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御街与大中街的交界处的高大橡树下,朱十晃着膀子转悠到混沌摊,绕着茨菇叽叽咕咕地打转:“听说了嚒?十家湾斗姆庙那里死人了!”
他姿势招摇,声音却小,戚戚嚓嚓,活像是求偶的松鼠在朝雌鼠挤眉弄眼地摇尾巴。
支馄饨的姑娘肩膀轻轻一抖,露出讶异的表情:“怎么会?”
朱十夸张地嗳了一声,“死了五个呢,官兵把那边都围了,我从那头刚过来,里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茨菇:“那附近的人家没受牵连吧?”
朱十用胳膊蹭了她胳膊一下:“我大早晨来找你就是这个意思,你这几日别往那边跑了,好好在城中呆着,我看城西最近太平不了了。”
茨菇懵懂地点了点头:“好**好。”
一场大灾大难即将来临,最先警觉的一定是蛇鼠虫蚁。
此时客人渐稀,两个年轻人围着大锅低声说话,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问:“朱十?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朱十回头一看,竟是前几天夜闯他家的邝捕头,zhui上磕绊了一下:“A,邝头**我来找人,这,这是茨菇。”
邝简将手中空碗放下,点头:“认识,我是熟客,馄饨很好吃。”
朱十没什么和公门人打交道的经验,但是他会夸茨菇,又踊跃又不好意思说:“茨菇做的混沌在我们那片一绝呢,别人家都比不上她做的皮薄馅大。”
邝简了然地看了看这俩小年轻,问茨菇:“你也住城西打钉巷嚒?一早来这儿支摊不方便罢。”
朱十抢着想替茨菇答,谁知茨菇主动落落方方答了话:“早几年住十家湾附近,不过早搬出来了,早上来这儿不算麻烦。”
邝简颔首,正要转身离开,忽听有人在身后笑吟吟喊了一声:“朱十今日怎么起个大早
来城中了?”声到人到,一只细瘦漂亮的手忽然越过邝简的肩膀,食指上勾着一包黄纸草药,递到邝简眼前。
邝简接过药包,朱十紧张得打了个抖:“杀**杀师傅。”
杀香月微笑,在邝简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好整以暇的、状如蛇蝎般的眼神。
朱十惊疑地看着眼前这俩人,“杀、杀师傅现是搬到城中来了嚒,我说城西久不见您**”
邝简回头看了杀香月一眼,想知道他干什么了把人吓成这样,杀香月却忽地把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温温和和地看着朱十:“不是,我现在住在他家。”
这句话里的恐吓暧昧会给朱十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邝简觉得无趣,把人从自己肩膀上扒拉走,朝着朱十和茨菇招呼一声:“走了。”
杀香月也不恋栈,跟着邝简一起转身,只是转身前微妙地看了朱十一眼,又看了那卖馄饨的小姑娘一眼,语意不明地说了句“不错”,便摇摇大摆地走了。
茨菇无端察觉出异样来,却不知这异样来自何处,看着离开的两道挺拔的身躯,担忧地扶上朱十的手臂。
“就是这样,这案子要暂时搁置。”
值_F_nei,邝简说完昨夜惊魂遭遇,成大斌表情严肃,眉头锁得死紧。
邝简:“是我昨夜太*切了,对手是一群不讲规矩的人,我们不知道里面水有多shen前,便不能贸然带人Jin_qu硬碰。”
成大斌:“邝头你的担忧我老成知道,但说句多zhui的话,你在李大人那里是立过军令状了,我们叩着杀香月不出成果,这件事没法交代。”
值_F_外,杀香月吊着自己的左臂,守着一只小炉,专心致志地为邝简熬药。
早上他便跟邝简说了,发热就不要上值了,但是邝捕爷轻伤不下火线,拽着他执意要来应天府上衙。
邝简捏了捏太阳*:“知道,只是先缓几日,等四爷回来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成大斌也看出邝简脸色不好,他都这样说,便也不再B迫了:“那我去警告昨日过谢斌案的小子,让他们把zhui巴放严。”
邝简打起j神点点头:“好,有劳你。”
局面错综复杂,捕贼千头万绪。
杀香月进屋送来汤药,邝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端着碗一口闷干净。
送完药,杀香月拿着旧书屋的钥匙,很有自觉地把自己锁Jin_qu,留出空间让邝简办公。
邝简有些发热,看卷宗迷迷瞪瞪地便睡了一盏茶的功夫,再被人惊醒是差人来报,说有一位自称“耿逸春的家人”硬闯应天府后门,要找邝捕头,邝简脑子清醒了些,让人放进来,不一会儿,一个老用人打扮的进了屋,邝简认识他,称呼刘伯,问怎么了?刘伯支支吾吾,只说府中有事,想邝捕头亲去一趟。
此时正是衙门上值的时辰,邝简知道耿逸春绝不会在衙参时凭白麻烦人,若是开口,定是有事。
他也没多问,只说:“稍等,容我换身_yi裳。”
刘伯_gan激地点头,邝公子明白他的意思,他从后门进就是邝捕头穿公_fu会不方便的意思,邝简在泊水间换了便_fu,想了下,折到旧书屋外敲门:“出来,随我出趟外差。”
杀香月打开小窗,被邝简的行头震了一下:“这是**?”
