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员工一反平日里的低调,纷纷起哄让他当场吹一个,年纪小的女同事更是直接捂住了脸。如果这里评选一个“最佳性幻想对象”排行榜,陆商大概要居首位,他年轻有为,低调帅气又多金,即使有些关于性向的花边传闻,也并不影响他的魅力值。毕竟传闻只是传闻,谁也没真的见过。
“谢谢,一个人吹没意思,不如我找两个人来比赛。”陆商保持着十足的风度,不着痕迹地把皮球踢给了徐蔚蓝,这位单身的法务部经理恨得牙痒痒,偏偏只能上台去接。
“刘总年轻的时候游过长江下过沼泽,肺活量肯定好,不如我们让他上来试试?”陆商微笑着看向台下看戏的刘兴田。
刘兴田是东彦最早的发起人之一,年轻的时候和陆商的父亲在越南打过仗,拜把子的交情,可惜有些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金钱权力在某些时候比枪林弹雨可怕得多。陆商父亲过世之后,最后一点情分也渐趋消亡,他的野心开始逐步显露,到如今,已与陆商几乎成了水火之势。
当然,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台面下的,除了当事人和互相几位亲信,公司内多数人并不清楚这两位高层之间的风流涌动。
刘兴田脸上有道疤,从前额一直划过眼睛,非常骇人,他平时也不爱笑,整个人显得尤为阴沉,公司上下都挺怕他。此时陆商突然点到他的名字,不少人都愣了一下,大厅里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陆老板盛情邀请,我刘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兴田在这安静中站起身,步伐中有股军人的味道。
秘书小杨赶紧上前来帮他把安全套盒子打开,拿出两个套套分别递过去。爱起哄的那群新鲜感立刻又上来了,吹口哨的,加油鼓劲的,喝倒彩的,全都重新活跃了起来,场面乱成一团。陆商却在此时退下了台,转身出门。
“阿左,帮我办件事。”他拿着手机绕进了楼梯间,“查查新招来的那个杨秘书。”
“她?她怎么了?”
陆商脑中闪过她给刘兴田递安全套时的小动作:“说不清楚,我怀疑她是谁安插来的人。”
“啧,不会吧,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世界并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很多东西都可以掩饰,但习惯和细节却很难。作为一个家境普通工作又不到一年的职场新人,显然她的衣着和香水品牌过于奢侈了;刘兴田虽为一名老派骨干,却非常喜欢喝咖啡和红茶,而且泡法特殊,她无意泡给黎邃的那两杯饮料就能说明问题。最让他疑惑的是,同样是陌生异性,她递东西时对刘兴田毫无顾忌,却对徐蔚然非常避讳,对比之下,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这些细节在他心中一一罗列,却只字未提:“只是猜测,你先查查看。”
挂了电话,他单手撑着玻璃窗,俯身按了按胸口,就着窗户缝隙中灌进来的一点冷风吸了两口,以缓解长时间站立带来的不适。
连着下了两天的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远远望去茫茫一片。他在凛冽的冷风中吐了口浊气,呼出的白雾很快消弭于无形。这两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生命力在一点点流失,不用梁子瑞提醒,他也知道自己已是釜底游鱼,撑不了多久了。
两层楼下的入口,有车不间断地驶进驶出,车灯扫及之处,堪堪掠过一个人影。陆商散漫的目光渐渐聚焦在那人影上,凝神观察了一会儿,转身下楼。
雪还在下,他刚站到门口,远处的人立刻发现了他,从雪地上跑过来:“陆老板。”
“站在那里干什么?”陆商问。
“我来找你,但门卫说有工作牌才能进。”黎邃不知道在雪中站了多久,头上、衣服帽子上沾得都是碎雪。
陆商原本想问他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话到嘴边才想起来黎邃没有手机,也没有他的号码。他这段时间忙,小事都交给袁叔打理,袁叔谨慎,没有他的允许不会冒然给他准备通讯设备,是他疏忽了。
“酒醒了?身上都是雪。”陆商替他拍了拍羽绒服的帽子,掉下来一层冰碴。
