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十二月,《败落之源》DSL职业联赛冬季杯总决赛线下现场。
《败落之源》是个火爆全球的大型mmo高自由度网游,职业众多,玩家和选手会在各种地图上打各种各样的架。
场上的比赛进行到了紧张刺激的最后一场,双方胶着住了,你来我往拉扯个没完。
这一场的胜负将会决定冬季杯的冠军,更会决定谁将会在四月代表国家去出席国际性的夏季世冠赛。
这是ASD和DYBK两队第三次在冬季杯决赛上相遇了。
场上气氛紧张,观席沸腾,所有观众都在为喜欢的队伍呐喊。
解说在那里扯着嗓子喊:“还在拉扯!还在拉扯!双方都在寻找机会,两方手里都捏着大招没有用,都在等待一个时机!!”
北观众席上中后位的一个眼镜青年举着灯牌,大喊:“冲啊ASD!!”
后面有个观众跟着扯着嗓子喊:“都他妈进了三次决赛了,一次冠军都没拿过,这次还让他们赢你就是脑子有泡了啊也!!”
“也”是目前在场上打比赛的不也选手的昵称,他是两支队伍之一的ASD战队队长。
这支战队是出了名的亚军战队。他们已经在决赛场上和国内顶尖的王牌战队DYBK遇见三次了,次次都被对方锤进地里,拿着亚军无缘世冠。
一次两次倒还好,时间长了,粉丝的怨气就免不了日积月累地越来越大。
每次都只差临门一脚,不气才奇怪。
也因此,这两支队伍粉丝之间戾气极大。为避免事端,官方就把观众席分开了。北边是ASD的队粉阵营,南面是DYBK的队粉。
此时此刻,北面席上的前后左右所有的观众都在夹枪带棒地应援,又骂又喊。
比赛场地上方挂着三块液晶大屏幕,屏幕上是这次比赛的实况。
这是一张赛博朋克的城镇地图,游戏里下着瓢泼大雨,雾气蒙蒙,场上已经是个残局。
这场是5v5的比赛机制,双方各死了一个脆皮输出一个辅助,差距相差无几,场上齐刷刷地剩下了一个t一个奶和一个爆发性输出角色,正在胶着。
一个刺客隐身藏在雾里,寻找着机会。
那就是不也。
他的队友站得很远,在远处和对方战队不断拉扯。
“上啊!哎呀,刚刚那不是有机会吗!干嘛不上啊,不想拿冠军是吧!?”
挥着灯牌的青年渐渐也没了耐性,嘴里禁不住脏话连篇,“这都不上打什么职业啊,真服,什么傻逼——”
“14次。”
青年愣了一下,往旁边看去。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人高肩宽的人,青年不知道是男是女。因为这人戴帽子戴眼镜还戴口罩,穿着冲锋衣立着高领,把自己包得跟个雨夜杀人犯一样密不透风。
这人很怪,没拿灯牌也没拿荧光棒,打坐下来比赛开始以后更没喊过,好像比赛怎么样对他都无所谓,在一堆对ASD骂爹喊娘的人群中非常突兀。
青年问:“啥14次啊?”
那人没回答他,盯着大荧幕:“15。”
“?”
“好,16。”
“?不是哥们,你有点渗人啊,”青年说,“啥玩意儿十四十五十六的,你搁这儿数啥呢……”
“ASD的治疗失误次数。”此人说,“失误成这样,没意思。”
“啊,那正常。”青年嗤之以鼻,道,“那辣白菜早该退役了,都28了,也不知道瞎撑啥呢,自己拖没拖后腿,他心里真一点儿b数都没有?我看啊,要是换个治疗来,ASD早就上世冠了!”
青年越说越愤怒,正想开骂,这雨夜杀人犯就拉了拉帽檐,站了起来,手插着兜就要走。
青年:“你干啥去啊兄弟,这正到关头了,冠军马上就……”
“不用看了,你ASD输了。”
“哎不是,你说什么呢!?”青年怒了,“你才输了呢,你——”
这人不听他说,抬脚就走。
青年自讨没趣,啧了声,暗暗骂道:“神经病,我看你才输,输得裤衩子都不……”
突然,解说大喊:“找到机会了!不也冲上去了!”
青年闻言,赶忙抬头。
刺客踩着水泊,出刀冲了上去。
解说喊:“一套连招!!”
青年热血沸腾,站起来撕心裂肺地喊着应援。
ASD的两个队友也立刻跟上,想要辅助输出。
从座位上离开的人拉开会场的门,头都不回地出去了,把所有的喧嚣关在了门里。
他已经预知到了结果。
半分钟后,会场寂静了下来。
砰地一声,屏幕上的刺客倒在了血泊里。
全场沸腾起来,ASD的粉丝观众席上一片死寂。
解说兴奋大喊:“恭喜DYBK,再再再一次获得DSL冬季杯总冠军!!”
