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被叫上来伺候的城门吏,胆战心惊地站在他身后,生怕这位爷一怒,京城又是伏尸百万。他们此时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个盛传已久的可怕传闻,禁不住冷汗涔涔。
他们透过眼角的余光,能看清楚临秋的脸色非常不好,额上甚至还不停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但他们却情愿自己没有发觉,最后只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
由于囚车久等不来,百姓们早已议论纷纷,他们手上提着一盏照亮前路的长明灯。今儿是岁除日,长明灯本该被摆放在各自的家中,如今却出现在这里,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希望照亮萧岑的前路,让他顺利找到投胎的方向。
时间似乎又过了一刻,人群当中突然发出一声抽泣,随即便是扑通一下,有人重重跪倒在了地上。
“草民恳请陛下,网开一面,饶萧将军不死!萧将军为大岐征南戎,平西川,更有京城解困之功,功过相抵,罪不至死啊!!!”
“陛下圣德齐天,本应是旷古明君,不想命里触犯小人。草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萧将军却是国之栋梁啊!今草民愿以死换陛下......饶萧将军不死!”
“草民跪请陛下,饶萧将军不死!”
“草民跪请陛下,饶萧将军不死!”
请命的是一群老儒生,粗麻介帻,步履蹒跚。他们寒窗苦读几十载,自然不会不知此大逆不道之言,将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但他们却不得不说,因为这是读书人至高的坚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然而,这看似悲壮的举动,除了感动自己之外,毫无其他作用。至少,他们在楚临秋的眼中,就是一群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楚临秋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几乎是扑到了城墙最上方的红砖上,张口喷出一个血箭,整个人堪堪地委顿下去。
“大人!”
“大人!”
楚临秋靠在一人怀中,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来时的方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大雪纷飞中,人们看到一辆囚车缓缓驶来,车内壁隐隐约约斜靠着一个人。那人的头低垂着,看不清面容,双手随意放置身侧,手腕上的红绳令人瞩目。
“萧将军!萧将军来了!!!”
“陛下!草民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饶萧将军不死!”
“草民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饶萧将军不死!”
“何人在此喧哗?大胆愚民,口出狂言,圣上有令,杀无赦!”
“禁军来了!禁军来了!”
儒生们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为萧将军请命,但真要见着了手持金刀,凶神恶煞的禁军,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了几分怯意。但对所谓道义的坚持,令他们始终苦苦支撑,虽已抖得不成样子,却依旧无人起身。
数百盏长明灯被放置于道路两旁,盛况空前。这让楚临秋倏的回忆起两年前萧岑率领万余骑兵登上纯均台,为死去将士祈愿的场景。
如今长明灯却只为他一人所燃。
楔子:星陨(3)天理昭昭
“为将者做到萧岑这种地步,大概也是死而无憾了。”
“谁说不是呢?萧远山当初在西成壁上提诗,‘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今日却落到如此下场,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杨兄,警惕祸从口出啊。那些人为何来得如此迅速,你自个心里就没有数吗?”说罢,那人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城门楼的方向。
楚临秋依旧傲然挺立在那里,他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东市口发生的“儒生bào动”,将一切闹剧尽数收入眼中,脸色黑沉得几乎可以滴下水来。
“原来如此......但在下还有一事,不甚明了。这伙杀神方才言明是奉了天子口谕,如何到了魏兄口中,便与那位扯上gān系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禁军是天子的剑,枢密使却是天子的手眼。”
楚临秋虽然离开禁军去往枢密院任职,但他对这群虎láng乃至天子的影响从未消失。
此时手眼通天的枢密使大人,正皱着眉头对着身后垂手侍立的人吩咐着什么。如果是细心的人,那么便能发现,原本的城门吏均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楚临秋真正的心腹。
萧岑已经被人押解着登上了刑台,恰恰就面对着城门跪着。他看上去依旧醉得不轻,身子仍不受控制地摇晃,需要左右各一人搀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只是眼睛却奇迹般地半睁开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视线与楚临秋说话空档无意中投递过来的目光在半空中jiāo汇成一处,一个神志不清,一个带着刻意冷漠。
“几时了?”
“午时二刻。”