呢!」

嗯,估计说他热心肠,我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可惜啊……」

秦珩眼角抽搐,「可惜什么?」

我叹了口气,「可惜人家双十年华,就要当婆婆了呢。」

秦珩:「……」

美女:「……」

我:嘻嘻嘻。

「回夫人,」一个胆子大的红衣少女站了出来,「我们不是给您当儿媳的。」

我恍然大悟,「啊 夫君竟然还有干孙子?看着你年纪不大,辈分倒不小呢。」我捂嘴偷笑。

秦珩捏着茶杯的手指都泛白了,但脸上的笑还维持着,「夫人,这些是为夫给你挑的姐妹,以后就在院子里住下了。」

我坐在秦珩旁边的椅子上,隔了一个小桌子,拎起手帕在他脸上甩了甩,声音甜腻眼神却冷,「夫君可真会开玩笑,我父亲忠勇侯,可只有我一个女儿,况且——」

我拉长声音,吊足胃口之后才继续:「我父亲只有一个妻子,你说,他会不会喜欢三妻四妾的女婿?而且,让我数一数,」我掰着手指头,「我们才成亲几天?有半月吗?这就有新人了呀,我……」

「既然夫人不喜欢,」秦珩眼底冷若冰霜,表面上却和颜悦色,拉住我的手打断我,「那为夫就差人送走。这些小事,夫人断不可为此劳心费神,为夫可是要心疼的。」

狗东西!

老狐狸!

我俩好像真的「伉俪情深」一样,牵着手,就差相看泪眼了。

其实我也知道他就是故意气我,毕竟这种事业型男人,怎么可能流连温柔窝,上辈子他也只有原主一个。

我也不是吃醋才把人送走,只是不想被有心地算计,还有就是——不想多个人来跟我一起花他的钱。

「那就,多谢夫君。」

「应该的。」

他不是生性残暴的人,甚至在原主带来的记忆里,秦珩是个很公正的人,虽说手里权力大,被人传谣说是谋权奸臣,但也不是个狠毒的人,所以应该不会忍心看这些女子被忠勇侯责难吧。

我看着离开时她们中还有几个回头看秦珩的,眯了眯眼。

真当这是个金窝了?

人们总是只看见光鲜亮丽的,却不去想背后的代价。

突然,我意识到除了打脸秦珩之外的快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为什么?

即便秦珩再娶,又如何?

我……为什么这样?

是因为记忆里秦珩并非恶人?

还是因为穿越到这陌生的地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雏鸟情节?

5

上次「环肥燕瘦事件」之后,秦珩也忙了起来。

最近江南水患,他每日早出晚归的,我已经半个月没见过他了。

作为中央指派的督察官,只要他勤恳了,下面的人多少会更勤恳,贪污腐化也会少很多。

我吃完最后一颗葡萄,心说秦珩真是个大好人!

「夫人这是刚吃饱?」

我闻声回首,秦珩身上披着夕阳迈了进来,蓝黑色官服上的蟒纹熠熠生辉,神情淡漠却格外好看。

皇帝忌惮皇子,却对他这个外人格外信任,御赐蟒纹官袍,原主怎么想的去支持七皇子?

「夫君怎么有空过来了?」我也不是没事找事的,这段时间我也偶尔派人等他深夜回来的时候送吃食,俗话说吃人嘴软,他对我说话客气了,我也不主动找事。

我的性格跟上辈子原主的差异很大,偶尔吃饭的时候他也试探过我,但我表现得都跟原主完全不同,他应该也心生怀疑了吧。

况且起码现在原主还没对不起他,他应该也不会滥杀无辜,更何况我的身份也不容许他这样做。

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接下来的计划,我笑得更加甜蜜了。

他将帽子递给彩蝶,「赈灾一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就看赈灾粮食能放下去多少了。」

他叹了口气,径直走进室内。

我穿上鞋跟在后面,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了。

我看着他想了三秒钟——这什么也不盖就睡觉,要是感冒了,以后再一起吃饭,被传染了可不好了。

这样想着,我走到床边弯腰拿里面的被子。

还没碰到被子边缘,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我已经被压在下面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

秦珩像是没觉察一样,又凑近了些。

咱就说哪辈子能有这种极品对自己做这种事?

我不禁老脸一红,和他眼中的红血丝一样红。

「夫人这是害羞了?」

我害羞(激动)得说不出话。

他见状竟然笑了,又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我的脸颊,我甚至可以感受脸上的绒毛被他的鼻息吹动。

「我突然想起来,」他声音中的笑意又多了几分,「成亲一月有余,倒是不曾圆房 ,今夜……」

他也不说完,就笑眯眯看着我。

我两手环住他的脖子,身体往上凑了凑,「那奴家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秦珩:「……」

秦珩离开后,不一会儿彩蝶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夫人,奴婢在给您熬燕窝汤,怎么他们来告诉我,您和老爷吵架了?」

我随意地摆摆手,「他说要睡我,我同意了,他又跑了。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了,快把汤端来!」

彩蝶:「……」

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坐在床边,两手撑在大腿两侧,看着飘起薄雾的香炉。

哼,秦珩竟然还想试探我!

是想知道我是不是还是喜欢李衍?

这狗东西,看来还是活太少!

闲得!

再说,他这么一个大帅哥,身子又干净,不要白不要,反正我又不吃亏。

倒是他,临上阵了,啧啧啧,真㞞!

6

上次要跟我睡觉觉没结果后,秦珩老实多了。

应该心里也在猜测上辈子是不是真的误会我了吧?

虽说他不至于彻底原谅,但应该也打消了一部分疑虑。

我再努力一把,争取一辈子抱住大腿!

没了我的帮助,李衍应该也不是秦珩的对手,我可不能跟那家伙扯上关系。

我心想着这些,任由底下的人给我梳妆打扮。

秦珩要带我进宫叩谢皇上,正好今日蒙古王爷刚到京都,宫里设了宴,所以打扮得很复杂。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心里盘算着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夫人今天真美。」秦珩不知道在外面看了多久,进来就接过最后一支金钗,亲自为我戴上。

这副皮囊跟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于是我害羞地低下头,「我也这样觉得呢。」

秦珩:「……」

「夫君今日也是丰神俊朗,让人家看了就动心呢。」我站起身夸了回去。

不过,很显然秦珩并不习惯这样被人夸,他轻咳一声,「到时间了,我们该走了。」

他温柔地扶着我的手,侧头看向我。

我忽然眼里含泪,很快低下头去。

「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我复杂地看了他一样,「该进宫了……」

配上一声叹息,我大学话剧社老师看见都得夸我好嘛!

「夫人这是要见故人了,很开心?」

我蹙眉看他一眼,扯起一抹苦笑,「算是吧。」

秦珩也没再问,只是虚扶着我的手贴得更实了些。

哼,是不是以为我要见李衍了?

你不是重生的嘛,今天姐姐就跟你玩个平行时空双重生!

不是觉得「我」对不起你?

