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赶到市里,接上在文化局工作的大舅表示很清楚,身为万家的外戚,他个四五十岁的干部上车后还殷勤的扭身给后面外甥介绍:“现在十月上旬,十二月就能参加全国专业艺术考试,拿到专业资格,再回你大舅这边给你找家高中去复读,补习个半年参加高考,达到分数线以后按照专业资格成绩择优录取,很简单的!你前年高考成绩那么好,不去读大学真的可惜了。”
万长生叹口气:“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的人生命运就是呆在庙里做庙守,这就是我的方向,还去读什么大学,庙里的东西我都钻研不完。”
开车的二舅连忙:“但是现在做庙守一定要有大学对口专业本科文凭,所以你就随便考一下,去读个文凭回来做庙守就好了。”
万长生无声的低头看看自己那双白皙修长又布满茧子的手掌,好像一会儿时间没拿着刻刀錾子就不习惯。
好在大舅指点的考前美术班也不远,转过两个街口就抵达,人家美术培训学校的老师殷勤的等在路边,帮忙开门迎接文化局的领导,却看见这位领导又热情的帮后面的年轻人开门,赶紧加倍洋溢:“孙主任说过好几次他的侄儿堪称美术大师,欢迎光临欢迎光临,因为要考美术学院都得按照规定先参加艺考,然后再参加高考,所以还请适应下这种标准的应试教育模式,这边请,这边请……”
其实完全是亲戚们这么浮夸,万长生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倨傲的态度,甚至还很无奈总是被打造成这样贵公子的架势,轻轻点头跟着上楼。
不过十分钟以后,这位仰仗孙主任吃饭的美术培训学校老师却有点满头大汗!
因为站在坐得满满当当的考前培训生教室外,万长生居然问:“他们在画什么?黑不溜秋的乱糟糟。”
培训老师就觉得不对了:“这是素描,任何一家美术院校或者美术系考试都必考的第一科目!”
万长生觉得这根本没神韵,但他只是用眼神表达了下,没说出口,免得打击人,满满几十号学生画的都什么玩意儿啊。
培训老师赶紧带着看第二个教室:“这是色彩表达,相比素描是单色绘画强调造型能力,色彩表达是看考生对色彩的感知能力,这个您画过么?”
因为这会儿从眼神上,老师也看得出来万长生根本没这样画过,特别是对那些脏兮兮的学生简直有点嫌弃。
万长生摇头:“知白守黑,万事万物都可以用黑白传达色彩……”
培训老师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您这话确实是大师水准,可这基本考试就得用色彩表达,您从来没画过?”
万长生承认:“在墙上画过彩色的,可我觉得跟这个完全不一样吧。”
培训老师有点颤抖,赶紧到旁边办公室,随便抓了支铅笔给万长生:“你随便画点什么?”
可万长生对那个削得跟义和团红缨枪一样尖的铅笔很不适应,前面被削出来的笔尖都有两寸长了!
放到坑里做个地刺倒是蛮合适。
或者明确的说他就没用铅笔画过画,如果他在画纸或者石碑上还要先用铅笔打草稿勾型,那简直丢人!
老祖宗们什么时候用铅笔画过画,最多用烧过的炭条,可万家这一脉不好这个。
所以他试试没法像普通钢笔那样抓这支绘画铅笔,就只能像毛笔一样端腕执笔……
看着他无所适从的把铅笔在手里摆弄几下,培训老师就看出来苗头,捂头让他暂停:“你这是连画画的笔都不知道怎么握……是这样的……”
说着就像哈利波特拿魔法棒那样轻轻拿起一支铅笔,再弹出兰花指,把指尖顶在纸面上作为支点,这样笔尖才能像圆规的两只脚那样稳定规则的在纸面上拉出平顺的线条。
万长生恍然大悟的跟着学学,有点新奇的不解:“这能画什么?”
老师深吸一口气,决定先把自己摘出来,免得得罪了人:“孙主任……恕我直言,我们这个地级市里面,这家美术艺考培训学校是最强的,但您这位侄儿确实一点绘画基础都没有,起码是考试项目的基础都不会,现在只有两个月时间从头学习,这难度……要不明年再考?”
万长生连一天都不想多在外面消耗,拨浪鼓似的摇头。
这位怕事的老师只能推出去:“那我们这里教不了,听说距离我们最近的蜀川美术学院,那边有几家强化培训学校,可能敢揽这种瓷器活儿,要不要我帮您给联系下?”
舅甥三人对视下,那就走着?
肯定是去最近的美术学院啊,万长生这都不远游的。
这位老师要是晚个几秒喊暂停,看见万长生勾勒几笔,恐怕就不会这么急着推出去了。
第3章、这世上还赞颂沉默吗
蜀川美术学院啊,到省城还有百来公里的距离呢,现在出发,两位舅舅晚上还能赶回来。
幸好舅甥三人下楼的时候,顺口找那位老师问了下地方。
只提供了几个电话号码的老师更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这分明就是做美术培训见到最多的那种,自以为自己天赋爆表,实际上连美术学院、艺术殿堂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的十足外行啊。
但做培训的就是耐心,赶紧给孙主任分享了导航地址、那边培训机构的公众号。
因为打着车的二舅才发现这个蜀川美术学院,作为全国九大美术最高院校之一,居然不在蜀川省!
而是在邻省的江州市。
那就是差不多快两百公里了,赶紧上路!
大舅打电话问了好几个文化馆之类的同事才搞清楚,那江州市不是从蜀川省分出去的直辖市么,以前好几所挂着蜀川名头的高校都在江州,这分出去之后,改名儿院校自己都不愿意,这些金字招牌几十年下来都成了品牌,不光是个地域问题。
所以才造成西南地区唯一的高等美术学院有点名不副实。
万长生一直没说话,默默的坐在后排,摸遍了全身才发现自己那支随身携带的雕刻刀估计是慌乱中丢在摊子上了,只好找大舅要来一支香烟,在手里模拟刚才那个老师的圆规动作。
有点纳闷这手都被限制住了能画个什么?
大舅二舅却毫不担心咱们家的长生有什么问题,快活的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悄悄互动眼色的把话题朝着谈对象上面靠,总而言之就是鼓励长生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接触些有学问的……姑娘,别跟贾家似的只会掉进钱眼儿里。
这语气就跟万长生已经考上了美术学院似的。
万长生早就沉浸在了刚才惊鸿一瞥的那种绘画场面中。
其实他看似淡定的内心,还是有点震撼的。
他从小就在镇上读到高中,之前的村小、初中根本谈不上什么正规美术课,全都是族人家的孩子,还得他来上课呢,高中更是挤掉了没这种兴趣课程,所以从来都沉浸在寺庙、碑林和外面商业街的万长生,第一次看见有这么多人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