*
几小时后的深夜,ASD战队经理牧凡森推门进了选手休息室里。
结束了繁杂的赛后采访,首发队的几个人在休息室里歪的歪躺的躺,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不行。
第三次输冬季杯了。
还是次次都输给同一支队伍。
牧凡森闻着空气里的味儿都觉得窒息,偏头一看,更是看到辣白菜钱信泽在那儿悄悄抹着眼泪哭。
牧凡森又瞅了眼辛青——ID不也的刺客,他们ASD的领头羊。
辛青出了名的长得好,剑眉星目冷白皮,还染了头和游戏内角色同款的张扬红头发。他今年才十八,算上今年,刚做两年队长,是国内竞赛联盟所有队伍里最年轻的队长,游戏内的职业“执行者”的全球榜排名上排第十三。
只不过长得矮,人只有一米六五,但并不耽误他打游戏牛逼。
辛青坐在那儿腿一翘,在看手机。
牧凡森说:“大巴预备好了,回去了。”
辛青:“嗯。”
他放下手机,对其他几个低气压的人一挥手,让大家背好包,出门上车。
谁都没说话,背上包就慢慢吭吭地走了。
牧凡森对他说:“别看手机了,影响心情。”
牧凡森不看都知道,所有平台上肯定全是腥风血雨,口诛笔伐,对他们ASD嘲笑嘲讽或破口大骂。
“没看那些。”辛青说。
他站起来,把旁边乱七八糟的数据线收进包里,背起来,回头就走。
坐着最近的一班航机,一队人从华江飞回了松阮,他们战队的所在地。
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四点。
早上七点,只睡了三小时的牧凡森就爬起来了。
他到了总部。刚下了电梯进去,就看到教练陈荔在和钱信泽交接。
按照之前说好的,如果这次还没能赢,钱信泽就会和ASD解约,另谋生路。
这倒不是钱信泽非死皮赖脸地要留在这儿,事实上,他们去年又输给DYBK的时候,钱信泽就提出解约了。
一直输给DYBK,网上的战队粉丝一直在声讨他们。其中最多的声音,就是钱信泽拖了整个队伍的后腿。
ASD首发队五个人,一个刺客一个治疗一个dps输出一个稳健型血厚输出和一个辅助,其他四个都正当年少,尤其是辛青,今年刚18,正是巅峰期。
整个队伍里,就只有钱信泽是上一代选手。
钱信泽也愧疚自己拖了后腿,然而辛青是个正当年少的热血青年,拉着钱信泽信心满满地说再试一次,这才有了这次的冬季杯。
可是这一次,就是因为钱信泽最后的失误,让他们和冬季杯冠军失之交臂了。
一个十分致命的失误。
牧凡森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钱信泽两眼红得都肿起来了,一看就是昨晚上哭了个通宵,交接解约协议的时候还在一抽一抽地吸气。
十分自责。
牧凡森觉得可怜,走上来拍拍他肩膀,说:“没事,你辛哥还年轻呢,其他几个也都年轻,有的是机会。而且半决赛的时候多亏你奶了那一手才打上来的,你功劳更大些啦,没人怪你的。”
钱信泽摇摇头,推开他的手,没吭声。
但很明显,拒绝安慰。
牧凡森有些不知所措,看向教练。
教练陈荔是个一板一眼的瘦弱中年男人。他倒是一点儿不留情面,把解约协议递给了钱信泽:“要人送吗?”
“不用了。”
钱信泽终于开口了,说完就拿过协议,胡乱塞进包里,回头就走了。
“哎,这就走了?你跟他们打个招呼呢?”
牧凡森想追出去硬送,陈荔一声就把他吆喝了回来。
“别管他了,”陈荔坐到座位上说,“你放他自己去吧,等这阵儿过去,大家都冷静冷静,再给他打电话,叫回来开个告别pa也行,现在谁都没心情。”
牧凡森:“怎么这样啊……好说歹说也是开队元老的人。”
“所以才没法接受,”陈荔说,“我要是他,我在总决赛上犯那种失误,我真的会想跳楼。”
“也不用说那么过分。”牧凡森说。
他回头,隔着一道玻璃门,看到钱信泽这小胖子站在电梯门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等电梯。
等目送钱信泽坐上电梯下楼去,牧凡森回过头:“话说,签解约明明是我的工作,你一大早来抢什么活?”
“我早上一来他就在这儿了,一看就是昨晚都没睡,我看他可怜,就赶紧给签了送走。他这么早就来,就是想赶紧签了走的,省得晚点儿碰上其他……”
话一落,门儿就开了。
牧凡森回头一看,辛青穿着队服,头上挂着耳机进来了。
见到他俩,辛青把耳机摘了下来,神色如常地跟他俩挥了挥手:“哟,挺早啊。”
陈荔朝他一挑眉:“你挺没事人啊。”
“又不是输不起。”
辛青走到机位前,把包往座位上一甩,拿着水杯就去接水,说,“他走了?”
他说的是钱信泽。
牧凡森:“走了,刚走,你没遇到?”
“没,那兴是错开了。”辛青说,“那是不是得找个新治疗?”
陈荔:“肯定是要找,现在二队有不少治疗呢,晚点儿安排个队内赛,综合选拔一下。”
“哦,行。”
辛青坐到座位上,开了机,戴上了耳机。
看他戴上耳机,牧凡森凑到陈荔耳朵边上,小声说:“我还以为他也且得伤心几天呢,没想到还挺没事人的。”
“真没事儿就好了。”陈荔说,“真没事儿才不会这个点儿就起来。”
这么一说,牧凡森觉得很有道理。
真不在意的,现在肯定还在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