那我也会说上辈子是你对不起我呀。

套路嘛,看谁旗胜一招喽。

我面带愁容但心里唱着小曲上了马车,一路上看着马车外面刚支起来的夜市摊子,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与触动。

我等着他问我,但秦珩也是个有耐心的,一言不发。

到了皇宫,我先去给对原主多番照顾的皇后太后请安,才回到宴席坐在了秦珩身侧。

原本喝喝茶也挺好,直到李衍走了进来。

全场的视线都暗戳戳地向我投了过来,包括秦珩。

但我不能自乱阵脚,还贴心地给秦珩递了块糕点。

整个大厅只有我在讲话,「夫君,你尝尝这个味味道不错。」

秦珩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确实不错。」

我笑得真挚,但很快觉察到一丝火辣辣的目光在盯着我。

余光看去,正是李衍跟他的正妃温拂的座位。

这渣男不是不知道原主喜欢他,但就像上辈子,他勾引原主为他所用,事成之后又一脚踹开,说原主失了贞洁,不配做他的女人。

呵呵,这算盘打得,我在另一个时空都听见了!

既是这样,那我就顺便帮原主报个仇吧,反正我要找个由头,让秦珩觉得「我」所在的上辈子是跟他不一样的,在「我」的上一世,是他背叛了我。

于是我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像是偷偷摸摸一样看向对面的座席,抿着嘴唇,仿佛有难以言说的愁苦。

「夫人这是在看什么?」秦珩面带微笑,声音却咬牙切齿。

我假装没听出来,苦笑着转头看他,「你觉得呢?」

他冷笑一声,不再看我,仿佛一个被戴了绿帽子又要隐忍的男人。

垂下眼睛,我抬手拿起茶壶朝后面递过去,「添点热水过来。」

见他依旧不理我,便自顾自说:「你有胃疾,别饮酒了,我刚才已经告知皇后娘娘了,多喝热水。」

闻言他扭过头,但我就当看不见,自嘲地握紧茶杯,忍了很久但最终还是憋闷,用尽全力拿最温柔的声音问他。

「夫君,你是不是心里还有温姑娘?」

秦珩:「什么?!」

7

我好像失望极了一样扯了下嘴角,端正坐好,不再理会他。

你就猜去吧你!

我寻思我这演技,回去进个演艺圈不过分吧?

宴会上歌舞升平,小姐姐们穿得跟仙女似的,跳舞也是国家级舞蹈演员的水准,只有这样的水平才能让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的王公贵族的摇头晃脑地欣赏吧。

可惜,我还要一边欣赏,一边注意表情管理。

要哀怨。

不能笑。

好不容易宴会结束了,我跟秦珩坐在马车两边,他看着我,我看着脚。

「夫人……」

我抬起头,他皱起眉,却不说话了。

他不会还不信吧?

这样想着,我寻思我得助攻一把。

于是佯装看透了一样问他:「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盯着我,我心想——都说男女对视十秒往上要不就接吻,要不就喜欢上对方,秦珩这是弄啥嘞?

「夫人宫宴上说的话,是为何意?」

我长叹一口气,「何意?呵,这不是要问你?」

「可是,我从不曾与温家的女子有任何往来,夫人指的又是哪家姓温的姑娘?况且成亲之前,秦某从未想过男女之事,直到遇见夫人,才有了成亲的念头。」

我信你个鬼!

都到这一步了,还想刷我好感!

心中虽是这样想,但我面上不露分毫,惊讶道:「不,不认识……?」

然后,又低下头蹙眉呢喃:「不可能……我记得的,我记得上辈子明明……不,不对……」

声音不大,但确保他能听清关键词。

「夫人说上辈子是什么意思?」他紧张地看向我。

我眼神躲闪,「没……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累了,许是我记岔了。」

说完便身心俱疲地闭眸歇息,不再搭理他。

好像是想要验证我话中的真假,秦珩竟然要歇在我房中。

两个人就这样心知肚明对方没睡着,但都假装自己睡着过了一晚。

他是因为想观察我,我是怕他又想起上辈子半夜掐死我。

第二天,四只眼睛下面都乌青一片,我俩相视尬笑。

彩蝶服侍我梳妆的时候,一直朝我挤眉弄眼,憋着笑。

「想说什么就说。」

彩蝶喜笑颜开,「恭喜主子,您的好日子来啦!」

「哈?好日子?」

彩蝶降低声音说:「当然是您和大人的好事啊,是不是快要添小主子了?」

我:「……」

走到门口的秦珩:「……」

真是除了我俩,全世界都觉得我们琴瑟和鸣啊。

关键我也没法解释,简单打扮一番就要出门散心。

演戏真的很费劲,我可要好好犒劳自己。

又做了几天散财童子,这几天秦珩似乎在衡量我话里的真假,一直没来骚扰我。

差不多隔了七八天,这天,我刚跨出门就看见往回走的秦珩。

「怎么回来了?」

「夫人似乎不太高兴?」

我苦笑,「怎么会呢!」

两个人斗嘴又仿佛回到了之前,但我察觉到了秦珩的变化——他话里没刺了。

虽然依旧阴阳怪气吧,但我猜他多半是说服了自己,我不是害他的那个原主。

那报仇自然也不能找我了。

没有完全相信也没关系,只要他不杀我,总会信的。

不着急。

「陛下派人通传,说是我前段时间本该在家陪你,但连续处理了一个多月的公务,许我几天假,让我好好陪你。」

我还没回答,秦珩又说:「看样子夫人是要出去了,要去哪儿啊?为夫陪你。」

彩蝶和底下的侍女都星星眼了,就差脸上写个「羡慕」了。

好像在说:长得帅就算了,还多金,还体贴,谁看了不说一声血赚?

苍天啊,谁知道我的苦?

我只想相敬如宾啊。

但我能怎么办?

我只能说:「那就多谢夫君了。」

他扶着我走出府门,笑得跟花儿似的,坐上马车仿佛随意地温声问我:「夫人相信前世今生吗?」

8

我惊慌地低下头,「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

好家伙,昨晚上都没睡着,梦见鬼了?

这是要摊牌啊。

人家在这儿苦心搭戏台,我也不好拆台,于是勉强地笑着问:「夫君做了什么梦?可愿意跟我说说?」

他笑得越发灿烂,但眼睛死死盯着我,「也没什么,只是梦见我在梦里娶了夫人,但夫人早已心有所属,并不爱我,后来夫人终于得偿所愿,跟那人在一起了,我却死在了贼人手中,没能见上夫人最后一面。」

秦珩说着细细看我的表情,顿了顿又替自己找补一句:「不过还好是场梦,醒来看见夫人还睡着,便安心许多。」

我犹豫了一会儿,好像在想说辞一样,回答道:「真是巧了,我昨晚也做了个梦。我梦见夫君心中早有所属,但那人已嫁作他人妇,夫君娶了我后对那人念念不忘,我一次次碰壁,心也凉了,便在府中修了个祠堂,日日青灯古佛相伴。」

说完,我俩相看无言。

若是只有一个人重生,那说自己做了个梦,对方可能还真以为是梦。

但两个人都重生了,自己把实情说成是梦,那也会将对方口中的梦默认成是真实发生的。

秦珩应该「猜出」了我是重生的,也觉得我在怀疑他吧。

就让他以为自己跳「预言家」吧。

「如果这样的事真的发生了,夫人可恨我?」

我摇摇头,豁达又无奈,「不知道。爱是一件很主观的事,你若不爱我,并不是你的错,我俩相敬如宾便好。」

「你真的这样想?」

「不然呢?」我被这问题问笑了,「夫君有何高见?」

他思虑了一会儿,摇摇头,勾起一抹笑,「夫人说的是,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那只是梦,不要多想了。」

真的相信了?

