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哆嗦了一下,更是连动都不敢动,都在心底猜测,到底是谁不顾君臣利益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裴言偷瞄向慕逸楚,只在最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皱了一下眉,马上就松开了,然后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并没有因为因为那句话产生一点的愤怒。再看上位的人,眼睛垂下,手指依然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上的奏章,片刻后才听到“堂下说话之人可是朝散大夫齐恒仪?”
一个红色身影站了出来“回陛下,正是。”
“君天下?朕还没死,何以君天下?”当所有人都以为慕凡修必定会勃然大怒的时候,却听到了这么一句只是询问的话,不免都有些吃惊。
齐恒仪跪在堂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臣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按律当诛,臣不敢奢求皇上赦免,只求皇上在立储这件事上一定要三思。今日储君乃明日国君,为君者,应当把江山百姓放在心上,就算不开疆扩土也要成为一代明君,治好这盛世江山。”说完偷偷看了一眼慕凡修,见他微微的点头,这才继续往下说“毕王虽足智多谋,能识人会用人,但却缺乏为君者的魄力,毕王会是一代很好的谋臣,而不是君王。并且,毕王品行不端,多闻与后宫宫人有暧昧传闻,如此更不可君天下,万望陛下三思啊!”
慕逸楚的这些事,在站的各位谁不清楚,只是碍于他是皇子,谁敢说?今天,这个小小的从五品的朝散大夫,竟然当着慕凡修的面说了出来,说句不好听的,大狗还要看主人,这不禁折了慕逸楚的面子,更是让慕凡修下不来台,朝中这些人都暗自捏了一把汗,也都等着看他的笑话,看慕凡修怎么处置他。
慕凡修闭着眼靠在龙椅上,下面的人都猜不出他的心思,时间越久心里就越慌,胆小的人腿不住的发抖,齐恒仪跪在地上头也不抬,裴言用眼神询问站在一遍的林荣,林荣冲他轻微的摆摆手。
“齐恒仪,知道今天你说这话的后果吗?”慕凡修依然闭着眼睛问
“回陛下,知道。只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皇上乃一代明君,臣不能看着皇上在立储这件事上犯错,把江山百姓交给一个轻佻的人。”齐恒仪说的字字恳切。
慕凡修睁开眼,看着跪在下面的齐恒仪“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吗?”
“正是。”
这话之后再没了声音,等来的是林荣的一声退朝。百官散去,齐恒仪还保持着跪的姿势,慕逸楚眼睛都不斜的从他身边过去,裴言上前扶起他“齐大人,快来吧。”
齐恒仪搭着裴言的手站起来“有劳裴相了,皇上这是?”
裴言只是摇摇头,齐恒仪明白,两人就再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朝堂。
所有人还等着看齐恒仪的笑话,隔日却宣布:从五品下朝散大夫齐恒仪,为人正直,敢于直言纳谏,现任命为礼部郎中,望众卿以之为表率,直言纳谏,为朕分忧,为国尽心.
惊讶,疑问,不解充斥在每个人的心中,齐恒仪一脸不可置信的呆立在堂下,直到林荣叫他,才回过神来谢恩.
下了朝还是神情恍惚,别人向他恭贺,也是木木然的还礼,前日已经做好了处刑流放的准备,今日却官升一级,心中也满是疑问.
裴言也走过来恭贺"齐大人,恭喜啊!"看到齐恒仪没有反映又连叫了几声"齐大人,齐大人."
齐恒仪猛地醒过来,连忙行礼"啊,裴相,在下失礼了."
裴言一笑,忙摆手"不碍的.齐大人在想什么呢?感觉心神不在的样子."
齐恒仪一丝苦笑"不瞒裴相,昨日在下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最好了最坏的打算."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裴言,"今日上朝竟然从一介散官成了礼部郎中,你说,皇上这……"
裴言看到齐恒仪给他的是竟是他写好的遗言,又听到他的话,忙打断他"欸,齐大人,上意不可测,齐大人只要记得那日所说的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为国尽心.这个,还请齐大人收好."说着把那张纸还给了齐恒仪"齐大人,可有时间到府上一坐?"
慕逸楚先去了太子那,给他说明情况,慕逸青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齐恒仪到底是谁,就问慕逸楚“这个齐恒仪,我记得是从五品下的朝散大夫,平时看起来闷不吭声的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慕逸楚正翻看着慕逸青书房的书,很多都是名家孤本,想着拿几本带给裴子墨他一定很高兴,这小子就爱看书.听到他的话才转过身"当时听到我也吓了一跳,把那样的事当着父皇和百官的面说出来,还真让我下不来台,好在现在父皇还没罚我,要是父皇罚了我,定要他好看."顿了下,略带歉意的对慕逸青说:"皇兄,本想着趁着立储就对父皇说,放了你出来,可谁知道半道杀出这么个愣头青,我怕现在对父皇提,会让父皇觉得是你为了要出来,让齐恒仪这么说的,反而会惹怒父皇,所以还请
皇兄再委屈几日."