“醒了,我喝多了,说了些蠢话,你不要当真。”黎邃耳朵通红,不知是冻得还是什么别的。
陆商穿得不多,屋子里有中央空调倒不觉得冷,大雪天里就显得过于单薄了。
“嗯,去买个手机吧,”他说,“这个时间应该还有没关门的店。”
他说完兀自踏进雪地里,黎邃连忙跟上:“你这边不要紧吗?宴会好像还没结束。”
斜风裹着碎雪悠悠洒洒,落在人身上,又迅速融化。空气中有一股氤氲的雾气,在夜色中显得分外朦胧,远处有此起彼伏的新年焰火冲天而响,火树银花,倒还有几分看头。
陆商没答话,目光敏感地扫过暗处的两台车,心下对左超的办事效率暗暗叹服,朝着其中一辆走了过去。
“陆老板。”车窗摇下,露出两个年轻人的脸,黎邃认出这是中午饭桌上的人,左超的兄弟。
“车借我,你们回去吧,不用跟着。”
“可是左哥说……”
陆商接过车钥匙:“刘兴田人就在这里,没事。”说完招呼黎邃上车。
黎邃头一次见陆商亲自开车,他脱了西装外套,只穿了件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在腕间,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坐在侧面的位置,黎邃很容易看出,陆商是有点偏瘦的,握方向盘的手腕上微凸的青筋很明显。
一个人气质太凌厉,总是会让人忽略掉其他的东西,比如,陆商的面相其实很温柔。
路面积雪的关系,车速不快,但很稳,中间有一次开到路口,绿灯已经亮了,斑马线上还有行人,陆商也没按喇叭催,耐心等所有人都过完了才继续走。
众多日常细节中,开车其实最能突显出一个人的真实性格,横冲直撞屡屡急刹的多半是急性子,不紧不慢遇车就让的一般偏内敛,仅平日里彬彬有礼不能算有涵养,堵车堵得脑门冒烟还能保持风度、遇到加塞抢道不爆粗口的才叫真素质高。
将近年关,又是夜晚,街上大多数店面都关门了,他们沿路转了几条街,终于找到一家还亮着灯的手机店。
进去的时候店老板正在算账,头也没抬道:“歇业了,过完年再来吧。”
陆商往高凳上一坐,根本没打算和他商量:“拿台手机,不耽误。”
店老板这才抬起头来打量他,两个人看了个对眼,迫于气场,只好咳了咳,问:“要什么型号的?”
陆商看起来略显疲惫,指使黎邃自己去展柜上挑:“喜欢哪个,让他拿给你试。”
黎邃一脸迷茫,被动地在展柜前转了一圈又一圈,事实上,他对挑手机的概念和普通人挑私人飞机的概念差不多,只会看大小和外形,功能和品牌压根儿不懂。
店老板秉着人傻钱多的心理给他推荐了几款卖不出去的款式,可惜黎邃不买账,最后挑了一个两百块钱的老人机,理由是“字大,好认”。
陆商被他这不食人间烟火的语气逗得弯了嘴角,一整天的疲乏消散了大半。其实东彦集团也有电子产品的涉猎,还是某个著名手机品牌的合作商,明明一个电话就能搞定的事情,偏偏大老远地把人带过来挑,甚至还乐在其中,也是不像他的作风。
“你看这个,这个能用手滑的,还能上网……”店老板还在滔滔不绝地推荐,黎邃却只盯着手上的老人机不语,半晌朝陆商投来视线,带了点征询的意味。
“喜欢就拿。”陆商欣然应允,转头问:“a公司新出的平板有现货吗?”
“有有。”
陆商递过去一叠现金:“拿一台,算一起。”他的卡全扔在袁叔开的那辆车里,这是出纳晚上给他的红包,其实是公司的福利,每人一个,他也有份,不过拿来花倒是第一回,往年都是直接给露姨了。
既不问价也不还价,黎邃看着老板的表情从愁肠百结到心花怒放,前后不到一秒钟,忍不住感叹人类面部肌肉的强大可塑性,一边又不禁感到担忧:“会不会太贵?我带了卡。”
“有区别吗?”陆商撑着头淡笑。
黎邃一想也是,他的卡也是陆商给的,纠结钱似乎没什么必要,可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当着他的面给他买过什么东西,一时间“被包养感”爆棚,觉得既羞耻又忐忑。
这时老板开了票递过来,陆商接过,目光在黎邃身上打了个转,心情很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好像是有点贵。”
黎邃一愣,那头又问:“贵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肉偿?”店老板从这不太对味的对话中抬起头来,下意识脱口而出。
黎邃:“……”
陆商笑了笑,很淡那种,却感觉他是真的在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