我不信。

但起码他应该不会杀我了。

就把他当成长期粮票,长得还俊,也挺好。

于是我拉着他,一家家地逛着水粉铺子、首饰铺子,最后找了家最贵的酒楼吃饭。

「小二,你们家有什么鱼好吃吗?」

「回夫人,咱家的鱼主要是喝汤,陛下当年微服私访还喝过这汤!赞不绝口呢,而且对女子的身体极好,夫人要不要尝尝?」

我舔了下嘴角,「那就这个鱼汤,再看着上几个招牌菜。」

秦珩也点点头,等人都离开房间,他才问我:「夫人之前不是最讨厌鱼的吗?」

那是原主,我本身是爱吃鱼的。

而且我要消除他心里的疑虑,定是要从细微处入手,对付这种心思深的,可是要处处小心。

「啊?夫君是从哪里打探的小道消息?」我心虚道,「我,我一直喜欢吃鱼啊!」

「为了了解夫人,我特意问的彩蝶,她打小跟夫人一起长大,总不会错。」

我瞳孔微张,脸上的笑淡了下去,「人的口味总会变嘛。」

听我说完,他也没再追问。

我心里哼着歌:反正你也知道了咱俩上辈子不一样,那我的习惯自然也不一样喽。

看他一脸「我就知道你也是重生的,没想到吧我猜到了」的表情,我就忍不住笑。

男人可真可爱。

这饭吃得也安心,他一直在帮我剥螃蟹,一堆小工具摆了一排,不过动起手来丝毫不粗俗。

我看着赏心悦目,吃得也顺心。

「夫人的饭量也渐长。」

「你说我吃得多?」我可不像原主,因为李衍喜欢杨柳腰就不吃饭。

「夫人误会了。」

我嚼完嘴里的蟹肉,扬着下巴说:「不能说女孩子吃得多,不能说人家胖,这都不礼貌。」

「夫人教训得是。」他闷声笑了。

我刚才稍微放松暴露本性,也是第一次看见秦珩笑得这样真诚。

或许他一直背负着仇恨,也很累吧。

「呃……」他忽然抬起头,「夫人为何这样看我?」

我摇摇头,夹了一筷子牛肉过去,「你太瘦了,多吃点。」

「谢,谢谢夫人。」

第一次被人夹菜,秦珩看起来很不习惯,我却可怜他,从小没体会过什么亲情,娶了个媳妇还给他送了顶绿帽子。

我本来是个独身主义者,没想过结婚,但都来了这里了,花着人家的钱,人家现在对我也不错,我总要投桃报李吧。

「秦珩。」我忽然喊他名字。

他叼着一块牛肉,听见我喊他全名,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抬头的时候牛肉还没扯断,挂在嘴边,竟然有点萌。

嘴里有吃食,他便挑眉问我什么事。

我笑着说:「我俩讲和吧,之前你下水救我才娶我,我本是不愿意的,但现在看来你人还不错,咱俩以后好好过日子。」你好好挣钱,我替你花。

9

他喝了口茶也笑了。

我又说:「以后你要纳妾便纳妾,我不会拘束你的,只要底子干净人好的,我没意见,只是你得对人家负责,不能像上次一样一箩筐全带回来。」

苦口婆心说完了,秦珩却黑了脸。

良久吐出一句:「你允许我纳妾?」

「我刚吐字不清晰?」

「那便如夫人所愿。」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秦珩说完这句话,再吃肉的时候,神情似乎凶狠了些。

我想了想,又夹给他一块肉,「高兴就多吃点。」

秦珩:「……」

一直到回府,秦珩都冷着个脸。

我也没哄过人啊!

而且又没得罪他,还允许他纳……

等等!

惊恐地看向灯下看书的秦珩,我试探道:「秦……夫君,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撩起眼皮瞪我一眼,暖色的烛光让他的五官柔和下来,竟像是撒娇一般。

「夫人困了就早点睡吧,都说梦话了。」

「真不是?」

「睡吧。」

我鼓鼓嘴,「那我要养个面……」首。

在秦珩要吃人的眼神中,我立马起身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晚安。」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幻觉了,我好像听见秦珩笑了呢。

不过秦珩没有宿在我这里,彩蝶表示很可惜。

她委婉地劝我:「夫人别难过,大人总会想明白的,只有您才是跟他最亲的。」

我说,「明早我想喝鱼汤。」

彩蝶:「什,什么?」

「鱼汤,奶白色那种。」

最后彩蝶以一种「夫人应该是精神不好,我还是别刺激她了」的眼神走了出去。

我也很无奈啊!

人家不来睡,我也不能死皮赖脸吧,谁还不是体面人呢!

不过第二天一早,秦珩一直给我夹菜,彩蝶那边便一直朝我使眼色,想让我说几句好话。

嗐,人家这么用心,我也不好打击孩子积极性。

 「夫君……」

「嗯。」秦珩脸上出现一种有人要谋害他的表情。

「你晚上回来用晚膳吗?我……」

秦珩打断我,温柔地看着我的眼睛,「夫人难道是想亲自动手下厨?」

「我……」没有。

彩蝶以为我不好意思,又加上原主嘴笨的形象深入人心,接着他的话便说:「夫人还说要给大人惊喜,没想到让大人给猜到了呢。」

说完还给我使了个「夫人放心」的眼色。

我……说过……吗?

「哦?是吗?夫人有心了,晚饭也不必太过繁杂。」他说着还给我盛了碗汤。

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我这吃人家喝人家的,秦珩也说了不用太复杂,那我就……

不等我给自己做完思想建设,这厮又开口了。

「六菜一汤便好。」

「啊?!」我惊呼一声,哐当一声站起来,凳子也倒了。

不就是说了句养面首嘛。

这人真玩不起!

秦珩像是无所知觉,还颇为「感动」地站起来拍拍我的手,「夫人是觉得少了?为夫也是体谅夫人,不必如此感动。」

我能掐死他吗?

也没皮几句,就到了上朝的时间,秦珩出门前还贱兮兮地留了句,「期待夫人的晚饭哦……」

从小到大,让我吃瘪的可不多。

秦珩,你可摊上事了!

于是我也笑盈盈地说:「那夫君可要吃光光哦……」

似乎是意识到这是个陷阱,秦珩下意识想反驳。

我岂能给他这个机会,又补充一句:「不吃光光,就是不爱我。」

秦珩:「我去上朝了。」

10

「夫……夫人,您这是做的什么?」彩蝶已经被我「只应天上有」的厨艺惊到了。

我伸出一只手,面带微笑地一道道介绍:「臭豆腐,活珠子,葱爆大肠,凉拌皮蛋,干煸虫蛹干,这汤就是——当当当当,木耳酸笋汤。」

彩蝶很不给面子地干呕几声,屏着气问:「夫人,这,这活珠子是什么?」

「啊,」我神态自如地介绍,「这是金陵那边的名吃呢,就是拿还没孵出来但有头有脚的鸡蛋做成的,民间也俗称——毛蛋,有美容养颜的效果哟。」

似乎不知作何评价,彩蝶只能另起话题说:「夫人不是做了六菜一汤?那还有一道菜呢?」

我掐着腰,一手掀开盖子。

六条鱼陷在我的自制面包里,以昂扬的姿态目不转睛地看着房顶,好不气派!

