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真瞥了说书老头一眼,往盛赏钱的盘子里丢枚铜钱,说道:“客人想午睡而已。这就走咯!”
他跳上驴车,甩起皮鞭,朝着北城的神策门驶去。
金陵繁华,街道摊铺无数,一路上热闹嘈杂。
任真清心凝神,不像平时那样左顾右盼,安静地注视着前路,仿佛在等待什么。
突然,车厢里话音响起,“你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
“啊?”任真满头雾水,转头望着灰布帘子,怔怔地道:“什么意思?”
帘布掀开,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容显露出来。
这男子约摸三十来岁,肤如凝脂,面若美玉,乌黑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一袭白衣衬托下,他气质飘然出尘,堪称绝美。
任真浑身猛然一颤,只是跟这人对视一眼,他便如坠冰渊,心里涌起一股难以压抑的寒意。
这双眼睛,太可怕了!
“你刚才在树下说那么多,不就是想试探我的反应吗?”
中年男子看着任真,神情淡漠,宛如古井无波。
“没错,我就是顾剑棠。”
听到这话,任真霎时变色,稚嫩面容上流露出异常精彩的表情。
茫然,然后震惊,紧接着是畏惧,最终,这一切情绪都消散,只剩下云淡风轻的平静。
就像是美人卸下层层浓妆,终于恢复真实的容颜。
“我果然猜得不错,今天接了一笔天大的买卖。”
任真仔细端详着这男子,眼睛明亮而清澈,没有任何杂质。
“不愧是传说中的真武剑圣,人如其剑,真剑!”
他当然不会蠢到去玩剑和贱的双关,“真剑”二字,是他发自肺腑的评价。
南朝有四百八十寺,以修佛为主,剑修也不在少数,真正的高手却不多。
南朝才子多风流,晋人的剑轻灵飘忽,一身剑气绝不似唐人那般狂放凌厉。
而眼前这人,只是随意坐在这里,就仿如真实的利剑出鞘,一身锋芒令人胆寒,不敢直视!
剑威至斯,面容又如此精致,再联系最近那场惊世大战,他的身份自然水落石出。
“只是猜的?”
顾剑棠把少年的神态变化看在眼里,看似依然波澜不惊,心里却有些震撼,区区一名赶车少年,修为不过初境下品,竟能识破他的真实身份,这太匪夷所思了。
“要不然?”任真嘴角微挑,笑容里隐隐透着一丝嘲讽,“除了您这位急于逃窜的剑圣大人,还有谁明知全城封禁,依然冒险出城?”
顾剑棠闻言,双眸骤眯,眼里剑意森然。
八境之上,都是翻覆一方风云的大宗师,自有卓然不凡的气概,便说睥睨天地也毫不过分。寻常角色在他看来皆是蝼蚁,不屑于多瞧一眼。
但此刻,被人当面揭穿底细,他的心境罕见得荡起涟漪,莫名涌出一股躁意。
纵横天下二十载,什么时候连一个小小的市井蝼蚁都敢嘲讽他了?
他蹙着眉头,寒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他的双眉很细长,很美,尤其是皱起时,美得连女人都嫉妒。
但是能看到他皱眉的人,都没有心情去欣赏。每逢皱眉必杀人,这是他闻名天下的一大习惯。
任真有幸目睹了这别样风情,却仿佛对即将降临的灾难浑然不知,痴痴盯着面前这位貌美男子,任由驴车在大道上狂奔。
“真是……和我一样美呐。”
第二章千人千面,手眼通天
他不知死活地赞叹这么一句,有些失神。
顾剑棠当然听到了,漠然盯着他,眉头蹙得更紧了几分。
“你还有一次说话的机会。”
任真缓过神来,这才察觉到他的杀意,赶紧答道:“我是谁?我就是个靠赶车为生的孤儿。不过你现在就像惊弓之鸟,看谁都可疑,不相信我也很正常。”
他一手勒住缰绳,跳下驴车,随手掸着粗布褂上的灰尘,“你要是怀疑我,可以选择离开,我也没本事跟踪你,这样你应该能放心吧?”
顾剑棠微怔,望着下了逐客令的任真,脸色阴晴不定。
“来南晋前,我云遥剑宗的密报说,你赶车出城多年,跟九门都尉都很熟。万一陷入绝境,只有你最有把握送我出城。所以我才会找到你。”
任真哦了一声,低头站在车下,没有下文。
这态度很明显,你信不信我是你的事,我跟谁熟是我的事。至于愿不愿意送你出城,那更是我的事。
顾剑棠搓弄着指节,目光幽深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