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共三房,皆是嫡出。长房和二房皆是两子一女,三房一子,仔细说来,算不上子嗣旺盛。
好在三房都是嫡出,没那么些争风吃醋,兄弟阖墙的事情。凤阳大长公主虽也想多些孙儿承欢膝下,却从未想过,给儿子房里添新人。
凤阳大长公主不爱做规矩,规定孙儿们每逢初一十五往她这里来请安,可今个儿,谢元姝大病初愈,他们这些当小辈的,自是要来给谢元姝见礼的。
等谢元姝坐下没几分钟,几位少爷就从前院过来了。
大少爷谢少恒如今在密云大营历练。二少爷谢少远虽也跟着谢敬自幼习武,却更寄情于史书典籍,两年前就考了秀才功名,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明年秋闱准备下场。
三少爷谢少安和四少爷谢少陵都在宫里当差,这么小年纪就被选到宫里当差,谁都觉得是皇上的恩典。
上一世,谢元姝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惜,帝心难测,皇上早对谢家有了杀意。
至于三房的五少爷谢少阳,那就是个混世魔王。仗着年纪小,没少做出格的事情。
这混世魔王上一世最和谢元姝亲近,别的晚辈都把她当小姑姑敬重,这孩子,在她面前却丝毫不拘束,也因此,谢元姝格外的偏宠他。
这次谢元姝病倒,谢少阳日日往她院里来,见谢元姝沉睡不醒,急的眼眶都红了。大骂宫中的御医是庸医,几天前留了书信说是往外头去寻名医,至今还未回来。
等谢元姝一醒,府邸已派人去给他传了消息。只是,路途遥远,回来该是还有几日的功夫。
等相互见了礼,凤阳大长公主也不拘着几个孙儿,就让他们先下去了。
府邸久违的欢快,凤阳大长公主早膳都用的比往日要多一些。
大夫人纪氏见凤阳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跟着也松了一口气。她因为是续弦,这些年虽执掌中馈,却怕行差踏错。这次郡主病倒,她也是日日的提着心。
如今谢元姝好了,她心下还是有些后怕,便提议说,等过几日陪着郡主往佑安寺去上香,求个平安符。
虽知道纪氏这般说,多半也是为了在母亲面前刷存在感,可能够做到数十年如一日,倒独纪氏一人了。
对于纪氏,谢元姝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人都有私心,她也从不会把别人的善意踩在脚下。
她琢磨不透的是,纪氏这样的人,怎么就教养出谢云菀那样的女儿来了。
谢家倒了,她谢云菀又能捞得到什么好处,没了娘家的倚仗,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上一世,因为贪恋东宫太子妃之位,早就和太子有了苟且。等到东窗事发,被大哥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可她到底是有能耐,收买了庄子上的婆子,愣是求到了太子跟前,说自己有了太子的骨血,愣是仗着这个,入了东宫。
虽说她削尖脑袋的才入东宫不久,太子就被圈禁了。可东宫唯一的皇太孙傍身,陪着太子经历圈禁之后,终于母凭子贵,爬到了中宫皇后的位子上。
只可惜,这样的美梦也不过短短半年,韩砺就挥兵南下,攻入紫禁城。
谢元姝至今都记得,她被朱崇囚禁在兰涟小筑,她曾来看过她一次。
她是个厉害的,知道朱崇不喜她往兰涟小筑来,除了那一次,便从未踏足过。
那时候,她到底是有了皇后的尊荣,神色间已有了上位者的居高。
她头戴龙凤珠翠冠,一身华服,浅笑的走到她面前,缓缓道:“小姑姑。”
谢元姝是恨她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谢家功高震主,皇上早就有猜忌之心,要怪只能怪谢家太忠心了。从未想过有任何的退路。
赤胆忠心,换来的只是更加惨烈的结局。
可她怎么都没想过,最后压倒谢家的,是谢云菀亲自呈在皇上面前的书信。说是从大哥书房偷来的,当时大哥已经去世,往日里来往的世家都避之不及。便是下葬那日,也是门可罗雀。
所有人都在猜测,皇上到底会不会给谢家留一线生机。
那个时候,谢元姝被软禁在内宅,也是日日提着心。她得到的消息不多,为了得到消息,她拿自己的体己去贿赂底下的丫鬟。可怎么都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谢云菀的大义灭亲。
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书信,上面写着大哥和莽子通敌之事。
一瞬间,雷霆震怒,谢家满门百口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母亲气急攻心,当场就晕过去了。虽宫里给了恩旨,大长公主殿下可往西宁行宫去休养。可母亲的性子,又岂会接这样的恩旨。
想到这些过往,谢云姝眼底一阵冷意。
好在这时外头的婆子进来传话说,表姑娘过来给大长公主殿下请安了。
闻言,谢元姝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起身就往外头走去。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两人要好,笑了笑,没说什么。
谢云菀却无法保持淡定。昨个儿她就听丫鬟说,谢元姝差人往萧家递了话,让萧瑗往国公府来。这事儿看着虽简单,可落在她眼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些年,虽说萧瑗常伴谢元姝左右,可有她的存在,谢元姝也并未偏袒了萧瑗去。
怎么突然间,竟然像变了个性子一般。
谢云菀向来就不把萧瑗放在眼中,不过是寄居府邸的表姑娘,周氏也已去世多年,她还好意思舔着脸面往国公府来打秋风,一看就是没羞没臊的东西。
外头,萧瑗刚绕过九曲回廊,就见谢元姝一身浅色折枝花衣裙,急急向她走来。
“宝桐!”还没等萧瑗晃过神来,就被谢元姝一把抱住。
这样的谢元姝是萧瑗不熟悉的,她只当谢元姝大病一场,小孩子心性。
谢元姝却是真的高兴,尤其是想到上一世自己最后都没能见宝桐一面,想到朱崇的残暴,她就忍不住指尖有些颤抖。
十五岁的宝桐,温温婉婉,眼角弯弯。再不是记忆中无奈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婕妤的她。
见她直直的盯着自己,萧瑗忍不住摸摸脸颊,低声道:“郡主,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就见谢元姝轻笑出声,“我只是看你今日的妆容很别致,瞅着空了你也教教我。”
萧瑗这些日子一直都提着心,不知抄了多少经卷供奉在佛祖面前。这会儿看她还有精力打趣自己,她这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