「夫人,这是……菜吗?」

我敲了她头一下,「怎么说话呢你这孩子,这叫——仰望星空!是我从古书上看到的一道西洋传统美食呢。」

「夫人,呕……不行,夫人我先出去……呕……一下。」

「去吧去吧。」为了报复秦珩,也是殃及池鱼了。

我正要把这菜都扣起来,让秦珩回来吃热乎的,就听见彩蝶慌乱的声音。

「对不起,大人,奴婢不是……呕……不是故意的……」

然后秦珩好像是脚被黏住了一样,明明人都到屋檐下了,愣是好几分钟没进来。

闻见味道了?

真不懂享受。

有些东西吧闻起来臭,吃起来……呕——

算了,反正我也不吃。

磨蹭了一会儿,我正要去请呢,秦珩苦着一张脸就进来了。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我这饭刚端上桌,你可真会找时间呢。」

看到一桌子菜的时候,秦珩的脸好像写满了「难」字。

我亲昵地拉着他入座,先夹了一块臭豆腐给他。

秦珩审视着豆腐。

「吃啊,怎么不吃?人家做了一下午呢,」我伸出手,「手上都溅上油了。」

「夫人怎么不吃?」

「我吃过啦,这些都是夫君的!」我眨眨真诚的眼睛,「咱们陛下历来节俭,夫君也要向陛下学习哦。」

最后秦珩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慷慨悲昂之态,吃了两块臭豆腐,三条虫蛹,一块皮蛋。

在咬了一口毛蛋,发现有半颗头的时候 ,他「效仿」彩蝶,边犯恶心边跑了出去。

我「担忧」地拿了杯水跟出去,见他蹲在走廊边上,我也走了过去蹲下来。

他接过水,侧过身子,半背着我。

「我又不嫌弃你。」戳了戳他的后腰。

他一个激灵,差点掉下去,「夫人当真不嫌弃?」

「嗯,你要是吃完了,我还会很感动。」

「陛下交给我一些事要处理,我也无心用饭了,难为夫人一片心意,夫人早点歇息吧。」他说完就脚底生风溜了。

不一会儿他手下一个侍卫过来说:「夫人,大人让属下把剩下的饭菜处理了。」

我点点头,随口问道:「还没怎么动,你们要不要尝尝?」

「不了吧,多谢夫人好意。」

「那你们是要把我辛辛苦苦做的饭丢掉?」我假装生气。

「不是的夫人,」侍卫立马回复,「是要给大人新养的爱宠。」

「他养宠物了?」也没跟我说啊,难不成怕我不喜欢,「在哪儿?养了个什么?」

「一直关在后院,是一条刚一月大的黑狗。」

「唔,叫什么啊?改天我去看看。」

「回夫人,叫——面首。」

我:「……」

11

日子过得很滋润,秦珩经过「一桌大餐」后,也觉得自己无福消受,他不找碴了,我俩相处起来也顺畅多了。

一晃几个月,秦珩对我的猜忌也慢慢少了,偶尔我们还会一起上山祈福,一起逛逛夜市。

很快到了冬天。

板栗烧鸡我来啦!

烤红薯我来啦!

「怎么穿得这样少?」秦珩顶着雪进了院子。

虽然有伞,但风吹着雪花还是落在了他黑色的大氅上。

站进屋檐下,我就一直盯着他看。

「怎,怎么了?」他有点局促。

「你的睫毛能接住雪花诶!」

「呵,」他耳朵泛红接过彩蝶拿出来的鹤氅披上,「你不是想吃涮锅子?我差人买了新鲜的肉,想吃什么口味的?」

这里王公贵族吃的东西都偏清淡,一方面肯定是养生,另一方面就是——皇帝王爷还有这些整天面圣的官员,总不好一开口都是「浓郁」的味道吧。

「我来张罗吧,让你吃顿新鲜的!」

我带着彩蝶去了小厨房,厨子是我聘的南方人,制作辛辣的食物很是拿手。

我便安排人把牛羊肉切了薄片,告诉厨子要做成微辣微麻的口味,毕竟秦珩一直吃得清淡,突然很辣受不了。

又做了凉皮扮成凉菜,最后再拿出之前储备的乌梅和山楂粉,加上陈皮、桂花、甘草、冰糖,做成了酸梅汤,又差人埋在雪里,过一会儿有冰碴了拿出来。

简易版海底捞!

我爱火锅!

菜端上来的时候,我清楚看见秦珩眼睛一亮,但等看清一锅红油的时候,又皱起了眉。

「偶尔吃一次嘛,不打紧。」说着我把肉放了进去。

一开始我夹什么他吃什么,后来吃得冒汗脱了件外衣继续吃。

我吃饱了撑着脑袋侧脸看他。

「慢点,我不跟你抢。」

反派也挺可爱的嘛。

原本世界里我已经三十岁了,比他现在大,虽说主业是国企管理层,但私下里很喜欢自己做美食。

不过以前都是自己吃,这次有人陪我了。

屋子里暖烘烘的,火锅的香味盖过了香炉,热气腾起,我看他仰头饮下一杯酸梅汤,忽然觉得心脏缺失大的一块被塞满了。

其实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虽然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但这里有很多人对我很好很好,有父亲、有家,不像之前我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长大,一个人打拼。

有个家,是多幸运的事啊。

兴许是我看久了,秦珩放下筷子,有点害羞地说:「真的很好吃。」

「喜欢吃我以后再给你做啊。」

说完我就呆住了。

以后吗?

我以前从不觉得我跟一个男性会有以后。

我以为婚姻只是一种经济关系,而人性善变,婚姻的经营又太费时间,不如多挣点钱呢。

可我刚才不经大脑吐出那样一句……

「怎么了?不舒服?」秦珩边擦手边走过来。

我摇摇头,「听说金山寺的绿梅开了,过些日子要不要去看看?」

他舒了口气,「路远地滑,若是喜欢,我差人送棵小的栽到花盆里,你在屋里看。」

我看着他的脸,忽然有点恍惚。

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相处这样自然了?

12

临近过年的时候大雪封山,说好的绿梅也不见了踪影。

「明年还会有的。」秦珩安慰我。

我撇撇嘴,「我没为这个烦心,就是连日大雪,路都不好走,今年贫苦人家的日子不好过啊。」

倒不是我多愁善感,而是早晨我去看了看后门种的红梅,听底下人说比院子里的好看。

赏了一会儿正要回来呢,就看见一位卖炭老翁拉着重重一车炭走了过来。

都不用行进,这满载黑炭的车,只是放在那儿,便已经陷进雪里一大截了,可那个皮肤干枯黝黑的老人,还要拉着它走很远很远。

因为这种便宜的碳,富贵人家是不要的,烟太大了。

看着那张黑脸上亮晶晶的眼睛,我脑海中忽然跳出两句刻在骨子里的诗——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最后我差人留下了那车碳,又送到了城外孤苦人家。

「我已经命人搭建粥棚,分派粮食和炭火了。」秦珩拍拍我的手。

「对了,」他捏了捏我的手指,「七皇子府中要办赏梅宴,收到请柬了?」

「我不去。」连想都不想我立马回绝。

「为何?我却是想去,听说他府中的梅花是京都一绝,夫人陪我一同赴宴吧。」

这是还不信我啊?