他只见过邝简穿黑色捕快_fu
,因为邝捕头身材高大,肌r端正,哪怕一塌黑色软布也撑得十分昂藏英挺,贴着body轮廓更显干练英武,然邝简此时竟袴褶程_yi,yao挎革带,俨然是面如冠玉的贵公子打扮,疏朗的藏蓝暗色一衬,整个人气质*然一变。
邝简麻利地整了下发冠,簪好发髻,来不及跟杀香月解释,直接道:“跟我走一趟,有事。”
刘伯被人引着,看到杀香月想说老爷只请了邝捕头一个,邝简却已经开口,“他能帮忙,走吧。”
此时不是推三阻四的时候,邝简和杀香月被刘伯引着,很快从角门jin_ru金陵城东北琵琶巷中一户人家,邝简熟门熟路进了后厅,正见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正坐在矮榻上怔怔垂泪,一个与邝简年纪相仿的男子穿着官_fu还没换下来,正烦躁踱步,看到邝简当即迎上来:“无渊,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
那年轻的官员叫道:“瓦奴!瓦奴他被贼人劫持了!”
此人名叫耿逸春,年二十五岁,现任金陵陪都大理寺少卿,今日在衙门里上值还不到半个时辰,家里夫人忽然传信,让他赶紧回家,他口中的瓦奴就是他儿子的小名。
“瓦奴早晨是府中用人带着上学堂的,家人见用人迟迟未归,打发人去学堂问询才知道孩子_geng本没被送到,之后,我在门口发现了这个匣子**”
邝简拿起来看,里面一张纸笺,声称孩子在他们手中,警告耿逸春不要报案,想要换儿子的x命便等他的消息拿东西来换,匣子里还有一截血淋淋的断指,经辨认,是送小公子上学堂的用人的手指。
耿逸春到底是公门之人,虽然担惊受怕、急得冒火,然不用邝简开口询问,还是将来前后的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他自己就是三法司要员,遇到劫持这等大事,shen知完全接受贼人摆布是非常愚蠢的做法,但也知道此时贼人一定在暗中监视着他,稍有不顺从自己的孩子就可能陷入危险,所以他才会让用人走小门去找邝简。
邝简经历这种事多,心领神会,一听立刻换上便_fu、带个“伤号”来了。
耿夫人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求救一般看着邝简,眉目间挂着shenshen的哀愁:“无渊,我们愿意拿赎资的,多少都可以,瓦奴能好好回来就成**”
说着她又落下泪来,捂着硕大的肚子,不住地抽泣。
绑架案中,谁也没有把握劫匪拿了钱之后会不会遵守承诺释放孩子,耿氏夫Q不是怕破财,他们是害怕劫匪丧心病狂,杀害人质。
杀香月冷眼看着,耿府厅中牌匾一行字:一片冰心在玉壶,厅后一方园艺j致的苗圃,里面种植几极为名贵的牡丹。此条街他摸排过,布局很熟悉,劫匪从来拉富户,他们打这里小孩的主意并不出奇。还有这府上的男主人,年纪最多二十六岁,看他的袍_fu颜色却已坐上三法司高位,应该是祖父辈朝中有人的缘故,他们不差钱,若只是破财免灾,他们求之不得。
邝简没有多话,先是向耿逸春询问家中的_fu侍的人的情况。
耿逸春:“他们没问题的,十几年用老的人,身家x命都与耿府牵连着,到现在为止,除了刘伯,我没放任何人出去。”
邝简想到那小老头战战兢兢、谨谨慎慎的样子,略一点头:“刘伯是信得过的,那从现在到瓦奴回家为止,除了刘伯,所有用人都限制出去,府上要截断任何可能流出的消息。”
耿逸春用力:“没问题。”
邝简:“你府上除金银,宝钞多少?”
耿逸春:“大概几万贯罢。”
邝简:“十个劫匪九个图财,你把宝钞都拿出来,找用人抄记上面的连号,记着,不管等会儿劫匪再来消息要多少钱,你若是出面交涉,一定要说家中钱币不够,但在筹纳,尽可能拖延时间。”
劫匪案若不成交,便出人命,快速成交,也出人命,所以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要给劫匪希望,又不一口应承,让劫匪不断露出破绽,衙门顺藤摸瓜,在交
易之前锁定贼窝。
“这个分寸十分微妙,必须好生周旋。”
耿逸春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用力地点头:“明白了。”
邝简以劫匪图财为预测交代了一遍可能会遇到的情况,好半晌,年轻的夫Q俩冷静了许多,握着彼此的手,严阵以待地等贼人向他们传递消息。
小花圃里,邝简走出来,分了杀香月一块丁子香。
“这件事我办起来急不得,你有更快的招法嚒?”邝简问。
他参与过很多劫持案,他很清楚就算被绑的人家不出错,也还是有人质被杀的可能,目前那匣子中的线索不足以他锁定犯人,可没有新线索之前,他只能干瞪眼地等着。
杀香月看着花圃里那支名贵的月季,很是喜欢,zhui唇动了动:“有。”
“那帮帮忙,”邝简道:“我和耿逸春二十几年的朋友了,我怕这么提心吊胆的他夫人受不了。”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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