慕逸青点点头"二弟所言极是,父皇最恨兄弟不和,齐恒仪说出那样的话,若现在对父皇提,父皇定会以为是我在幕后指使,还是你想的周到啊."
慕逸楚挑了几本书,慕逸青笑他"打小连功课都不愿意写的人,现在竟然想起看书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慕逸楚倒是一笑"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我是深有体会啊,看看书,省的父皇说我是个会走路的草包."
到了紫宸殿,一进门就看到裴子墨一身白衣半躺在软榻上在廊下晒着太阳,旁边小桌上放着茶和一些小点心,腿上搭一条薄被,想必是怕他腿受了寒,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看的认真,不知道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内容了,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慕逸楚站在对面,就这么看着,不敢发出一点的声响,生怕发出的声音会惊了这份安宁.
三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心里,暖暖的.
桃花
慕逸楚就这样靠在柱子那看着廊下的人,书房的窗户开着,书房里的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慕逸楚的心思,他是知道的,恐怕只有子墨那个傻子才不知道.从上学堂时起,慕逸楚就总围着他转,只要是子墨看上的东西,不肖三日,准出现在眼前,开始只当是他爱护子墨,可时间久了,就看出来,当初的那份爱护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爱.就像自己当初对子墨的感情一样,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不觉间就变成了独占的爱,只想让他对着自己一个人笑,想他只对自己一个人好.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如果,我做了皇上,我就把墨墨像后宫的嫔妃一样,藏起来,只让我一个人看见.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做皇上就算太子被扳倒,那前面还有慕逸楚,难道把他也……慕逸晨不禁的打了个寒颤,四个哥哥里,只有慕逸楚对他最好最亲,有什么新鲜玩意都给自己送过来,父皇责罚了,也都是他替自己扛着,记得有次贪玩,跑进了御书房,把桌上的奏折都扔到火盆里生火,被父皇知道了,慕逸楚挡在前面说是他做的,气急败坏的父皇想也没想就让人把他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而自己因为害怕,在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十大板下去,慕逸楚被打的血肉模糊,抬了下去.晚上和墨墨去看他的时候,他还笑着说:"因为我是哥哥啊,哥哥要保护弟弟啊."
慕逸晨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被打的满身是血的慕逸楚,还有他的笑,还有他说的"因为我是哥哥啊,哥哥要保护弟弟啊."要对他做什么慕逸晨摇了摇头,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呦,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慕逸晨抬头看是慕逸楚"你,你,你不是在前院吗"'也不知是猛然看到慕逸楚吓了一跳,还是担心他看到自己刚才的样子,说话都有些结巴.
慕逸楚坐下来,把从太子那拿的书放到桌上"我从太子那拿了几本书给子墨送过来,看他正看的入迷,就没叫他,我心说,看他能多久才看到我,很可惜,一直到我走他都没抬眼,就只好来找你了.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你在发呆,书扔在一边,铺了纸,可一个字都不写,墨滴了一桌了,自个不停的在摇头,跟中邪了一样."
慕逸晨本来想问他,刚才在前院为什么一直盯着子墨看.见他回答的这么坦然,忽然就觉得,自己问这种问题就显得自己心思太狭隘了.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太子那边什么情况"
当两人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裴子墨已经在廊下睡着了,手里拿着刚才看的书,嘴角还挂着那抹淡笑.慕逸晨眉头一皱"怎么就在这睡着了,也不怕着凉."上前轻声叫着"墨墨,墨墨回房睡吧."
睡梦中的裴子墨眉头皱了起来,手在空中乱挥,嫌这声音扰了自己的好梦.无奈之下,慕逸晨轻轻的抱起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感觉到温暖又熟悉的怀抱,裴子墨在他胸口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声音,这个小动作勾慕逸晨差点就低下头去吻他.抱着裴子墨就往后殿走"逸楚,你先自己呆着,我把墨墨抱回去,省的他着凉."