不过要是我,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就相信了,于是点点头,「那我就勉强去一下吧。」

「那边麻烦夫人了。」他喉咙里滚着笑,好像很满意我的反应。

去李衍府中时,正是梅花开得正好的时候。

隔着院墙都闻到了花香。

我正跟彩蝶说笑,一扭头就看见秦珩冷着张脸,跟欠他二百万似的。

「你又怎么了?」我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抬手想扯开我手中的衣角,但人多眼杂又放了下去,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夫人倒是开心。」

「那我该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我假装听不懂。

「哼。」他也不看我,抬脚就走。

「哎哟……」我假装不注意扑到彩蝶身上。

「怎么了?」秦珩立马走回来掺着我胳膊。

我娇俏地瞪他一眼,「你说呢?步子迈得那样大,那你自己进去好啦,我这就回府!」

转身要走,手却被拉住了。

高冷大反派终于露出了点笑,摇摇我的胳膊,「好夫人,是为夫错了,我们一同进去可好?」

我撇嘴瞪他一眼不回话。

见他皱眉不知所措,才笑着说:「那回家你得烹茶给我喝!」

他露出一副「我以为什么大事呢」的表情,温柔地牵着我的手走进去。

刚进门就遇到了赶来迎客的李衍。

「是沈家妹妹……不,是秦大人和秦夫人啊。」

嗯,这七皇子怎么茶里茶气的?

13

我点点头,赶在秦珩发火之前把人拉走了。

果不其然,我余光一瞥,他脸都绿了。

「好啦,我这不是没理他吗?而且你看他说话,茶里茶气的,就是故意挑拨关系,你要是真的信了,可不就着了人家的道?」

秦珩低头看我。

我眨眨大眼睛。

「哎呀,在我心中,还是夫君你更优秀!更迷人!更招人喜欢!更……」

「够了!」秦珩耳朵涨红,「快进去吧,不要耽搁了。」

这人还没到几个呢,耽搁啥啊,不就是脸皮薄嘛。

果然,没谈过恋爱的人,就是不经逗。

虽然我也没谈过,但我整天刷小视频、看电视剧、看小说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

「笑什么?」他局促地看我一眼,又立马端正地往前看去。

我也往前看着,笑嘻嘻回答道:「笑夫君可爱呀……」

「哪有,哪有形容男子用可爱的?」

啧啧啧,要是把你那上扬的嘴角放下来,我可就真信了呢。

夸一句是夸,夸两句也一样,我一向不吝啬赞美。

「反正就是可爱,没人比你更可爱啦……」

说完心里突然有一秒钟羞耻。

毕竟原本也是三十岁的人了,虽说我心态年轻,下了班也是搞笑女,但这倒还是第一次这么夸男人。

不过随即我又安慰自己——可能是因为秦珩脸皮太薄了,逗起来比较好玩吧。

没走多久,领路的婢女便要带我去内院跟女眷说话,我便跟秦珩分开了。

临走的时候飞吻了一下,娇滴滴说了声:「夫君记得想我哟。」

看着某人飞快逃离的背影,要不是有外人在场,我绝对笑出声!

之前公司里来的小姑娘说得没错——男人真有趣!

不过这高兴没维持多久,刚进屋,温拂跟几个女人便站起来迎我。

这个姐姐,那个妹妹的,一个个问好。

「沈姐姐还没来,我就跟温姐姐说了,这从小习武的,就是跟我们不一样,这精神气派,可是全京都找不出第二个了呢。」

说话的是孙家嫡子的正妻,去年嫁过去的,之前在闺中的时候便喜欢骑马,跟京都其他少女比起来,马术自然高出去不少,但自从原主回了京都,就拿不出手了。

之前就爱明里暗里挤对人,偏偏原主没什么心眼,还真当别人夸她呢。

演戏嘛,我就没怕过!

于是立马附和大家笑,边笑边说:「只是跟家父学了些强身健体的皮毛,拿不出手的,女人家的能有什么派头?那还不都是男人家在外面拼回来的?我父亲在边疆为陛下尽忠,夫君在朝中为陛下分忧,厉害的是他们。」

呵呵,是不是不拼爹拼家世拼老公,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话毕,稍微尴尬了那么三四秒,温拂立马另起话题,聊起了梅花跟雪景,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哼,我看这夫妻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喜欢稳坐钓鱼台,坐收渔翁之利啊。

想得美!

好在之后吃饭的时候还算顺利,又赏了赏梅,还算舒心,我也不主动找麻烦。

可就在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忽然一个端茶的婢女将茶水撒在了我身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没事儿,起来吧。」看来是有人要唱戏了啊。

这在场的没多少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

「这天寒地冻的,别受了寒。我看妹妹跟我的身形也差不多,巧翠,你领着秦夫人,去换一身我新做的衣裳。」

我朝温拂行了个礼,「那便谢过姐姐了。」

果真,这地方越走越偏,我还要在背后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要走这样远吗?」

「夫人,前面就快到了。」

又走了一会儿,巧翠忽然尿急,便让我先等会儿。

我这样善解人意,自然允许了。

「沈妹妹。」

身后传来那渣男的声音时,我眼前一亮。

鱼上钩了!

14

眼看李衍就要扑过来了,我立马往后撤了一步。

「七王爷。」

「免礼,你我何至如此生分?」

说得我好像跟他很熟一样,

我垂下眼皮,暗暗打量周围。

但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秦珩到底来没来。

按说他要是疑心的话,应该盯着李衍一举一动才对。

不管啦,反正不管人来没来,我的戏得做足了。

于是歉意地笑了笑,「刚带我来的那婢女肚子不舒服,我不认路,等王爷没事先走就好了,我一会儿还要去更衣。」

「不打紧。」李衍笑得那叫一个阳光青年,「总归闲来无事,也很久没见沈妹妹了,不如一同赏赏雪?」

「这……不好吧?我已嫁做人妇,被人看到恐生事端,王爷要赏雪便自己去吧。」说着就要走。

却不承想这李衍真是势在必得,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王爷这是作甚?」我恼怒地盯着他的手。

而他不仅不松开,反而把我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处,「沈妹妹,自从你成亲后,我便茶饭不思,人都消瘦了许多,我知道你已经嫁人了,我们再无可能,可我是皇子,父皇怕我拥兵自重,当初……当初我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父皇都不愿意把你许给我,我真的……」

呵呵。

不得不说,这天家出戏精啊,啧啧啧,这演技。

可惜啊,借口太拙劣,眼神里算计太多。

但凡他没把「我」当傻子,也该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话。

简直听不下去!

我也不往回抽手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里有我?」

「嗯。」他看着我的表情似乎在揣摩我的心境。

「求而不得?」

他拼命点头。

「行。」我咂咂嘴,「那下辈子吧,下辈子你再生得好看一点,兴许我就动心了。」

李衍似乎品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轻轻吐出一个,「哈?」

我趁他不注意把手抽回来,慢慢按着手腕。

怕他再抓我,于是回过神走开两步远。

正要开口,便看见右前方墙角处有只手缩了回去。

这下人可来齐了。

我咳了两声,便要开始我的表演了。

「我之前的确对王爷有过好感——」拉着长音看向墙角,那影子上下浮动,看起来心情不大平稳。

「可那也是之前了,自从我夫君将我从水里救出来,这颗心也早就到了他那里。

「如今您跟我聊这些,我并不觉得是为我好,万一我还有一点点行不端坐不正,那之后我在夫君那里该如何自处?

「打小父亲就教导我要专一,我也一直向往父亲对母亲那样的感情,王爷这番话我就当没听见了,王爷保重,我先走了。」

说完顺着原路往回走。

刚走到花园假山那里,便看见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秦珩。

那相反方向那边的人影是谁?

15

「夫君?」

「夫人的衣裳没换?」

我看他说话时眉眼带笑,嘴角止不住上扬,甚至要不是我在场都要笑出声的样子。

看来是听见了。

于是装作烦躁的样子,「没什么,我身体好,不会轻易生病,我们回家好吗?我有些累了。」

「好。」秦珩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回答我。

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怎么回事?

「夫人还有哪里不适?」他笑眯眯的,好像憋着什么坏一样。

我咽了口唾沫,「要不……你说话正常点?」

那脸瞬间就垮下来了,盯着我看了好几秒才收回去,转过身跟我面向同一个方向,傲娇地伸出一只手让我牵着。

我握了一把,摇摇头说:「你手凉,我这刚焐热乎,我就不拉着你了。」

说完抬脚就走。

一路上秦珩也没说几句话,我寻思着是累了,也没开口打扰他休息。

可他为啥老眯眼看我?

我摸了摸脸,也没有脏东西啊。

直到下车,他先下去,朝我伸出一只手。

以前他也从未这般贴心啊,都是彩蝶来掺我的,有点害怕他虚晃一枪让我摔雪里。

秦珩见我没伸手,便好像很不情愿一样说了一句:「手已经热了。」

是因为我刚说他手凉?

这一生好强的华夏男人啊!

我也不是不识趣,便依着他下了车,还没进府呢,他又停下问我:「夜市快开了,要不要去逛逛?」

「好呀好呀!」我这都好久没出门啦。

我今天也没打扮得多复杂,可以直接去逛街,秦珩还说想散散步,便没驾车直接去了。

没有污染的空气,只有在小时候才见过的星空,一闪一闪的星星多如牛毛。

有钱又有闲,这不就是我理想的退休生活嘛!

「夫人喜欢星空?」

我闻声扭头,秦珩正仰着头看天上,优越的下颌线下是纯白色披风的毛领子,衬得人矜贵又仙气满满。

「谁不喜欢美的东西啊,你不喜欢?」我故意调侃他。

可他神色严肃地盯着我说:「喜欢。」

嗯,我俩说的是一个东西吧?

但我也没思考多久,夜市就到了。

冬日里农闲,尤其是达官显贵或者公子哥们这时候更喜欢热闹,于是宵禁的时间也延长了些。

一串串小灯笼从长街这头延伸到那头,仿若一条通往银河的路,集市上多是卖红薯栗子的,还有些家常小吃都不贵,掀开盖子热气就冒了出来,勾着人想尝一口。

秦珩本来就是个话少的,以前阴阳怪气还多说几句,如今关系好了,话就少了。

整晚上就听见我自己说——「我要那个。」「我要这个。」「我想吃那个。」「我们去看看那是什么?」

……

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好像我就算说自己要星星都会摘给我一样。

可能他之前误会我了,愧疚?

「秦珩……」

「夫人。」他突然打断我。

我兴冲冲把眼睛从那透明的糕点上收回来,「怎么了?」

他低头看我,眼神像春日的白雪化水。

「我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啊……」我疑惑怎么就抒情了?但也不好让人下头,于是又赶忙接了一句,「嘿嘿,挺好的。」

秦珩:「……」

16

俗话说,一步错,步步错。

我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个彻底!

如果说秦珩在夜市上忽然文青似的抒情我不明白,那这都快到家了,他在小巷子里亲我可就……

「你,你干吗?」我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脸。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嘴?

秦珩嘴角抽动,「夫人的反应,似乎很不高兴?」

「我当然不……」话到嘴边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是不高兴。」

「那是?」

「是,是感情要培养的啊!咱俩刚和解不久,先婚后爱的,你这也太快了!」

秦珩这种古人一时接受不了什么叫「先婚后爱」,琢磨了好一会儿。

「有这种说法?」

我挺了挺胸脯,硬气道:「那必须有!你看,两个人没有感情,婚前没见过几次就在一起,除了一纸婚书,跟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可是别人家……」

我立马打断他,「别人家都是装的!」

「装,装的?」秦珩露出好奇宝宝的求知欲。

勾着他的肩膀,我笃定地说:「当然!」

可心里却是慌得不行。

我怎么知道别的女人怎么想?还是古代的!

但我不能慌,最起码我比秦珩还多看过几本小说呢,也曾经用自己的知识储备帮闺蜜劝和。

不过眼看再说下去也该露馅了,于是我话头一转,搭在他肩上的手放了下来,冷笑一声。

「你不会是不相信我吧?」

「不,没有,我没不信你。」说着挽起我的手,「回家吧夫人,你手都凉了,也不跟为夫说一声。」

看,当男人心虚的时候,他会自己转移话题。

我挑眉道:「想牵我的手,可以直说。」

留给我一片沉默和涨红的两颊。

回了家洗漱更衣,我刚坐到床上就看着秦珩自己抱着被子进来了。

「作甚?」

「睡觉。」他眼睛亮亮的,跟刚才的疑惑完全不同,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样。

「所以?」

「来找夫人就寝啊。」他回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我思考了一下,「单纯睡觉?」

这厮竟娇羞一笑,「夫人想不单纯,也……可以。」

我不是!

我没有!

17

秦珩很有内涵地笑了几秒,转头走到硬榻边上。

「你……」

「夫人不必心疼。」他把被子放在硬榻上。

「不是,我是说——你晚上不打鼾吧?」

秦珩:「睡吧。」

「哦,不打就好,我也不打,那你放心,其实你打也没关……」

「睡吧,睡吧。」

明明来蹭我房间的是他,怎么还逼我睡觉?

我这逆反心理一上来,让我睡还真睡不着了。

「夫君。」

「嗯?」

「我睡不着。」

他闷笑一声,「要我给你念书吗?」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好家伙,那不得做噩梦啊!

「你陪我聊聊天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夫人想聊什么?」

「随便,说点什么就行。」

「那,夫人可有闺名?」

我想了想,原主和我同名同姓,我打小一个人长大,原主虽说有个爹但怎么说也是个粗汉子,没这么讲究。

「念念算吗?」

「那以后我便叫夫人念念可好?」

我没什么异议,「随你。」

说完我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念念困了?」

「嗯……」

迷糊中,我好像听秦珩道了声晚安。

晚上睡得特好,第二天精神头也足,我起床的时候秦珩已经去上朝了。

彩蝶进来服侍我更衣的时候,满脸兴奋,我以为是有瓜可以吃,就问了一句。

「夫人!」彩蝶的眼睛亮得惊人,「看来大人是真的把您放心上了呢。」

「啥?」怎么每个字我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好像就不是中国话了。

「夫人您没看见,大人早晨去上朝,专门出去换的衣裳,就怕一群人进来服侍吵醒您。」彩蝶越说越兴奋,「奴婢以为您也起了,便进来服侍,正看见大人摆手让我们出去,还回头看您一眼,那眼神哦,简直能腻死人!」

「夫人,大人一定很爱您,但不好意思说呢。」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不对不对,一定是我没睡醒。

「彩蝶啊。」我按住她的手,「我还有点困,再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

说完拆了刚系好的衣裳就埋进了被窝里。

这一觉就没那么好了,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好像睡着了,但又没完全睡着。

期间好像听见彩蝶叫了我好几回,但就是醒不过来。

隐约间,我好像看见了我自己。

穿着红色连衣裙,戴着墨镜,踩着恨天高。

但我对面这个男人是谁?