"你去吧,我对你这比我自己那还熟."虽是轻快的回答,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样压下心中的那股酸涩.慕逸晨伸手要抱起睡梦中的人的时候,自己也同时伸出手,只是又默默的收回,裴子墨刚才那个小动作,自己也是看到了的,那是两个亲密的人才会有的一种亲昵,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吗
慕逸楚端着茶,眼睛看着杯中漂浮的几片茶叶,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替慕逸晨挡下了父皇的怒火,挨了打,慕逸晨和裴子墨翻墙来看他,自己口渴,裴子墨就给他倒了一杯茶,也是这样清凉的茶汤,茶叶在水中飘飘落在杯底,一同落下的还有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心上.也忘不了那个雨夜,听到他跪在雨中求一道要一起囚禁的旨意,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傻子,搅进这潭浑水干什么啊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后悔让张行带他进宫,后悔放他去紫宸殿.半夜,张行派人带来话,长时间的跪在雨中,膝盖溃烂,寒气入体,以后怕是要落下病根了,又受了风寒,现在高烧不退.头一次这么乱了阵脚,找出前一阵子娴妃给的冰玉膏,说是活血散瘀效果极好,又把自己这所有的补品补药全部送了过去,只求着他能好.这热是退下去了,只是这腿还是落下病根了,受不得一点风.再后来,天也凉了,知道他又腿疼了,把张行一顿好骂,事后想想是迁怒了别人,又巴巴的给张行赔不是.其实自己心里一直有一句话想问他,有几次话到嘴边了,最后还是咽下.怕,是怕,怕问了之后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刚才,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这句话,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慕凡修没有再提立储之事,百官也不提,谁也不愿意触这个霉头,众人以为齐恒仪得了宠必然会一飞冲天从此仕途平坦,巴结的人也就多了.起来可自从他升做礼部郎中以后,慕凡修就再也没有提过,一切又回到了从前,日子久了那些巴结的人见没有任何甜头,也就散了,齐恒仪对这一切都不关心,还是勤勤恳恳的做着自己份内的事,不当班的时候会和裴言下棋聊天.
日子一天天的过,天也暖了,桃花也开了,上朝的时候,都会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淡淡花香.暖暖的阳光照进殿中,再加上这淡淡的花香,群臣都有些昏昏欲睡.慕凡修看着堂下众生的模样很是好笑."齐恒仪,这太子之位你心中可有人选"
一句话,朝堂上刚才还昏昏欲睡的人全都清醒了,睁大了眼睛看着被点到名字的人.齐恒仪站了出来"回陛下,太子所犯之过,并非罪无可赦,太子阅历尚浅,又受李浩光所鼓惑,才会犯下错事,但错不至废.还请陛下在废太子另立新储上三思."
散了朝,慕逸楚到了御书房,是时候了,是时候让关着的人都出来了.林荣守在门外,见到他忙迎上前"毕王殿下,皇上和裴相在议事,请殿下稍候,奴才这就去禀报."
慕逸楚一挥手"嗳,林总管,怎么这般客气,不用禀报了,我在这逛逛,一会父皇他们议完了,你来寻我便是了."
御书房屋后不远处种了大片的桃树,花开的时候粉粉一片,很是好看.树的中间有一个不大的水潭,水面上还飘着几片花瓣,慕逸楚坐在水潭的旁边看去,四周的桃树完全把他遮在中间,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不禁笑了起来,想不到慕凡修如此强势的人会喜欢桃花这么娇嫩的东西,还在御书房的后面打造了这一片"桃花林",要不是今天一时兴起,恐怕就错过了如此美景.
又坐了一会,想着御书房内和裴言的议事也该议完了,就走了出来.林荣看到他,面带歉意的说:"殿下,恐怕还得再等等."
慕逸楚看着紧闭的大门,到底什么事啊这么久了.抬脚就要往前走,林荣忙拦下,慕逸楚摆摆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猫着腰蹲到了门口.
"裴言,你老实告诉朕,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吗"这声音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回陛下,是."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停住"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都快一年了,总是不理我."
"回陛下,请放了我儿子,再想我跟你好好说话.你也知道快一年了,适可而止吧!"
沉默,沉默"好,我放.现在肯跟我好好说话了吧."
慕逸楚差点笑出声,谁说裴相温文尔雅,说话柔声细语,没有半点脾气,只是要对人,里面那人很明显就吃这套.慕逸楚退了下来,告诉林荣
不要让人靠近御书房.回去的路上,想着在御书房听到的话,那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色彩,实在难以想象,这出自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人.又想到了那片桃花,从御书房的后窗刚好可以看到这片桃花林,上次进去的时候,看到窗下放了一张软榻,恐怕是有的人喜欢这篇桃花吧!
父皇,看来我们碰到裴家的人都完全没有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