他怎么还亲我了!?

臭流氓!

「念念……」

「念念?」

我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我床边的秦珩,烛台已经燃上了,一簇火苗倒映在他脸上,微微摇曳。

「秦珩?」我好像有点分不清梦境与真实了。

似乎听见我叫他名字很不适应,隔了两秒他才握住我的手,「彩蝶说,你一天没吃东西,刚才我又见你梦魇了,怎么?是哪里不舒服?」

他扭头就要传大夫,我反握住他的手摇摇头。

「秦珩。」

「我在。」

我侧躺在床上,上半身微微起来一些,看着这个本应该与我毫无瓜葛,本应该只当成「金主」的古代男人。

他正耐心等我开口说话,微微蹙起的眉头是因为关心我。

他的手还算热,但衣裳很凉,应该是刚回家就过来了。

彩蝶说——秦珩爱我。

可是我没经历过,我不太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被父母抛弃的我,连亲情都怀疑,更别说什么爱情了。

可是,我细想这些天他的言行。

我向来不是个喜欢猜测的人,能实践的绝不浪费心神。

「秦珩。」

「嗯,我在听。」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我了?」

18

秦珩愣了很长一会儿,晃了晃神才说。

「好像,是的。」

我噌地一下就爬了起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好像是?大男人家家的,婆婆妈妈。」

秦珩:「……」

说完我也很后悔,但这不是话到嘴边了嘛。

这说也说了,我见秦珩眼神不太对,以为他生气了,便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生气啦?」

他按住我的手,「没有,只是我,我并不确定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见你开心,不见你时知道你在家里等我也开心,看你闹开心,看你安静睡觉也开心。」

我的脸开始发烫。

但秦珩这次没有取笑我,神情依旧严肃诚挚。

「一开始跟你斗嘴,觉得你跟我印象中并不一样,但不讨厌。我自认看人很准,却看不透你下一步想做什么,」说到这里秦珩笑了笑,「有时候会莫名走神,会去想你在做什么呢?这句话若是你又该如何应答?」

「我自幼丧父,母亲改嫁后不要我了,我一直以为亲情尚且如此,又何况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人心易变,我不敢赌。」

他用力握住我的手,「可是,我遇见了你。」

「念念,我并不懂什么叫喜欢。」

「但我听旁人说起过——喜欢便是念时欢喜。」

「那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念念。」

那双总是让人看不透的眼睛里,盛满了真诚和坦荡。

我一路摸爬滚打长大,从未见过别人用这么干净的眼神看我。

下意识想拒绝。

但嘴像是被上了枷锁一样,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的经历跟我如此相似,但我俩却长成了两个相反的性子,然后我像做梦一样穿越时空,与他相遇。

我不信佛,但这一刻我真的很难不相信。

「我……」

他似乎看出我的为难,也怕我说假话哄他,便倾过身子抱着我。

「我们以前并不认识,两个陌生的人,怎么会因为一纸婚书便情投意合呢?」

「念念,你不必为难,我给你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

听完,我动了动肩膀。

「我饿了。」听这些怪难为情的。

他失笑放开我,点了我的眉心一下,「你啊……」

我揉着自己眉间,「那你既然喜欢我,是不是你的钱都是我的了?」

「……」

「啊,我的意思是,我的还是我的。」我笑嘻嘻看着他。

秦珩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我舒了口气,四仰八叉倒在床上。

这样才对,刚才好别扭。

我这个人啊,从来都很排斥这种新变化的,很抵触……

但,我摸着心口——为什么感觉空落落的?

「夫人?」

「进来。」

彩蝶拿着个比她还宽的木头盒子进来了。

「怎么了?」

「夫人这是大人给您的,宫里有人来宣旨,他脱不开身。」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

一盒子地契、房契,还有存在各处钱庄的黄金……

我吞了口唾沫。

彩蝶识字不多,但那契约上的印章也是认识的,磕磕巴巴说了句:「大人说,剩下的让人,让人整理了送来……」

这……

这是逼我就范啊!

这几天秦珩给我留了时间,除了早晚一起吃饭,并不打扰我。

他想让我自己想清楚。

老话说得没错,拿人手短。

可是到手的钱还是不可能还回去的,况且我发现我不反感秦珩这个人。

 「念念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笑着接过他的披风递给彩蝶。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学画画了。」

秦珩眼睛一亮,「若是真的想学,那我可以教念念。」

说着,他牵起我的手往书桌走去。

我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确实不反感。

见我没拒绝,秦珩紧张的手臂肌肉这才松弛下来。

秦珩派人准备笔墨,并让人送了几幅他画的画来。

全都是景物的,一个人像都没有。

我打趣他是不是画不好人。

他从背后环住我的腰,趴在我耳边呢喃:「只画念念,好不好?」

很像在画饼,但我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画画吧,画画。」我先走到桌子旁边。

他从一侧指挥我,偶尔握着我的手教我勾线。

画了一半,我觉得脖子有些累了,正要放笔,就听见屋外传来雨落的声音。

「好像下雨了?」我扭头看他。

「念念想赏雨吗?」

「嗯嗯!」我用力点头。

穿了衣裳出门看了才知道,是雨夹雪。

我把手伸出去,刚接到几滴,秦珩就把我的手拉回来,拿帕子给我擦掉了。

「真没情趣……」

他低头擦拭,「是怕你生病。」

「哦。」

我看着他低头为我擦手,长长的睫毛上沾了几片吹进屋檐的雪花,细挺的鼻梁往下看,鼻尖微微泛红,为他冷峻的长相平添一丝可爱。

「念念在看什么?」他戏谑地看着我。

我猛地扭过头去看雪,「谁让你擦得那么慢!」

「是,下次我快一点。」

这态度简直跟他之前对我是两副面孔!

果真,恋爱的酸臭味谁沾上都一样。

我忽然想到,他之前那么对我,让我小心翼翼,那样惶恐。

我可不能这么简单就被他拿下!

19

除夕这天很快就到了。

我来这个世界竟然才半年。

兴许是整天想着怎么活命,所以觉得日子过得慢吧。

听秦珩说今晚有烟花!

本来是很开心的,可我竟然大早上的来了大姨妈。

「念念,现在怎么样?还疼不疼?」秦珩把我喝剩下的红糖姜水递给彩蝶,关切道。

我虚弱地摇摇头,一个字也不想说。

沉了一会儿才开口,虚声道:「难受,我睡一会儿,睡会儿……就不疼了……」

以前也是这样的,虽然也会吃药,但一忙就忘了,总是疼的时候才想起来,每次都最少疼个半小时药才生效。

秦珩让所有人退下,脱了衣裳钻进被窝。

我睁大眼睛,「你干吗?」

他的表情变化不大,一直皱着眉。

「我帮你揉揉肚子,你安心睡觉。」

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他说话太真诚,我绷起来的那根弦就慢慢松了下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片黑暗里。

「秦珩?

「夫君?

「彩蝶,把蜡烛点上。」

没有人回答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又穿越了吧?

这是什么?

末日剧本?

「你是谁?!」一个女声从背后响起,吓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过头去,一个女人穿着红裙,拨开黑暗向我走来。

越走越近……

在能看清她的脸的时候,我俩同时惊呼:「你是谁?!」

眼前这个人……是我。

又或者说,是我的身体。

沉默了几分钟,我俩心中都有了猜测。

「你穿到了我身体里?」

她傲娇地抬着下巴,「你不也一样?」

看见她这副样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幽幽道:「你不会就这个鬼态度上班吧?」

「你呢?」她避而不答,「不会快死在秦珩那家伙手里了吧?」

「真不好意思。」我也不屑地笑了,「他已经爱上我了。」

「爱,爱上……」她咽了口唾沫,「不好意思,你明白什么叫『爱上我』了吗?」

我:「……」

「姐妹,你快跟我说说,你怎么把他拿下的?太牛了!快传授点经验。」她热络地挽起了我的胳膊。

就,挺突然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把从穿到她身上,到做局破局,再到后来秦珩给我告白都讲了一遍。

她若有所思道:「嗯,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他怎么动心的?」

我咂咂嘴,「兴许是我的人格魅力吧。」

……

我又问了她一些问题,了解到她很喜欢我的好朋友,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也很好。

她很喜欢现代社会,也像我一样做出了很多改变。

比如:她怒怼了一个之前一直看不惯我但又不能把我开了的领导,还把领导出轨的事情告诉了她老公,后来她老公来公司闹,毕竟是正经单位,就把女领导开了。

大快人心啊!

现在她换了份工作——美食评议员。

辗转世界各地品尝美食,还有钱拿。

她出身名门,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我也不奇怪。

只是,我很想知道她为什么害秦珩。

看她的性格,并不像那种贪生怕死或者恋爱脑的女人。

我只是接收到了她做了哪些事情的记忆,并不知道她做这些事情的动机。

于是问道:「所以,你还喜欢李衍吗?」

「嗐。」她又像是苦涩,又像是自嘲似的笑了笑,「可别提了,晦气死了。」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们这个时代。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想结婚就不结婚,我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没有人对我指手画脚,在我耳朵边念叨什么女子必须如何如何……」

「至于……李衍,谁不成熟的时候没对渣男动过心啊。」她看着眼前无尽的黑暗,摇了摇头,「你应该像我能看到你的记忆一样,你也能看到我的吧?」

「没错,我看得到。只是有些记忆模糊不清,但大体的脉络还是清晰的。」

她走出去两步,高跟鞋踩在布满黑雾的路面上,哒哒作响。

「我从来没想害秦珩。

「他是难得一见的贤臣,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我知道以他的才情,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能活得很好,国家有这样的人才,也是好事。

「更何况,他们辅佐皇帝把江山治理好了,父亲那边也更安全,我怎么也不至于讨厌他。」

「但是你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我眯眼看她。

明明是同样的容貌,我俩的气场却全然不同,她心思没我多,更单纯热烈些。

这也是我没有直接质问的原因,直觉告诉我,眼前这个人不是坏人。

她扯了下嘴角,苦笑道:「抱歉,那并非我的本意。」

「当初没能嫁给李衍,我并不想嫁给旁人,想着以后像父亲一样戍守边关,又或者若是武力值不够,去闯荡江湖,开间茶舍也是好的。李衍许诺让我做我想做的事。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开始动心,也是因为他跟我说他也向往自由,向往皇城外的天空。

「后来他许诺,我只要帮他拿到秦珩的布防图,他就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样我就可以离开那里,获得自由了。」

对于李衍这些话,我确实有模糊的印象。

她转过身,眼中含泪看着我,「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真的很抱歉,我的本意是想在满足自己私欲的情况下,保全别人。其实我知道秦珩或多或少会受到牵连,但当时我不知道这布防图是绝密,害了他……说到底是我自私了。」

「其实我也会宽慰自己,人都是自私的,站在我的位置上,也很难做出利他而非利己的事。可是,我知道,错了就是错了。」

我俩都沉默下来。

眼前这个女人,她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可惜她长在封建王朝,三纲五常不断约束着人心,她要的东西只是自由。

但对于那样一个时代,她的思想,她作为一个女人的思想,太过超前了。

终究是得不到的。

在我沉思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

「其实你也很辛苦吧,尤其是好闺蜜结婚之后,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明明两个人去做的事,又变成了一个人。你告诉自己,你一直都是一个人,这只是回归了以前的生活。你宽慰自己,人生来孤独,便要享受孤独。

「可你心底是劝不动自己的。

「其实你们这个时代,也有不好的地方。

「没有了皇帝,换上了资本家,女性的地位提高,但依旧受到法律和道德双重的压榨。我们那个时代,女子主动和离要入狱三年,你们有个冷静期,其实也没那么公平吧。

「但我还是要感谢你。

「我们两个长得一样,或许也是缘分吧。你得到了爱情和陪伴,我得到了自由。

「我相信秦珩是真的喜欢你,才会像你说的那样温柔的,我也相信他会是个好夫君的。」

四目相对,我俩忽然都笑了起来。

我点头赞同,「都说山水有相逢,但我们应该不会再见了,如果梦醒了我还是回到秦珩身边,你还是美食家,那祝我们都活得尽兴,不虚此行。」

「活得尽兴,不虚此行。」她笑着重复一遍。

眼前的黑雾化开,她的身影变得模糊。

低头看去,我的身体也在消散。

「秦珩……」我忽然不想让他恐慌,让他等待了。

如果还有机会……

20

「念念……」

「念念?」

我缓缓睁开眼。

秦珩一脸焦急地看着我,见我醒了,才松了口气。

我一把将他抱住,竟觉得这一觉像是隔了很久很久。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他轻拍我的后背。

我摇摇头,想说点什么,但一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

秦珩手忙脚乱地给我擦去眼泪。

我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

心脏逐渐被他带来的温暖填充着。

就在他又要开口询问的时候,我猛地扑过去。

一个吻,落在他嘴角。

秦珩当场就愣住了。

半晌木讷的眼神才灵动起来。

「念,念念……」

「秦珩。」来这里之后,我头一次这样温柔坦然地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

一觉睡到了下午,下床收拾好,也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我打算过了春节,就跟秦珩坦白一切。

他会相信的。

因为如果转换角色,我会信他,我也有自信他会信我。

因为他是我在现代等了三十年,穿越了时空才遇到的爱人。而我是他经历绝望,重活一次才遇到的妻子。

「我们一起包饺子吧!」

「好。」

我张罗彩蝶和秦珩的护卫一起参与,最近彩蝶跟那个叫阿虎的好像「暗流涌动」呢,我便安排他俩调饺子馅。

饺子要在烟花升起的时候下锅。

我这边倒是不着急,秦珩却急了。

「那么麻烦的国家大事,处理得谁也挑不出错,一个小小的饺子就把秦大人难住啦?」我夸张道。

他无奈地看我一眼,继续低头跟饺子斗争,「我倒是觉得这比国家大事难多了。」

但他这人吧,越挫越勇,还立志要自己包一百个。

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帮他包完最后一个的时候,正要去洗手,便听见烟花炸裂的声音。

我赶忙拉着秦珩的手跑出去。

五彩斑斓的烟花点缀着天空。

一扭头,秦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怎么了?」

他握紧我的手,面粉的摩擦感在手心传递。

「谢谢你,念念,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说着低头吻我。

我闭上眼,耳边是打更的声音、烟花爆竹的声音,还有风卷起积雪的声音……

这一刻,眼前这个正在虔诚地吻我的人,让我深刻感受到——有些东西不是来得越早越好,要恰到好处才好。

我没有在二十岁年华正好的时候遇见他,可遇见他之后的每一刻,都是最好的年华。

□ 乌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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